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无解》城南路人

3、第三章

　　段藏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却满脸写着巴结的温院长：“院长爷爷，能不能让温念和我住一块？”

　　“哈哈···自然没问题，想和谁住就和谁住”。温之北一时间想不起温念是哪个孩子，但对于段藏要留在这儿自然是笑纳不拒，光是身旁这个男人的背景就了不得，更何况这孩子的父亲段纪。
　　他不得不暗暗庆幸自己的识人无数，没有亏待了这位小祖宗。
　　“温院长，麻烦你照顾这小兔崽子了”看着段藏说完后没有一点留恋逐渐走远的身影，于峰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心里很是酸楚。
　　“不麻烦，不麻烦。”温之北客客气气，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直响。
　　等到段藏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温念乖乖的趴在自己床铺上睡着了，一瞬间只觉得心都软化了。手脚自觉放轻的替他盖了盖被子，看着温念安静的睡颜，百无聊赖之中支着下巴干脆发起了呆。
　　愣了好一会儿，才烦躁的狠狠揉了揉头发。
　　······
　　自从段藏替温念打架赢了温航，他在福利院也算是小小的出了名，再加上之后温之北有意无意的献殷勤，对他巴结示好，一时间也没人敢来找他麻烦，更不用说被他罩着的温念了。
　　而这夏日里短短的一个星期，也就成了温念和段藏最为难忘的日子，无忧无虑；极尽快乐。
　　这日夜里，终于结束了几天的炎热酷暑，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打在窗户上一阵噼里啪啦，想瓢泼一样。
　　段藏躺在床上盯着被雨水冲刷而模糊不清的窗子，窗外影影绰绰的暖灯，在这样的夜里也是清冷无比，格外孤寂。这无端让他觉的有些伤感惆怅，连他都觉得清奇，他在烦躁什么呢？
　　活像个林黛玉了，这样一想，他忍不住乐出了声。
　　“哥哥，你在笑什么啊？”温念贴了过来。
　　温热的触感让段藏很是舒服，干脆一手揽过温念的肩膀，一手往上扯了扯被子，直到温念整个下颌都被拢进被子里，才又把手伸了进去自然的搭在对方的腰上。
　　“小念，困不困，要不哥哥唱歌给你听？”
　　“不困”
　　温念没有说谎，和段藏待在一起的这两天，他的神经似乎有些兴奋，无论做什么事都使他快乐，这是他以前从未体验到的 。他觉得自己像是化身成了一只小鸟，直扑天空，伏在柔软的白云间酣睡。
　　“那我唱了啊”段藏清了清嗓子。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呦···，生活的花朵是···”
　　“哥哥”温念打断了唱的声情并茂的段藏。
　　“我困了”。
　　段藏：“····那睡吧”
　　过了很久，久到段藏快要入睡的时候，温念突然把头埋进自己胸口，闷着说了一句：“哥哥，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念。”
　　段藏半睡半醒，眼皮也没抬，迷糊着问道：“那叫你什么啊？念念？”
　　“嗯”
　　只属于哥哥一个人的称呼。
　　“好”
　　时间转瞬即逝，过的飞快，好似闪电般，一不留神悄然离去。一转眼一星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段藏心里的烦闷感更是强烈。
　　他好像一点也舍不得走····
　　“哥哥，这个字是这样写吗？”
　　“我们家念念好聪明，一学就会”，段藏揉了揉温念的软发，笑着夸奖道。
　　温念写的是段藏的名字，歪歪扭扭的趴在纸上，虽是丑陋但也能勉强看出是段藏二字。
　　段藏看了看，接过铅笔，也在纸上写下了温念的名字。
　　段藏的字虽不能说写的极好，却也自成一派。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来一种清秀与灵动。
　　段藏盯着两个名字仔细看了看，啧了一声说：“还是念念的名字好看。”
　　“是因为哥哥的字写的好看。”温念由衷的夸奖，在他眼里，段藏是无所不能的。
　　“那····哥哥的名字不好看，一定是念念的字太丑了”段藏坏心的说。
　　“····哥哥”
　　段藏直乐的前仰后合，捧着温念的脸在他额头上重重的啵了一个，又揉了揉温念的小念眼见着发红才停下笑着说：“念念小朋友怎么这个可爱。”
　　温念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吓了一跳，忍不住的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额头，顿时心跳血涨，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好像吃蜜一般。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了半天，段藏看着温念满脸开心的脸庞，蹲下身，沉默了好久，突然有些难过的开口：“念念，哥哥走了，你会想哥哥吗？”
　　打破了一室的温馨。
　　“哥哥···就要走了吗？”温念敛起了笑容，拿着纸的手抖了一下，很快的开了一道裂缝。他是真的慌了神，心藏只觉得七上八下的乱跳。
　　是啊，这样幸福的日子太好以至于他刻意去回避，刻意去忘记，他的哥哥是不属于这里的，是要离开的。
　　温念拿着纸茫然的看着段藏，他悄然的织起来的美丽的幻梦，要烟消云散了吗
