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悬崖11 ...
-
徐听涛给人的印象大概像一座山，远看冷淡得不食人间烟火，凑近时却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细腻心思。
房间两边分放着储物架，中间留出的空间刚好够塞进一套沙发和一张茶几，隔出一间小小的休息室。
“坐，喝点水。”
茶几上摆好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用饮水机里的纸杯装着。
冯斌喝了一口，驱散了些许寒意。
“之前那个人，我已经知道他叫什么了。”他放下纸杯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徐听涛眼里并无波澜。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只需要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冯斌微微皱眉，“他违纪的事另有隐情？”
“不知道。”
徐听涛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
“那段时间，我不在学校。”
不然也不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想。
如果徐听涛真的在影射现实，那么……
冯斌问出了一个思虑已久的问题：“林丘已经去世了吗？”
“……”
徐听涛没说话，只是缓缓把杯子放回桌面上。
“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祭奠他。”
是祭奠。
不是纪念。
冯斌听得有些脊背发凉。
他追问道：“用什么方式？”
“当然是话剧的方式。”
徐听涛笑了笑。
-
“各部门注意，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们的了，让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待命。”
安晓薇在后台井然有序地指挥着，忽然看见设备部的学弟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
“灯光师不见了！”
安晓薇稍微反应了一下，“你是说冯斌？”
“对！”
她看了眼表，还有十五分钟，照理说应该还来得及。
“联系不上他吗？”
“群里喊不到……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样，我叫人去找他，让你们部长去监控室待命。如果冯斌没来，鲁晖替他。”
“好吧，只能先这样了……”
鲁晖也是跟着话剧社南征北战过的人，彩排的时候他都在，大致知道是怎么一个流程，临时救场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安晓薇匆匆走出后台，在洗手间门口逮到了自己表妹。
“小柔，看见冯斌了没有？”
“啊，没……”
“我叫人先顶着，你们部门应该没事了吧？快去找找他。”
台上正在表演的是街舞社，全场欢呼。
幕布后的魏翊扫了一眼观众席，并没有发现徐听涛的身影。
“……我得走了。”
冯斌看了眼表，演出就快要开始了。
“你觉得自己走得了吗？”对方忽然道。
冯斌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徐听涛未答，起身把窗户关上，仿佛渔夫收网。
眼皮好沉……
带着疑问，冯斌渐渐失去了意识。
“……扑通。”
徐听涛回头，看见他倒在沙发上，拾起冯斌面前见底的纸杯，丢进垃圾桶。
他在水里提前下了安定，是自己平时的用量。
“等你出来，这场戏就圆满落幕了。”他喃喃道。
那天在控制室，自己只是抛了一个诱饵出去。
真正的目的，则是让冯斌无法打乱自己的计划。
-
“还是没找到吗？”
“三层楼都找过了，也在男厕所门口喊过了，都没有！”
“……我知道了，小柔，你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安晓薇挂了电话，转而向鲁晖道：“前面几幕可能要麻烦你了。”
鲁晖表示没问题。
“下面一个节目，是话剧社的同学们为我们带来原创话剧表演，雪镇，掌声有请。”
坐席上，顾婵和谢威带头鼓掌，游子桥和莫祁岚举着手机开始录像，只有蔺晨面色微微严肃。
魏翊还是去了。
他不是不信徐听涛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恰恰相反，他就是要亲自见证徐听涛到底想做什么。
得知徐听涛和林丘认识的消息后，蔺晨和魏翊分析了一遍剧本，大致捋清了这些角色所对应的都是谁。
谢威就是所谓的男人，影射他在长雅中学一呼百应，横行霸道。
将军的话，不出意料指的是林丘。蔺晨不知道徐听涛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林丘退学的事绝对谈不上牺牲。
至于那个老人……也不能怪徐听涛，当年那件事，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实情。误以为李博涛是个正人君子，虽然听起来可笑，但也情有可原。
剧场的灯光变暗，表演开始了。
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开，男人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支着下巴，神情倨傲。他的爪牙们依次坐在近旁，底下跪着一众百姓。
“我当年看起来有这么拽？”谢威压低声音问蔺晨。
“有过之而无不及。”蔺晨淡淡道。
魏翊演得还挺到位。
安晓薇拜托了一个同班同学，帮她去男生宿舍楼看看冯斌在不在房间。
那人从公寓大门口出来，摇了摇头。
“宿舍里没人。”
“没人？那他会在哪……”
