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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重开剑匣 ...

  •   入冬的时候沈清秋彻底痊愈,没有落下病根。洛冰河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两人去塞北看雪。修雅剑被束之高阁,收进文心阑里,沈清秋已经许久没有握过剑了。洛冰河甚至不会让他骑马。马车中碳火充足,热气烤得人昏昏欲睡,沈清秋窝在狐裘里已经睡着,洛冰河将他手里的杂记收起来放回架子上。沈清秋这般安安静静地睡着,眉眼似乎比在清静峰时温柔明净了许多。洛冰河就这样看着他,什么也不想做。他们在塞外逗留了两个月,待到三月初春折返,去江南看桃花。自两人同行以来,稍有名气的风景几乎都被看遍,这一次倒是没有目的地随处停歇,最后寻到了一出山涧幽谷,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景,但却是秀致可爱。洛冰河将沈清秋扶下马车,落座窗边点了壶酒与小菜,又将纱幕放下将两人隔绝在一方小天地里。沈清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花开花谢,道:“这种山间小景也是十分别致可爱。”“喜欢吗”洛冰河给他布菜,轻声道:“你若是喜欢以后也可以年年都来。”沈清秋依旧看着窗外,委婉道:“日后再议吧。”筷子顿了顿,洛冰河重新扯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好。”
      两人外出游玩了一段时日,北疆教中的事务积压了不少,可是北地气候不如凝波楼舒适,洛冰河还是决定一人北上回去。若是从前沈清秋知晓洛冰河是魔教教主还将幻花宫与魔教同化,必然是对他更加厌弃,而如今他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了,江湖中事似乎已与他无关。沈清秋有时也会想,若是一直这样待在洛冰河身边,是好还是不好他是否需要差人将修雅剑交回苍穹山派退位让贤。如今的生活安逸闲适,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的地方,不知比当年的打打杀杀好了多少。眼下洛冰河即将启程北上,沈清秋竟还生出了些手足无措来。沈清秋除去每天清晨会出门折几支花,在屋里看看话本,几乎算得上是无所事事,安逸了这么些天,让他有些不舒服,便将洛冰河差来的人支开,打算出去走走。凝波楼依山而建,面前是一方不大不小的野湖,沿岸被洛冰河用来种荷花与翠竹。后山山脉绵延向远,沈清秋还未去过,这次无聊也就权当散心了。重山之中只有一条官道,沿途还稍有些人气,越往里走越是枝丫茂密,腐枝枯叶也积了一层,少有光线透下来。没什么风景,沈清秋打算打道回府。忽然木丛中一声响动,沈清秋忍不住侧耳去听。林中光线昏暗,等到人蹿近了沈清秋才发觉是一老一少正在奔命逃亡。黑衣刺客从树上滑下来暗器如雨,刀剑光亮。沈清秋没有什么管闲事的心情,江湖之中打打杀杀太多,既然与自己无关那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干涉。沈清秋正欲转身离去,谁知小孩却已经看见了他,大呼救命。幽蓝色的银针擦过他的衣摆,灼烧出一道焦黑痕迹,分明是已经淬过剧毒。沈清秋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心中有些恼火,杀手们估计是要杀人灭口,分出一股人手开始对付沈清秋。那老叟样貌平平,轻功倒是不错,一手凭空舞动,似是在使用什么无形的武器,一手抱起那小孩几经腾挪,躲过了数拨暗器。沈清秋虽然许久没有出手,但毕竟曾是一代宗师,倒也不算狼狈。不多时暗器便用尽,杀手丢掉暗器包,拔出腰间的短剑。沈清秋除了腰间的折扇手头一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见人拔剑反而欺身上前。他侧身避开刀光,随即反手夺下他们的武器。沈清秋出招快速,身法力道虽不如从前,但对付这些杀手亦是绰绰有余,不出一炷香,刺客就死了过半。沈清秋双剑挥舞,地上泼出大片的血迹,男孩受到了惊吓不断尖叫,沈清秋挥剑斩下最后一个刺客的头,正要转身让他闭嘴,却忽然对上了他的眼睛。张皇失措,看向他的时候却又升起了漫漫的崇敬与羡艳。像极了幼年的洛冰河。沈清秋只得收起一身杀气,丢了双剑,走过去安抚。那老叟带着他跪下来,向沈清秋磕头。“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谢谢大侠!!!”沈清秋以前从未如此侠肝义胆拔刀相助过,忽然被人这般感激的体验有些新奇。他一时还没有办法消化体味,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点点头,受了这几拜。“看老伯轻功卓绝想必当年也是位名极一时高手,不必如此客气。”老人抱起孩子:“都是当年旧事,如今也不过是沽酒老叟带着孙儿讨生活罢了。”“既然老伯仅是个沽酒老叟他们又何必追杀到底呢?”沈清秋看着他,看似随意地询问。“当年我徒儿与人私奔,得罪了一些门派,故而追杀至今。”老叟安抚着怀里的孩子,仿佛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沈清秋无事,带着他们往回走:“即是你的徒儿做的,何苦又来向你寻仇”老叟摇摇头,看了眼天色,没有回答。