　　他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
　　他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不知不觉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眼泪扑簌簌的滚了下来，他好想无理取闹的开口：哥哥能不能不要走。
　　偏偏他始终没法挽留段藏不要离开，他的哥哥是要回家的啊···他怎么能···
　　他觉得自己无助极了，他贪恋段藏的温柔，他们像是认识了好久好久，无比自然的一起去吃饭，一起睡觉，在他短短的几年里，这种轻松幸福的感受只有和哥哥在一起才会有的。
　　他喜欢段藏给他讲三十六计，喜欢段藏给他唱歌，给他讲各种各样的冷笑话，耐心的教他写字，好像因为段藏的存在，曾经让他觉的最难熬的日子，也不是那样难以接受了，他快要溺在这场甜蜜的梦里
　　而现在，梦醒了····
　　“对不起，念念，不要哭好不好？”段藏手忙脚乱的替温念拭泪，心里又酸又暖。
　　原来舍不得的不仅只是他一个人。
　　“哥哥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啊？”温念始终止不住的眼泪让他整颗心都剧烈收缩了起来，声音也有些慌乱。
　　要走的那日早上，段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连他自己也不明晰当时为何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这世上本来就不是事事皆有缘由的，多是的心潮忽起一念之间。
　　“小子，听话，你爸养你一个就够烦心了，不要再这样胡闹下去了行不行？叔叔求你了，闹的还不够多吗？怎么越来越任性了？”于峰疲乏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乱如麻。
　　“于叔叔，我是认真的，我想要带温念一起离开，帮帮我好不好，爸爸那边我会解释的，我会···”
　　“小藏你”
　　“我不闹了，我原谅你们了好不好？”
　　“求你了”
　　段藏这乞求的语气和恳切的神情是于峰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禁使他也莫名生出一种微妙的情感。
　　又扫见两个孩子十指紧扣的手，一旁站着的的另一个，看着更小些，很是可爱，但也同样是绷着脸满脸的紧张。
　　这小子玩真的。
　　怔怔凝思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些。
　　“这样吧，听我的，带弟弟走不急在这一时，先斩后奏恰恰会适得其反，你跟我回去先和你爸谈谈好吗，等妥了，再来接弟弟离开。”
　　段藏知道这是于峰最大的退让，不敢再步步紧逼。
　　于峰给了段藏足够长的思考时间，停了很久，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良久良久···
　　段藏蹲下一把抱住听话的温念，一手扣住他的脑袋，凑到温念的耳旁，说:“小念····等哥哥，好吗？”
　　"好”

　　可人生的聚散哪有什么定数，时光不会倒流，这世间总有一些事，是我们每个人永远无法三言两语就解释的清楚的，只能无力的接受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
　　十年后
　　“段哥，段哥，别睡了，我给你说个事呗。”
　　一等下了催眠的语文课，陈飞再也坐不住风风火火的走到一个空座前叉开长腿倒坐在椅子前，凑近枕着胳膊休憩的少年。
　　少年支着的一条手臂掩住了大半张脸，只能从间隙看到下颌的线条，校服的衣领裹住了肩背弓起的轮廓，随着呼吸而轻轻的起伏。
　　可惜陈飞向来是个没有眼力劲的，少年不搭理他也不泄气，依旧咋咋呼呼道：“段哥，我他妈真的是服气了，王淼那一群傻逼又来找打了，今晚约架呢，去不去？”
　　“不”少年言简意赅，头也不抬。
　　“别啊，段哥，我们就指望着你撑场子呢。你要是不去这的多没劲儿”陈飞急了，直把段藏吵的头疼。
　　段藏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覆在后脑勺的手指弯了一下，才坐直了身子。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半垂的眼眸，让人无法探清其主人的情绪。
　　“而且我听说”陈飞不等段藏再开口拒绝，急忙又说；
　　“今天还带了个高二的，听说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少年嗓音冰凉，似是能驱散不少教室的闷热。
　　“不是一般的·····好看”
　　“·······”
　　“嘿嘿，这话还真不假”旁边耍着手机方泽宇听了笑了笑，扶了一下眼镜框，也凑过来说道：“这是个大神，招惹了王淼，把人打的那叫个惨，却还能全身而退，让王淼拉过来一起掐架，啧啧啧，王淼他也不臊的慌。”
　　“以前怎么就没听过这人”陈飞有些不解
　　“这我还真不清楚，突然崛起。”方泽宇这个百晓通也很郁闷。
　　三中和七中的学生向来不和。
　　针尖对麦芒一般，各自看各种不顺眼，打架斗殴的事已是司空见惯。
　　见段藏还是不为所动，陈飞又咬咬牙说：“段哥，最后一次，帮兄弟最后一次。”
　　“好不好嘛”陈飞殷勤的眨眼睛。
　　段藏不知道这是他说过的第几个最后一次，但也实在没法见死不救，袖手旁观，两人从小玩到大，感情还是有的。
　　“给点好处”段藏懒懒的倚在椅子的靠背上开口。
　　“····你这一个月的伙食费我包了”
