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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亲人相见,无意窥密 ...

  •   自昨夜父亲递上拜贴后,就命平贵置办了些贵重礼品。

      今日一大早,就有两个阳新柳氏的家仆等候在鸿福客栈门口,称是前来引路的。

      其中一人,还递上府令,以示身份。看来这阳新柳氏确是规矩森严,礼仪周到。

      谭毓书唤来婢女流萤,细致梳洗,装扮得体,便与父亲一同坐上马车,前往柳府。

      漆红色的大门映入眼帘,门口两个大石狮子庄重威严,烫金的牌匾上印刻着四个楷体大字,阳新柳氏。

      真不愧为世家大族,竟能用地名作匾,这扑面而来的权势财力,雄厚滔天,让人窒息。

      府门前伫立着一群迎接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四十,身穿黑袖鎏金袍,留着青胡须的胖老头,头上还顶着一方石青锦锻镶边的四角帽。

      那不正是多年未见的大舅舅,毓书透过薄薄的车帘,心下欢喜。

      又抬眼,瞧向大舅身后,一名玉树风姿的男子挺秀而立,执扇轻摆,竟有股风流溪旁林,春雨揽入怀般的潇洒。

      此人正是毓书大表哥,交泰州广瑞府新任的刺史令。年方二十有二,天资聪颖,曾殿前试艺,博得探花,目前炙手可热的少年英才。

      马车很快就到了府门前。

      毓书在流萤的搀扶下,耐着性子数着步子努力做出官家小姐的样子,还算庄重得体。

      殊不知她本身容貌上乘,气质瑰秀。抿唇不语时,杏眼似迷离,鼻腻赛鹅脂。这般国色天香岂是一般女子可比,也不用如此约束,委实丢不了谭家大夫的面子。

      父亲与大舅互相寒暄了一番,毓书便上前见礼,声音清脆,“见过大舅舅,大舅舅安好!”

      “好!好!好!阿毓,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了!”

      一连三个好字,大舅舅似乎有些激动。

      这容貌真真像极了那薄命的妹妹,他上前虚扶了一把。紧接着又道,“来,潮儿快见过妹妹!”

      柳潮合上折扇,拱手作揖。
      “侄儿见过姑父,见过阿毓妹妹。”

      曾经的小不点,竟也出落成个美貌姑娘了,柳潮仔细打量着这个面前廋弱如竹的人儿,竟觉得有点心疼。

      这儿时的情谊深埋血脉,如今相见,更是唤醒了回忆。

      十年前,杭州谭府别院,元宵节。

      外院灯火如昼,宾客满朋,热闹喧嚣。柳潮独自一人,却甩开仆妇,躲在亭边假山旁。那时他十岁有余。

      他手里攥着一个绣着玉竹花的精致荷包,神色落寞,那日是母亲的忌日,父亲不记得,其他人也不记得,唯独他记得。

      “潮哥哥!潮哥哥!潮哥哥!”

      亭边响起了六七岁孩童的软糯声音,柳潮闻言探出了脑袋,只见她蹲在草地上,像一只胖乎乎的小羊犬。

      她的哥哥谭柏川无奈的站在旁边,眼神宠溺温柔。

      “潮弟,阿毓非要来找你玩儿。”

      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透亮,还露出一对洁白的小虎牙。

      “给你,潮哥哥!”她摊开手掌,是一块圆圆的青团糕。

      柳潮顿时更感心酸难过,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谭柏川懵了,愣了一下,“潮弟,你怎么了?”

      “潮哥哥,不哭,不哭。”阿毓慌神了,不再憨憨傻笑。

      夜晚的风,寒凉沁人,可他此刻握着那块小小的青团,却异常温暖,那余温似乎贯穿了整个身体,四肢立时充满了不知名的力量。

      “谢谢你!阿毓妹妹!”柳潮伸手抹了把眼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谭柏川不明所以,抓了抓脑壳。“潮弟,谁欺负你了,哥哥帮你揍回来!”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念…母亲了。”柳潮难过后,心下坦然了不少。

      谭柏川一惊,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拍了拍好兄弟的背。

      谭毓书憨憨傻笑,欢欢喜喜地围着小柳潮,求抱抱。

      前院欢声笑语不绝,这一角落三个小小的人儿却并排而坐。

      长亭上的一排红灯笼忽明忽暗,左右摇摆,映照出台阶上三人共食青团的温馨场景。

      大舅舅喜上眉稍,难得相聚,长袖一拂。

      大妹夫,里面请!

