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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雪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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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世,某处。
七步金色阶梯自无尽黑暗中缓慢旋转上升出现,一个黑发蓝眸少年正站在第三个阶梯上,他左胸口处别着的徽章在幽暗不明的世界里明亮如星,此刻他正盯着脚下的阶梯,像是在出神。
没过多久,只听“咔哒”一声,阶梯连接上了一扇纯白的门,说是门却无门把手,光滑得能映出来人的模样。
未晞只打量了几秒便沿着阶梯走上去,然后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与此同时,门上淡淡光晕中的黑发少年同样倾身向前,伸手,就在两只手完全重合的时候,未晞突然看见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年冲他咧嘴一笑,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他无声说了一句,垃圾,我们又见面了。
说完,他便消失了,未晞收回手,脸上没什么情绪,哪怕是面对面被“自己”嘲讽为垃圾,他也毫无波澜。
只是抬脚进门的刹那,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圈墨色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禁制,然后下一秒他已经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一切,身后那扇巨大的书架门在缓慢旋转合拢。
未晞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四四方方的陌生空间,四面皆摆着高到看不到尽头的黑色书架,四个书架上都满满当当地放着数不胜数的书名繁杂的书籍。
未晞环顾完四周后,像是感觉到什么便抬头望去,这个不大的空间好似一个由书籍堆砌而成的漫长通道,而通道的终点乃是一团灿烂耀眼的金光,那光仿佛代表着耀眼的希望,又如同是神秘的未来,有那么一瞬间,未晞差点都迷失在了其中。
幸而本能的警觉拉回了他,未晞赶紧转移视线,便看见对面黑色书桌前已经多了一个白发男人,是他们幻界院院长,斯与。
未晞刚准备开口说话,白发男人却拿起一支笔,抬头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双金边眼镜后的淡紫色眼眸,看向少年的眼神十分温和,他带着点笑意般说,“小苏苏,等我几分钟,我有事要问你。”
“……”他都要毕业了为什么还要叫他这么羞耻的名字?未晞心里无语表面上却木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在一旁找了个矮脚凳坐下开始等待。
男人见他乖巧,眼里笑意加深,又继续埋头工作。
等待过程中实在是太过无聊,无聊到未晞都打量起了这个在幻世里被誉为最接近神的男人。
男人有一头齐肩的白色短发和一双独一无二的淡紫色眼眸,他那高贵而华美的紫眸被不少学员戏称为“神之眼”,因为只要在他的注视下,你的过往、未来都将全部呈现在他面前,换言之,在男人的面前,你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领口、袖口绣着日月图案的白色法袍,披着有金色流苏的披肩,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移动着手里那一小截灰褐色的枯木笔,而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枯木笔,男人却曾经用它来分割时间,创造空间,那笔的名字为“世界权杖”。
察觉到盯着男人时间有点久,未晞便主动移开视线,盯向虚空一处,脑中却不由得回忆起了世界启蒙篇里的内容,那个连神明也为之恐惧的源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小苏苏”男人暗含笑意的声音止住了少年进一步发散的思维。
未晞猛地回神看向男人。
男人微笑着写完最后一笔,强大幻灵术溢出的结果就是有一串串金色字符从雪白的纸上旋转漂浮到了半空。
未晞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便不动声色地观察起那些浮到空中的字符,可是他看了好一会儿却得出一个无奈的事实,他根本不认识那些字。
他把目光重新放至黑色书架上,眼里有几分探究,他以前见过神语,所以院长现在写的应该是传说里源世界的光语吧?
未晞若有所思地支起手点了点下巴,那院长这次找他来的原因也不难猜了。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终于停下了笔,他将信纸装进一个雪白的信封,然后落下一个星月与结香花图案的火漆。
接着,他打了个响指,凭空出现的淡紫色火焰无声地吞噬掉信封,等这一切完成以后,他才双手交叉放至桌上微微倾身向前看着未晞,“小苏苏,你是不是去了小世界?”
