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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突降圣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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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生得艰难,一出生便没了母亲。
老夫人挑了阳新城最好的乳母哺育喂养,还亲自抱到身边照顾着。
这小小少爷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他必是要继承柳家家业的不二人选。
大表嫂死得惨烈,这几天府上静寂无声,既是尊重也是规矩。而潮少爷却是连魂都丢了似的,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据下人所言,大表哥闯入产房,看到满室鲜血,惊惧交加。
颤抖抱起木头似冰冷的夫人,声声唤其闺名,又哭又笑,最后竟伤心到疯魔,几个时辰不肯放手。
最后还是大舅吩咐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才拉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这样抱着几天又能怎样,日子还是要过的。
毓书听闻,内心自责不已,愧疚难安,当时若是去找大表哥说明此事,或许大表嫂就不会死。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一如女子的哭诉,缠绵心头意难平。
流萤端着一个红漆木托盘,盘上摆着一壶茶水,几碟点心。
“小姐,我已经打听到小陶的下落了。”她放下托盘,往茶杯里注满温热的茶水,“老夫人说她犯了偷盗罪,后日就要将她发卖了。”
“小姐,要不要救救她?”
流萤托住茶底将茶水递向面前这个美人儿。
她虽只与小陶相处半日,但也觉其品行纯良,不像是偷盗鼠辈,如今这般下场很是不忍。
“当然要救她了,如果不是……”毓书眉毛纠成了一团,复又想起什么,“算了,不提了…”
流萤自是不知道其中缘故,虽有疑问,但看见小姐烦躁难平的模样,也就闭上了嘴巴。
父亲这几日也露面较少,除了来看过她一回,就总是和大舅忙着外出办事。她寻思着要不要把外祖母去母留子的事偷偷告诉大表哥,但一看到那孩子被照顾的妥帖安稳,就打消了念头。
这宅门深深,阴谋层出不穷,外祖母会是最坚实有力的后盾,若是捅破此事,亲人因他结怨生恨,于他没半丝好处。
如此这般,还不如深埋此事,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毓书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纠结于此。对外祖母说明了心中打算,又顺手救回了小陶。
自此,小陶就成为了嫡小姐的贴身丫鬟。
一连几天的雨终于消停了,得了空,老夫人就想来看看这嫡亲外孙女,毕竟血脉之亲哪能轻易割舍!
初一进门,就看见这般情景,心情倒是复杂难言。
那晚的小陶虽慌乱害怕,却显露出不同于其他婢女的谨慎淡定。
如今却在毓书面前娇憨单纯,真情流露。看来她们这对临时的主仆很是缘分相投。
或许正是嫡孙女的善良纯厚,才让她收服了这个丫头!
不知怎的,忽又想联想到那逝去的儿媳,不禁皱了下眉头,柳氏薄命,无福消受这母子情谊,但她会护这孩子一世平安,荣华不尽。
只愿柳氏能够安心离去,莫心怀怨恨,化作厉鬼做怪。
手里的金蝉佛珠拨动了起来,默念着几句阿弥陀佛,心念才专注安定。
这人哪,做坏事的时候狠厉决绝,事后倒是显出几分软弱,真真是说不通道不明。
毓书并未发觉外祖母前来看望她,也没有人来通传。
只专心致志的抄写着祈福用的佛经,小陶在一旁乖巧研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好在炉子里的青烟袅袅升起,将人拉回了现实。
老夫人默默看了眼嫡孙女,就拄着拐杖往回走去。身后的嬷嬷们无人做声,静静地跟在身后。
毓书少时在杭州居住,甚少回外祖家,对外祖母的印象就停留在儿时阶段,和蔼可亲,宽容可敬。
像这般铁血手段更是无法想象!时至今日,才勉强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她的亲人本就如此!
柳家少夫人的丧葬之礼办的体面周到,她娘家人只道是伤痛惋惜,也未多加争执,府内众人号哭一片,也看不出真心假意,大约大家都"伤心"疯了!
毓书身着丧服,头系白绫,在灵堂前恭敬地磕了几个响头。磕完头后便四处张望,始终不曾瞧见大表哥柳潮的影子,今日是下葬的日子。
“少—爷—来了,有仆人窃窃私语。
柳潮身着白衣,发髻稍乱,白绫带缚于额前,怀中竟然抱着一束盛开的无忧花。
这无忧花生于悬崖峭壁间,于极寒之地顽强生长,能得一枝已是难事,如今竟有一束。
柳潮自嘲地笑了笑,对着黑漆漆的牌位温柔说道,“喏,给你,你生前最爱的无忧花!”
