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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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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飞白时常想两个哥哥应该不知道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腥并不比他们少。大概父亲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夜不归宿的清晨,父亲虽会怒斥却从未真正责罚。他也的确贪恋过沁香楼带给他的温暖,但这些温暖却带给他更多空虚。
他总是洗净矛上的血才回家,在凌晨的河旁用力揉搓洁白的缨穗。恍惚中他总看到整条河川被血液染红仿佛地狱的莲华业火。年青的皇帝与他年龄相若,而冷峻残酷与温暖亲和交替的气息却让他可望不可即。
一起喝酒赏月的时候皇帝从来不提安派飞白的任务也从不解释原因,飞白也不会讲带领锦衣卫冲入那些名门望族抄家并且灭门的凄惨情景更不会提出多余要求。因而飞白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是所谓的愚忠,但未及思考就放弃了。
唯一一次提出要求是在决定出征将士名单的前夜,皇帝听罢大笑着问飞白就不怕三兄弟一起上阵成为变相的灭门?鞑靼人潜心十年卷土重来不可小觑。飞白蠕动嘴唇,半天才冒出一句,我是笨蛋。
清晨飞白像以往一样带着酒意踏进家门,看到留白手持书卷在廊下朗朗诵读便低头绕过。没想到留白一句话却让他僵直了脊背。他说,飞白,不必的。飞白脚步没敢停,冲回房间用被子严严实实盖住头。
他这才明白,一切都瞒不过大家的眼睛。他的确是笨到不能再笨的笨蛋。
忘不了临行前夜,家族为三兄弟设宴饯行,三人共一曲塞下。这是为了不归的战歌,这是为了不归的庆贺。怎么也想不到平日刚硬如铁的二哥竟也有流泪的时候。
接到玉笏碎片已是深夜,十三名士兵拼力逃出包围圈,最终只有一人抵达河隆。在下马的瞬间,那匹狂奔了二百里的战马立即口吐白沫,倒地死去。送信士兵用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手从怀里取出碎片举过头顶跪倒在大毡上,嘶哑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救救弟兄们……救救将军大人!
持白脸色惨白眼神僵直,飞白慌忙走上前接过碎片。青色的半透明碎片摸在手中依然温润,却沾染了丝丝血迹。苏穆塔的战事让飞白和持白都一阵一阵心凉。
立即修书向裴将军借兵,持白抬手磨墨。
裴将军与你一向有隙,万万不可!飞白慌了手脚。
那么我的项上人头,应该可以换回援兵。
轻描淡写。
持白拔刀的动作干净而一气呵成,冰冷的刀尖落在胸口稍微用力就变得滚烫。他倒下去的时候听到飞白撕心裂肺的声音。
二哥!二哥!哥哥!!
抱着木匣驱马向东,飞白的眼泪早已干涸。他带领十万军马,直捣苏穆塔,横扫锁子军。手持持白的钩镰枪专砍马蹄,翻开层层哀号马嘶,却不再动容。
冷不防马蹄踩上一枚箭头,一声嘶叫,便将他掀下马去。铁马掌像一枚烙铁,狠狠砸在飞白心脏的位置。
飞白躺在战场中心的黄沙上,看到天空中白色的雁群斜斜掠过去。厮杀声和笛声恍若一曲梦魇,在脑海中回放。阳关三叠,反复吟唱三遍,是为三叠。一叠声慢,二叠句缓,三叠催人泪下。
多年之后华发归
花城秋涨行欲催
晚风呜咽起箫管
离愁萦环取次飞
何事归,何事归
一叹泪双垂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