未晞被男人直白的话问得下意识直起了上身,不过他也没否认,懒懒应道:“嗯”
“那你可知就在刚才时管局已经给我寄警告信了,说你违规进入22431小世界,干扰该世界运转。”男人即便是说到警告信时,眼里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并没有什么责备的意味,反而如同叙家常般亲切。
未晞听到这里,终于收起了懒散的模样,没有辩驳而是站起身来,向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院长。”
“但你还是要继续是吗?”男人无奈地拿笔点了点桌面,淡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去小世界?你该知道这是犯时管局忌讳的,况且你不是已经与时管局签订了契约,你更应该知道,没有任务擅自进入小世界乃是违规之举。”
见他没答话,男人又开玩笑般道:“世界法则可是我第一天上课教的,你不会现在就已经忘了吧?你这可还没毕业呢。”
听到这里,未晞立刻恭顺地低下头,淡声回道:“院长,我没忘,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听到少年这话,男人也没有立刻回他,而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思考要给他什么处罚。
“哒、哒、哒……”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少年直直站着,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只是那一副焉哒哒的模样特别像一只犯了错的奶猫。
男人忍住溢至唇边的笑,终于开口了,“于公呢,我要罚你十星年的空间禁闭。”
他瞥了一眼瞬间仿佛更焉了的少年,没再逗他,笑着道:“这于私嘛,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自然是希望这禁闭的处罚先在我这里压着。”
“那您的意思是说……先不处罚我了?”
看着少年意外瞪圆的蓝眸,男人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传你来我的灵息空间,而不是院长办公室?”
回过神来的少年几乎要按耐不住嘴边的笑,他又冲男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院长!”
斯与冲他摆了摆了手,浅紫色的眼眸十分温和,“嗯,下去吧。”
未晞走后,斯与摘下眼镜,颇为头疼地揉了揉了眉心,他靠着椅背仰着头看向上头那尽头处耀眼的金光,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小苏苏,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可别让我再赌输了啊。”
————
“瑕瑕,瑕瑕,该醒了,快醒来吧。”
“瑕瑕,睁开眼睛……”
……
温柔低沉的男声传来的时候,闻瑕正站在一片空白中,他听见那个熟悉好听的声音,心里不自觉就升起一片依赖感,脚下的纯白渐渐变成了实质的木质地板,他眼前一晃,然后便看见十几岁的“自己”窝在了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怀里,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然后“自己”似乎对那人说了什么,笑得差点都滚出了他的怀抱,幸好那人及时捞回了他,接着那人似乎是不高兴了?“自己”又凑上去啄了啄他的脸。
闻瑕静静看完这一幕,然后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闻瑕便看见了一张放大的脸,是云渊,不过看上去倒是憔悴了许多。
“瑕瑕,你终于醒了,你可担心死师兄了。”
闻瑕慢慢坐了起来,他原本空洞的眼神此刻如少年般清澈明亮,他心疼地看向云渊眼下的青黑“师兄,你怎么这么憔悴啊?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自从他十七岁那年隐晦地向闻瑕表达了自己心意以后,闻瑕看他眼神便再不见从前的亲近只剩下对待普通师兄的疏离,等到一年前凌云台覆灭以后,闻瑕那双昳丽漂亮的狐狸眼便成了两潭死水,全无生机。
天知道,云渊看见此刻的闻瑕内心有多么狂喜。
“师兄?”
迎向闻瑕疑惑的眼神,云渊克制地温柔笑了笑,“没多久,才两天而已。”
然后他看见闻瑕有些干的嘴唇,又道:“等等,我去给你倒杯水。”
在他转身去倒水的时候,他却听见闻瑕担忧地问他,“师兄,你说这次回去以后师父会不会罚我们啊?”