      一群人簇拥着父女俩浩浩荡荡地入府。

      穿过正门,沿着条笔直青石路直奔正堂,两侧均种植着名贵的杨槐树,间或交叉摆上了几盆月季蒲兰等。

      正行至穿堂门前,眼前风光尽收眼底。

      突然,一个模样秀丽的丫环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竟是跪在了大表哥面前,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这女子花容憔悴,柔弱娇美,居然直接伸手抱着柳潮的大腿涕泗横流。

      看这衣饰穿戴,顶多就是个府内的二等丫头。

      “公子,您救救我!翠微好歹也是您的人了,您不能让夫人卖了我啊!”

      翠微美目低垂,泣泪不停,一副柔弱莲花不堪折的娇态。

      毓书瞠目结舌,知晓大表哥风流潇洒,可不是已经娶妻,怎还与自家丫鬟搅在一起了!

      大舅的脸顿时黑成了炭,亲戚来访,却让一介婢女于堂前闹成这个样子,不成体统。

      他回头狠狠瞪了眼大表哥这个罪魁祸首。

      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个个神色各异,这件事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潮少爷自打娶妻后,就再未纳妾求美,以前的莺莺燕燕都驱逐地差不多了,众人都以为他浪子回头,要专心搞事业了。

      前日半夜吃酒归府,一觉醒来却是宿在翠微丫头的房里,满府皆知。

      恰逢少夫人有孕在身,嗜睡未醒,潮少爷匆忙间就将人关入了柴房。

      柳老夫人下令,不得有人透露此事给少夫人,违者发卖或处死。

      潮少爷并没有说如何处置。人暂且先关着,不知哪个长舌妇猜测多嘴,说是夫人产后定是要将她发卖的。

      一急之下,翠微硬是大了胆子逃了出来,结果就冲撞了上贵客。

      大舅不曾想如此失礼,满脸尴尬,“失礼了,府内琐事,惊扰了!”

      “还不将人带下去,丢人现眼的家伙!”肚内怒火中烧,低声吼向大表哥。

      大表哥低头看向这个抱着他腿的女子,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勉强压抑住五分怒气,“来人,将她拖下去!”

      “侄儿失礼了,待处理完这事后,自当领受责罚。”他向大舅和父亲,掬身作礼。

      两个青衣书童连忙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架着那女子,还不忘用丝帕堵住她的嘴。

      大舅转身,狠狠一挥袖,片刻之后,板着的脸才稍稍缓和了神色。

      之后便引着毓书和谭大夫去往别处,安排了茶水点心,还摆上了丰盛宴席为谭大夫接风洗尘。

      席上有几道阳新菜心思独特,口感奇佳,颇有一番滋味。可惜的是,柳潮再也没出现了。

      “把她关回柴房,谁要是再敢放出来,就不用在柳府过活了!”

      柳潮一脚踢翻了柴房旁堆放的木柴堆。

      守门的几个家仆,脸色慌乱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说,这女人可能以后是府上小姨娘,便有人起了贼心,将她放了去博个前程。

      “是!是!是!”

      守仆连连做答。

      书童将这女人交给柴房的仆人们时,她还在挣扎,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发出呜呜呜的哭泣声。

      柳潮深呼吸一口气,脑袋依旧晕乎混乱,至今都想不起是如何爬上了她的床,总感觉被人算计了。

      可看这女人平日端庄有礼,也未做逾距之事。

      难道真是自己酒后干了这糊涂事!

      见她挣扎得厉害,内心疑惑又想询问一番,便道,“将丝帕拿开!”

      “公子,公子!”翠微离了束缚,立马磕头哭喊,“”您饶了我吧!是您冲进了奴婢的房间呐…奴婢,奴婢不敢…拒绝…”

      下人们闻言皆是一惊,这不可就是强取豪夺,可惜这姑娘了。

      潮少爷风流名声在外,这翠微自幼长在柳家,颇有几分姿色,下人们肯定是更信那弱质女流之语。

      “本公子,那晚喝醉了,根本不记得…与你…”柳潮脸上铁青一片,目光似要杀人,突然又想到什么,“你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青衣书童子殊,连忙跪地答话,“公子,那日您嫌酒味太大,不宜回少夫人处,命小人扶您到书房,才到书房门口,您又说口渴,命小人下去取醒酒茶来,喝完茶之后,您就让小人下去了,小人一直守在院外也未见您出去,实在不知发生了何事!”