无忧花色白清淡,花香浓郁非常,汁水多溢。在当地寓意着少女情意得偿,与君相伴长随之意。而此时空中弥漫着一股悲伤难抑的气氛。
他席地而坐,靴子边角上还沾着清晨的晨露泥土,俊秀如玉的手背上刻印着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是我不好,非要惹你生气,所以你才不理我了…,对…不对,阿—襄—!”柳潮压抑住内心的难过,“难道你就要这样离开吗?我们说好的…说好的要一起……”
他持续哽咽着,突然一把丢掉怀中的无忧花,冲向了灵堂中间停放的棺椁,试图打开那棺盖。
众人皆惊,不知谁惊呼一句,快拦住他,几个家仆抱住了他的腰,他的腿。
毓书不忍再看,面上已是泪眼盈盈。
此时,老夫人抱着那刚出生不足一月的小少爷,在嬷嬷的搀扶下疾步走进了里堂。
“潮哥,你这是要干什么?”怀中的孩子适时地哭了起来,一声一声打在人的心上。
柳潮停止了挣扎,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最终臣服于这婴儿声的质问。
孩子依旧哇哇大哭,只是被人抱近更靠向于他。
“这孩子,你都没仔细瞧瞧,总得看看,不能没了娘,又不见爹吧!”
老夫人颤声说道。
心中更是难过至极,知道孙儿夫妇情意深重,可这般深情厚意竟叫人痛彻心扉。
柳潮突然抱住那襁褓婴儿,掩面大哭,一介男儿当众流泪,心中苦痛必是到了极致。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这一对父子在今日终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也是一个母亲。
柳潮亲自给孩子起名,题字。名曰,居安,字子稳。其起名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大表哥是个长情的人。
但是他振作得这般快,倒是出乎老夫人的意料之外,毕竟这娃才给抱过去一两天。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半个月,谭大夫也没显示出想离开的意思。
毓书和小陶的感情却是越来越好,几乎是无话不谈。
小陶曾奇怪,嫡小姐为何不多带几个侍女随行,世家闺秀身边服侍的丫鬟少说也有四五个。
嫡小姐却说,该嫁人的嫁人,有外心的不留,知心意的没有,如此便没有可带的人。
谭大夫也奈何不了,毕竟现在的她身体康健,活力十足。回京路途又不是特别奔波,梳妆穿衣这点小事带着流萤就行了。
这日,柳府来了个大贵人。据说是从宫里来的,还带着圣谕。
父亲和大舅在前院接旨,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初春三月,皇帝听闻,济南边境有强戎突袭,来势汹汹,威胁到我大骊朝安危。
虽已派抚远大将军前去镇压戎狄,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供给线这条路由地方皇族长平王负责,粮草囤集就交由京户大夫从旁协助,事急从权,流程减免,即刻启程前往济南。
毓书惊得一愣,世事变化无常,才和父亲相聚,就要即刻分离。
内心一阵惆怅迷茫,估摸着自己岂不是要一个人回上京。
谭大夫接旨后,面上却波澜不惊,似乎早就知情,原来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暗中打点行装,宫中同僚早就发来了信,只说有可能,也是这几日圣上才确定人选。
谭大夫人不在京城,王公公一路未歇,跑死了几匹驿站的快马,才赶到阳新,随后又命当地郡守挑选一队精壮人马,护送京户大夫前往济南长平王府。
大舅也知这情况,虽家逢丧事,也得忍住心中伤痛,国事是民之根本,何况阳新柳氏二房,也就是唯一的亲弟弟柳镇江是济南上阳郡守将的副士郎,这战场他肯定得上,于是就多上了点心思。
父亲走得急忙,毓书连面都没见上,匆忙赶到府门前却只看到一骑红尘绝迹而去,身后还跟着大队人马。
当年母亲走得时候,她仰卧于病床。而这次,她在门后。
再过两日,老夫人就说安排专人送她回京,连小陶的卖身契也一并给了她。
她却不是很欣喜,沙场危险,孰知这一面是不是永别。
特别是在临别前陪着侄子柳居安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人生易逝,光阴即迁,没能让母亲生前开怀安心,难道也不能陪在父亲身边吗?
即使曾有隔阂,至少在这一刻她是想的。
怀着这种心思,她打起了小九九。
首先,路上不安全,平贵得带上,女子一人又不方便,流萤小陶都得带走。
她这边热火朝天的想着出行计划,而才出阳新城往南的谭大夫一行却遇到了山匪,虽未受伤,却耽搁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