“更何况,老伯已经退隐江湖,就不再是江湖中人,他们又何苦逼迫至此”老叟不自觉笑出来,看向沈清秋的眼中似乎有了更深的东西:“已经踏入江湖的人,就没有办法再上岸。”沈清秋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哪怕退隐江湖,也依旧和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斩不断的。恩公救了我与孙儿性命,老朽无以为报,这一曲,就当是报恩吧。”沈清秋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话中,内心震动尚未平息:“可…老伯并未带琴…”老叟袖口抖动,滑出七卷琴弦。细弦如同流水一般在半空中散开,被内力绷紧拨动。琴声如同清泉一般,缓缓淌出,汇成山涧中轻快的溪流,最后随着岁月变迁变成了一条大河。沈清秋立在河岸边,感受到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过了不久,空中降下一场甘霖,沿岸便开满了兰草芙蕖。空气中传来温暖的香气,有些醉人。河流看似平缓而暗流涌动。沈清秋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天空中下起雨来,电闪雷鸣,而大河也被悬崖截断,飞流直下。隆隆地雷声与飞瀑声响在耳边如同战鼓擂动。水花激扬着,迸发出原本潜藏在河底的力量。悲壮,不甘,痛苦而纠结。沈清秋几欲落泪。然而最终一切还是消沉了下去,无尽的长河与磅礴的飞瀑最后都变成了如明镜般的寒潭,一片风平浪静,将所有的情感都压在了深邃的湖底,不再示人。沈清秋睁开眼,向老叟作揖。男孩枕在他的膝上已经睡着了,老叟无法回礼只能点头示意。“前辈技艺高超,以琴音诉衷情,能到此番境界实在是难得。之前我偶遇到另一位老伯,情意之真二位不相上下,但若论技艺,还是前辈更加高明。”“……是么。”老叟收回琴弦,将熟睡的男孩抱进怀里:“时候不早了,老朽也该回家了。”“晚辈送您回去吧。”沈清秋得了点拨,也知道礼数:“前辈的子女为何不把孩子接走呢,若是仇家滋事,总会伤到。”“老朽并无妻儿,这孩子是我收养的。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小孩子罢了,可惜…”“我听前辈琴音时而如柳风拂面,温柔缱绻,当是心有所属才是,前辈这般修为为何……”沈清秋从琴音中感悟大道,不禁追问,回过神发觉失言才截住了话头。老人带着孩子走在路上,或许是太久没有与人倾诉过了,并未介意,反而继续道:“我心虽有所属,奈何所属心不在我。”“如此…也是遗憾…”老叟摇摇头,笑道:“我心悦之,是我的事,不必为了消去自身苦情而强求他来爱我。我愿意将真心拱手给他,并非是为了一定要有所回响。”一片落花从眼前飞过,沈清秋有些愣神:“既然注定无所得,那为何…不忘了,免除烦忧逍遥天地”“情之一字,要么放下,要么痴迷,忘却不过是逃避而已。勘破之后是放是执,也不过是个人选择。”沈清秋低下头,跟着他笑了:“是啊,选择。”
      天色已近昏黄,老叟怀里的孩子已经醒了,嚷着让沈清秋抱他。沈清秋并不擅长也不喜欢抱小孩,只好牵着他的手往回走。老叟不时与沈清秋聊几句小孩听不懂的话,让他有些懊恼,他瘪瘪嘴,快要哭出来。所幸转过一条小路便是看到了几间茅草搭的屋舍,上面挂着酒旌,想必是到家了。果然,小孩看见茅屋便立即松开了沈清秋的手,往屋里飞奔去了。“恩公陪我们爷孙走了些路,不如进去喝杯淡茶休息一下吧。”沈清秋很久没有一人外出过,几乎快忘了怎样自我照顾,连水壶都忘记带了。他确有些口渴,也就没有推辞,但天色已晚,耽误太久必然是无法在今天回到凝波楼了,沈清秋进门喝了杯茶,复又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老叟心中明白,也没有再挽留。路程不近,沈清秋只得提气用轻功赶回去。谁知他还未跃出几步便看到了一间熟稔的茶铺。正是虞伯那间。沈清秋顿时觉得缘分实在是妙不可言,这两位高人原来住的如此近,日后也能让虞伯听一听这位高人的琴声。
      沈清秋用过晚膳,在院中漫步看着星星。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文心阑。下午那场短暂的厮杀忽然浮现在脑海中,沈清秋不禁看着自己的右手。是了,他很久没有握剑了。他也很久没有再碰过修雅了。“已经踏入江湖的人,就注定没有办法再上岸。”
      昏黄的灯火下,剑匣上薄薄的灰尘愈发明显,沈清秋轻轻抚上去,感受到尘土留在指尖上的粗砺。他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打开了剑匣。修雅剑静静地躺在绒布上,看起来与刚放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剑鞘上沾到的一点的血迹已经由暗红变成了黑色。沈清秋拿起剑,感觉有些坠手。他缓缓拔剑,剑身依旧泛着冷冷的青光,在昏暗的房间投出一抹亮色,与身后的那片月色交相辉映。沈清秋就这样拿着修雅剑在灯下枯坐了一宿。天未明时,沈清秋收剑归鞘,牵了匹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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