      子殊说话句句属实,其实也有隐瞒,中途他打了个盹,眯了几柱香的时间。

      但他自觉未有异常,便没再说了。

      “哼,本少爷有没有做过,自个儿清楚得很,既然一天查不出来,那就天天查!”柳潮始终不相信这个结果,他是个男人,这样被人算计,在心理上就无法接受。

      千防万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晚,表少爷酒后宠幸婢女,婢女冲撞贵人的事就传到了正室夫人的耳中。

      少夫人性情耿直,黑白分明。立即气得七窍生烟,硬是要去瞧瞧那婢女,嬷嬷仆人跪了一屋也没能阻止她,她前脚勉强跨出正门,后脚就气急攻心晕倒了,孙大夫说是动了胎气。

      整个府里瞬间亮堂了起来,安排去熬药的,准备生产烧水的,做产前汤饭的……

      毓书被这嘈杂纷乱的声音吵醒,唤来婢女流萤,才知是大表嫂要生了。

      又问阿爹是否醒来,流萤说是小酌后宿醉不易醒。

      毓书便喝了些茶水,欲继续休息。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生产的痛呼。

      阿娘说过,女子生产是头等要事,无异于鬼门关里走上一遭。生产前诸多禁忌,皆不可犯。

      可看今日情形,总觉不大对光,巧合的不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毓书鬼神使差地下了床,在素锦屏风后穿戴好了衣裙,又披了件毛绒披风。推开房门,发现流萤已换班回去休息了,另一个柳府丫鬟小陶在守夜,趴在门外栏杆上昏昏欲睡。

      寒夜冰凉,这丫鬟怎么不知道披个毯子保暖。

      她停了一会儿,解下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就顺着大表嫂哀泣哭喊的方向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一个回头,小陶定在了原地。

      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你别出声,我只是担心大表嫂。”

      随后便上前牵住小陶的右手,掌心冰冷,定是寒夜冷风吹得太久了。

      女婢小陶愣了愣,惊讶迟疑。眉目纠结片刻,复又舒缓。

      “我带小姐去看看,不过得马上回来。”小陶说罢,就将披风重新给毓书系上,手法娴熟。

      毓书点头如捣蒜,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穿过后院的长廊角亭,走过颇长的石子路,抵达一栋独立庭院的外墙。

      此时此刻才知,女子撕心裂肺的痛喊声是如此地令人揪心,仿佛要用尽毕生力气去宣泄这为人母需经历的挫折艰难。

      冷清月光洒在毓书的毛坎肩上,似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她突然很想去看望大表嫂,即使陪在院外也是好的!

      她忍不住迈开脚,走进了这深深庭院。听见了人生中第一个噩梦。多年以后,回想起那时的年幼无知,只觉得满心后悔。

      约莫行了半刻钟,驻足于小堂外的竹帘后,未曾点灯,却能大致瞧见院内状况。灯火通明,处处紧张,女仆嬷嬷忙得不可开交。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靠近了,竟是大夫和接生婆子的声音。

      他们怎么来到这偏僻处,不陪着大表嫂生产吗?

      两人似是有话要说的模样,还特意压低了音量,生怕旁人听了去。

      婆子褶皱的脸上是看透人世的淡漠,却还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孙大夫,你真听清了?”

      孙大夫神色晦暗不明,毕竟是条人命,可这也是人家家事,明哲保身最为紧要,少说多做。

      冷下心来,咬牙道,“老夫人亲口说的,让咱们保小。”

      保小!

      毓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抓紧了手里的锦帕,这可是大表嫂的亲婆母,她的外祖母。却在危急时刻,想着去母留子。

      这般密事,却让她听见了,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心中恐惧以致全身发抖,牙齿骨骼冷得打寒战。

      一双秀气白净的手突然从身后袭来,堵住了所有要说的话。

      是谁?背上冷汗涔涔,脸上发烫。

      毓书感觉到嘴唇干巴巴的,心口有点压抑得喘不过气,脑血却直直往天灵盖上涌动。顷刻间视线模糊,脑海晕眩,立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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