“谁知道我喝个酒也能醉两天,真是丢死人了。”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云渊握紧手里温热的茶杯,在青年的话里渐渐僵硬了身体,他听到闻瑕担心的呼喊声,才慢慢回过神,愣愣地扯出一抹笑,然后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背对着闻瑕的,他根本看不见,嘴角的笑便抿成了冰冷的直线。
就在这时,云渊又听见背后那人小心翼翼的话语“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都怪我,我不该硬拉着你来山下看灯会的。”
这本该成为他不愿苏醒的美梦,本该如此的。
云渊用力闭了闭眼睛,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转身走过去将茶杯递给满眼担忧的青年,先是笑了一下,接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师兄没生气,你先自己呆会儿?我去给你拿点饭菜来。”
“嗯,好。”青年似是放下心来,又笑得眉眼弯弯,明明是张祸国殃民的艳丽脸庞,偏偏眼神却干净如雪,磊落有光,他目送着云渊走出门去。
“攻略目标云渊虐心值70%”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闻瑕呆坐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走到了窗户前,他一把推开紧闭的窗户,暖色调的光瞬间扑了他一脸,他静静地看着,院里的桃花在金橘色的夕阳下依旧雪白得灼目,良久,他终于眯起眼,神色冷淡如雪。
花开得真美啊,只是可惜了,都是假的。
————
出了云渊回到了书房,屏退了丫鬟小厮后,他从书架上拿下了一面铜镜,然后他划破手掌,将涌出的血抹到了镜面上,暗黄的镜面吸收了他的血后变成了半透明的水镜,紧接着,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了镜子里。
“有事?”男人冷淡出声。
“你不是说相思果加五色碧桃做成的香只会让他记住与我相关的记忆,淡忘其他人吗?为什么他还会记得容淼知?”
云渊忍不住冷声质问男人,昨晚他有多期待,多忐忑,刚才就有多失望,多心凉,想到闻瑕刚才的模样,云渊看向男人的眼神冷得简直能落下冰渣。
然而男人显然不觉得他有什么错,他淡淡指出一点“我跟你说过,这两个东西加在一起可能会引发未知的副作用,虽然概率极小,但是并不代表它不会发生。”
“况且是你自己当时说的没关系。”
“可是闻瑕他说他和我一起下山看灯会。”
“那又如何?”男人不解,不就是看个灯会吗?
云渊眼底的寒冰渐渐化成了水,他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让他如此失态的原因,“我唯一一次说要带他去灯会的那天,凌云台被妖魔两族入侵,闻瑕他是亲眼看着凌云台覆灭的。”
“所以?”男人表情有些不耐烦,鲜红的眼眸暗了暗显得越发吓人。
“他刚才跟我说,他看了灯会。”云渊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可是那天他根本就没有下山,更没有看过什么灯会。”
听到这里,男人终于听明白了,苍白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困惑的表情,可是他想也没想便直接否定了云渊的话“不可能!相思果加五色碧桃没有改变记忆的作用!”
“相思果是加强你在他记忆里的印象,五色碧桃是淡化其他人,这两个东西在一起根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你肯定是弄错了!”
听到男人的话,云渊只感觉意料之中,可是他现在无心反驳,便说:“常劫,你还有没有其他魔香?最好是让人能彻底忘记一切的?”
常劫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吐出一个名字,“血果”
“我后山的血果,加上青山寺的菩提果应该可以。”
云渊听到还要青山寺的菩提果,迟疑了一下,最终仍然答应了:“好,菩提果我会找来给你,只是希望你这一次可别又出什么差错!”
男人暗红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就在云渊以为男人生气了的时候,男人却移开了视线,他说:“云渊,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我只提醒你一句,所有魔香都存在一定的副作用,你不要执念太深,到最后反而弄巧成拙。”
被一个魔族说执念太深?云渊原本是想笑的,可是他试了好几次,他的脸都似乎僵硬无力极了,他愣愣地看着桌上还未完成的画,连常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那雪白的纸上,纷飞的桃花下,穿着淡青色衣袍的少年正回眸冲他浅笑,那笑容温柔极了,一如他梦中的场景。
“瑕瑕……”良久,低哑的嗓音缓缓在屋内响起,咬字吐息间都仿佛带着复杂浓烈的爱意,然而云渊在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金色传讯符时所有温柔却已全部收起。
他点开传讯符,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便在屋内慢悠悠响起。
“云将军,朕还未恭贺你新婚之喜啊!不知道朕今晚有没有这个荣幸见上将军一面?当然,将军要是不乐意,朕也不勉强,只是久闻那位闻家独子素有‘凌云雪’的美誉,朕对他也是倾慕已久,不知道云将军……”
男人话还没说话,传讯符便被云渊直接给上手撕碎了,甚至碎了一地他还不满意,又使出灵火将所有碎片都烧个干净,他才勉强平息住胸间翻腾的杀意,按下眼中疯狂燃烧的怒火。
又过了片刻,终于冷静下来的云渊方才朝外面高声喊道:“来人,给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