她慢慢沿着校道往剧场的方向走，边走边想，听到脚步声微微抬眸，发现岔路口的路灯下经过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是……徐听涛？
“学长！”
她急忙跑过去问：“学长，你有没有看见冯斌？”
徐听涛闻言，微微蹙起远山般细长的眉。
“演出都开始了，他不在剧场？”
“是啊，不过有鲁晖学长暂时帮忙在那盯着，社长叫我出来找他。”
“……抱歉，我没看见他。”
“好吧，谢谢学长……”
“嗯，你可以去教学楼找找。”
徐听涛的语气一如往常，淡漠却不疏离。
转过身，眼里却蒙上一层从前没有的雾气，仿佛封存着恨意的冰面。
别过徐听涛，安晓薇有些失望地在路灯下踢着石子，寻思冯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教学楼那么大……我从哪找起呢。”
她抬起头，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综合楼还亮着几盏灯。
徐听涛刚才好像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不管了，先就近找找看吧。
表演进行了一小半，现在是陈政的部分。
英姿飒爽的将军站在高高的悬崖上，俯瞰整座雪镇。
就是在这个时候，徐听涛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走进了剧场，在后面几排位置落座。
“……如果没有秩序，百姓们的行为得不到约束，世界就会变得一团糟。”
“将军所言极是，老朽也这么想。”
每场彩排他都有看。
哪一分钟是哪一幕戏，哪个时刻哪个角色上场，他比演员自身还清楚，早已烂熟于心。
现在这一幕，进行到将军随老者带领军队前往雪镇，将军与男人还未见面。
徐听涛视线留在舞台上，脑海里却在慢慢回忆着与林丘度过的点滴。
喜欢？这个词或许太浅薄了。
爱？又似乎太庄重了。
有时候，感情是无需言明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通晓彼此的心意。什么喜欢啊，爱啊……说出来，反而显得有些无趣了。
他从小喜欢读书，看的书多了以后，想法与多数同龄人合不太来，有那么点少年老成的意味。父母也不喜欢他那样，他们总觉得，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后来甚至觉得，他走上这条邪魔歪道，就是因为杂书读得太多了。
……原来，不被认可的感情就是邪魔歪道。
冯斌醒过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昏沉。
“……几点了……徐听涛……”
……不对。
徐听涛跑了。
冯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意识逐渐清醒。
水里有安眠药。
但是，徐听涛对药效和用量的估计出了差错。
冯斌努力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识前徐听涛都说了些什么。
等我出来，戏就圆满落幕了。
……圆满落幕。
难道！
冯斌看向手表，话剧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如果徐听涛真正的目的是把他困在这里，那么，他现在要去做的，一定是自己知道后会阻挠的事。
之前徐听涛因为一件事特意来找过他。
慢慢调整灯光的亮度。
在那之前，剧场会陷入三秒左右的全黑状态。
如果他想在灯光完全亮起之前做些什么，那么，这三秒绝对是绝佳的动手时机。
……要出事。
冯斌一个箭步跨到门前，双手拧门，却发现杂物间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转念一想，打电话找人求救，可他搜遍全身也没找到手机。
来的时候还在身上。
……也许，徐听涛算到他可能会提前醒来，把他的手机拿走了。
窗户也被锁了。
……徐听涛疯了。
冯斌强迫自己冷静，从门缝里往外倒水，然后不停地敲打门板，企图引起路人的注意。
这时候，安柔已经搜寻完楼下了，正坐在阶梯上发呆。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平时都还挺可靠的……”
她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侧耳细听，似乎从楼上传来。
“外面有人吗？”
“……冯斌？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冯斌松了口气。
“是我，我被锁在里面了。”
“你等等，我去楼下找备用钥匙！”
安柔说完就跑走了，没一会，又带着钥匙回来。
“你怎么会被关在这的？”她转动锁匙，惊讶又好奇地问。
没想到门一开，冯斌就迫不及待地撑开门出来，径自绕开她，朝楼梯口飞奔而去。
“之后再解释。”
-
“前面就是雪镇了，将军。”
将军点点头，“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灯光逐渐暗下，陈政和其他社员匆忙退场，给下一幕的独白留好充足的空间。
路过魏翊身边时，陈政拍了拍他的肩。
灯光越来越暗，剧场像是被无形的潮水所吞没。
魏翊丝毫不见紧张，照着彩排时的路线，沉默着走上台。
视觉变得寡淡，听觉逐渐被放大。他听见前排同学的小声谈话，听见剧场的后门被谁匆忙推开，听见头顶的金属器材传来吱吱嘎嘎的轻微响动。
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推门而入的人径直跑向了舞台。
“魏翊，下来！”
这是舞台坍塌前，他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悬崖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