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悬崖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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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冯斌的声音。
他被冯斌推下了舞台，几乎是同一时刻，头顶的金属摩擦声愈演愈烈，灯架轰然坍塌。穿过层层叠叠的金属音，台上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黑暗中，他嗅到了尘土的味道，以及弥漫开来的血腥气。
舞台灯没有如期亮起，剧场陷入一片混乱。
顾婵他们坐得靠前，第一时间打着手电过来察看情况，在台下找到了怔愣的魏翊。又过了半分钟，许沁瑜也白着脸赶到，轻轻搂着他安慰。
所有人都焦点都在他身上，可他毫发无损。
与此同时，蔺晨联系演播室，打开了应急照明系统。
砰一声，雪亮的消防灯猝然亮起。
目睹了现场，在场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一度被众人所排斥的少年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中，冰冷的铁架压在他身上，像只庞然巨兽。
那一刻，魏翊听见脑海里有根弦绷断的声音。
……
他一直记得，多年前的那场大雨。
雷雨声无休无止地轰鸣，时而有闪电划过夜空，造就亮如白昼的那么一瞬。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服里，沿着皮肤流淌。
他浑身湿透，缩在小区后门不起眼的垃圾站旁，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不能被发现。
被发现就一定会被送回去。
腥臭味随着雨水汇入街道，也沾染到他身上。魏翊打了个喷嚏，往角落里缩了缩。
好冷啊。
他麻木地想。
“啪嗒、啪嗒。”
凉鞋踏在水洼上，是很清脆的声音。
“扑通。”
垃圾掉进了桶内。
凉鞋的主人却还没走。
“……”
魏翊微微抬起头。
雨并没有停。
但是，他头顶的雨停了。
“……魏翊？”
一如既往的错愕语气。
他只觉得又冷又困，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问题也不想答。那人来牵他的手，他也破天荒地没反抗。
到了他们家楼下，借着明黄色的温暖灯光，才发现冯斌半边身子都湿了。
“水温合适吗？”
他在浴室的门外问，在磨砂门上留下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
“……合适。”
魏翊泡在浴缸里，含糊不清地答道。
厨房里煮着牛奶。
咕嘟咕嘟，温暖的香气飘进客厅，是家的味道。
煮好后盖上锅盖，冯斌过来帮他吹头发。浴巾带着洗衣液的清香，睡衣也很柔软，毛绒绒的拖鞋把原先冰冷的脚裹得暖暖的。
漂亮的猫，冯斌摸着他的头发想。
就好像本来捡回来的是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猫，洗干净后，却发现是一只不可多得的漂亮品种。
仿佛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自始至终，冯斌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仿佛他只是来借宿一晚。
“我关灯了。”
魏翊面朝里侧躺下，闭上眼。
头顶的灯熄了，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窗户。那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在他旁边躺下。
没一会，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魏翊无声转过身，发现冯斌也习惯朝里睡。纤细的睫毛盖在他脸上，略显幼圆的脸颊让人觉得，摸起来触感一定十分细腻。
如果自己是冯斌就好了。
成为他的家人也可以。
魏翊垂着眼帘想。
那天晚上，他没有做噩梦，睡得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他梦见自己住在冯斌对门，有正常的父母，正常的家庭。他们每天一起上学，欢笑玩闹，简单而平凡。
那个坐落在隔壁市的公寓，可能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但是，他早已把当年的场景一帧一帧地刻在记忆里，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画面早已潜移默化成了一部分精神支柱。
……
魏翊毫无征兆地醒来。
冰冷的消毒水味渗进鼻腔，与眼前惨白的灯光一并提醒着他，这里是医院。
他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坐在对面，兴许是不久前接到消息才来的，双手捂着半张脸，表情痛苦而疲惫，仿佛与外界隔绝。
没记错的话，好像叫于瑞。
“魏翊，我在这家医院找到了点东西。”
墙角的蔺晨低声唤他的名字，连带着递过来一份资料。
魏翊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看。
“……”
是一份死亡报告。
死者姓名：林丘
实际年龄：15
……
“林丘，教导主任跟你说了什么？”
从办公室出来，风纪委员站在门口等他，黄昏把纯白的裙摆染成浅橘色，女孩的声音也很清澈。