　　“好，最后一次”
　　“·····”我忍。
　　这天夜里，避过了繁华的街市，避过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双方又心照不宣的约在了离两个学校都不远处的破旧荒楼上。
　　因为没人住，此处理所当然的成了混混们的聚集地。地上也满是烟头，踩扁了的空水瓶，还有被风吹的到处都是的木炭灰。
　　直到双方人马都来齐，这里才算是热闹了起来。
　　七中的校规没有三中多，也没有三中校规严谨，除了要穿校服，绝大多数人都染了头发，用陈飞的话说，就是“辣眼睛”。
　　此时个个嘴里都斜叼着香烟，好像不这样做就少了点气势。
　　“那小子他妈啥时候来。”王淼见时候差不多，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他妈的还给自己摆起了架子。
　　“淼哥别急，我刚催他了，他弟弟生病了去了一趟医院，现在已经在赶过来了。”站在王淼身旁的染着黄毛的青年解释。
　　“操他妈的···”王淼无可奈何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陈飞没有注意七中这边的情况，见气氛渲染的差不多，插着手就拽拽的走上前，歪着头嚣张的喊话：“孙子，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上次还没打够？老子可没时间再陪你们过家家，最好给老子知道点分寸，别得寸进尺。”
　　陈飞这番话说的可谓派头十足。三中一片的人更是哄笑不断。
　　段藏挑了挑眉，站在旁边点染了一根烟夹在手指间，靠着墙头漫不经心的看着 。
　　王淼被这话刺激到了，一手指着陈飞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给我说话一心点，我他妈想打谁就打谁，他自己都不敢放一个屁，用的找你来瞎□□出气？”
　　“呵，他自然是不敢，他可不像你王淼有个有钱的爹，自然不敢反抗，可我告诉你，我他妈的可不怕你，就你这样的，弄死我都不带眨一下眼睛”
　　“操，不等了。”王淼双手紧捏成了拳头，冲了过去。
　　决斗的序幕就这样拉开。
　　三中和七中的校服分辨度很高。一个黑一个蓝，都是中国典型的休闲运动款。用他们语文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学生，就该穿我们中国制造的校服，活力四射，青春有我。”
　　陈飞一个跨步上前，抡起拳头就要往对方脸上砸，被王淼躲了过去，徒手接住了他发狠的拳头，曲起膝盖对准小腹就是一脚，被王淼死死拽着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滚作一团，王淼借机困住挣脱不开的陈飞，扬起拳头狠狠抡在陈飞脸上，陈飞吃痛，有些睁不开眼。
　　又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好久才眯着眼瞅清解救自己的身影——段哥
　　段藏被其他人缠住了脚，好不容易撂倒，就看见陈飞被王淼压制在身下，被打的惨不忍睹。
　　“段藏，你他妈掺和什么？”王淼吃力的躲开朝自己砸来的拳头，喘着粗气问道。
　　他真心不想招惹这个人。
　　段藏懒得理他，招招狠厉，撕心裂肺的疼痛让王淼痛苦的哼了是一声。
　　王淼一个懒驴打滚，趁摔倒的势头灰头土脸的翻身至一旁，迅速脱离开。
　　“OMG,还是段哥厉害”陈飞被王淼那耗子见了猫的样子深深地震惊到了，揉着发青的脸目瞪口呆道。
　　“手机响了，我过去接一下。”段藏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人名，神色晦暗不明。
　　“谁啊？”陈飞凑了过去，看清后又闭了嘴，段藏家里的情况他是最清楚的，他可不想多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段藏轻巧的躲开众人，走到一个不能轻易被人察觉到的死角处。
　　“爸”
　　“周末回家来一趟吧，你好久没来了”
　　“我有事，最近学习紧”
　　“····每回都这样说，能不能不和我置气了”
　　“别多想，没有的事”
　　“你····哎，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
　　段藏习惯性的把手机拿远，段纪说这些话不厌其烦，他也听的不胜其烦。
　　段藏曲着一条腿把头抵在墙头上怔怔望着屋顶出神，袭来的烦闷使他不自觉的又点了一支烟缓缓吸了起来。
　　舒服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只有在这样烟雾缭绕的环境里，他才有片刻的享受。
　　温念意识到温想发起了高烧，立马骑车送去了医院，来回一折腾发现时间约好的时间早过了。
　　安顿好温想，才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段藏借着泛黄的路灯，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走来的少年，个头在一米八以上，穿着一个黑色T恤和包裹着修长的腿的牛仔裤，将少年完美的身材展露无疑。
　　最独特的是他灰色的头发，让他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轻狂的帅气。可惜的是这人略底着头，拢在阴影之下看不清眉眼。
　　但侧脸的轮廓却依然可以判断出少年的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