“没什么，就是一些有关新校规的事。”
林丘礼貌性地笑了笑。
秦素年攥紧裙角，“那他，那他没有说什么别的吗？”
“别的？没有……只提了对我们纪律部的要求。”
这个女生是他们部的风纪委员，模样清秀，成绩优异，性格有些直。林丘依稀记得，李博涛也是她们班的思政老师。
最近学生会的某些人猜测，李博涛似乎有要罢免她职务的意思，原因是秦素年冠着风纪委员的名头却毫无作为，任由学生违规，搞得那些低年级的学生都肆无忌惮的。
秦素年的心情仿佛暴躁到了极点，但又十分隐忍。她咬了咬下唇，没再追问什么，拂袖而去。
林丘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神情有些黯淡。
“……交给你一个任务，明天放学后，帮我跟着谢威他们，不要被发现。”
“跟踪？不太好吧。”
“不是跟踪，是收集证据。为什么学校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李博涛信誓旦旦地说道。
“事成之后，保送和奖学金的名额随你挑。”
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他拍了拍林丘的肩。
事实是，李博涛的管理方案暂时出了变动，而只会虚张声势的秦素年显然不适合完成这项任务。
这件不光彩的差事便落到了平时不怎么起眼的林丘身上。
……
观察笔记1：
今天放学去了台球城，在升贸大厦七楼。七点前没出来，我就没继续等。
观察笔记2：
学校旁边那家叫醉珑轩的饭店好像很好吃，他们几个经常去。
观察笔记3：
四月十六号，叫了很多人，在啤酒厂附近跟别的学校的混混打了一架，看样子是赢了。
观察笔记4：
大致总结出了规律。谢威、魏翊、顾婵、蔺晨四人通常一起行动，那个经常在脖子上挂耳机的话多男生，还有那个个子不高但长得很精致的沉默女生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走。常去的场所有很多，台球城、KTV、网吧……约架的频次很不稳定，有时候一周都不打，有时候几乎天天打。
他也按时向李博涛汇报了动向。
可是，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
刚放学，街头熙熙攘攘。下午下过一场小雨，此时天空还是阴白的。绿灯闪了几下变成红，车轮碾过路边的污水洼。
“我要喝奶茶，今天轮到谁排队了？阿华田去冰七分糖加布丁冰淇淋谢谢，是你吧游子桥，别磨蹭了，书包给我快点去。”
顾婵夺过他的书包带，险些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得亏游子桥跑得快。
“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胖不死你。”
“姓谢的，找死是吧。”
顾婵张牙舞爪地追着他打，二人一路跑进电玩城，留魏翊一个人塞着耳机慢悠悠走在后面。
“……”
他在口袋里暂停播放音乐，悠扬的咏叹调戛然而止。
步伐却没有停。
“嘟嘟——”
一辆小轿车驶过，摁喇叭提醒横冲直撞的摩托车看路。
魏翊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电玩城。
半分钟后，他又从门内的某个角落走了出来，踢了一脚正在低头做笔记的人，把对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跟多久了？”
他把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拿出来，环在胸前，表情谈不上友善。
“……同学，你误会了，我只是路——”
“本子给我。”
他伸手，语气极冷，不容辩驳。
“……”
林丘硬着头皮与他对视，下巴微微内收，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后挪。
他比魏翊大一届，但魏翊比他高一个头，那点年长者的威严在身高差距下显得毫无用处。
绝对不能被抓到把柄……
魏翊敏锐察觉到他想跑，伸手去拽他校服外套的衣袖，“站住！”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丘攥紧手里的笔记本和笔，扭头就跑。
他当时心里只想着不能让魏翊拿到笔记，如果李博涛因为这事卸任，自己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外套滑落的那一刻，魏翊仿佛看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东西，表情微愕，愣在原地，没有追。
等他回过神来，林丘早已没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
手里的外套还留有余温，散发出淡淡的洗衣粉味。
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把半旧的美工刀。
对上了，魏翊想。
另一边，林丘狂奔出几百米，能绕则绕，躲在某座建筑后人烟稀少的小巷里，背靠着墙平复呼吸。
刚刚的逃亡让他心跳剧烈，身上惊出了一层薄汗。汗珠从短袖里滑落，渗进未痊愈的伤口里，有些痒。
他抬手，看着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轻微皱起眉。
小臂上赫然是一条条宛如虎斑的暗红色的伤痕，整齐划一地排着，仿佛士兵列阵。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悬崖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