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雪色 ...
-
“少夫人，少爷进宫去了，临走前留下话说让您不用等他吃饭。”
“知道了。”闻瑕听完这话，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挥了挥手让传话的丫鬟退下，只是一等那传话的丫鬟离开，他便转身进了里屋，怏怏不乐地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一旁静立的绿衣丫鬟见状连忙走过去轻声询问，“少夫人，那现在传饭吗？”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青年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屋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内烛光并不太明亮，便又进来了两个眼生的丫鬟掌灯。
过了一会儿，又有三个丫鬟陆陆续续端了菜肴进屋，等一一摆好以后，方才说话的丫鬟又来叫他了。
“少夫人，可以用饭了。”
听到丫鬟柔和的声音，闻瑕抬起头，低低嗯了一声，便由着丫鬟扶着他往桌子那边走去。
行动间，月舒不动声色开始打量这位最近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样式简洁的蓝色暗纹锦衣，乌黑浓密的长发被发带束起，披在脑后，一双狐狸眼朦胧多情，此时他长睫微垂，面无笑意，倒显出几分修仙者该有的清肃宁和、灵秀冰洁了，难怪能哄得青谷忘了尊卑礼法。
月舒敛下眼中的冷意，扶着闻瑕坐下后，刚要拿玉箸奉菜，结果却被闻瑕抬手阻止了，他指了指月舒，道：“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是。”
月舒也不知道这位少夫人单独留下她要做什么，等丫鬟们全部退下以后，她看着单手支着头斜斜望着她的闻瑕，温声询问道:，“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月舒？”
“你叫月舒？”
“是。”
“名字不错。”
“奴婢谢少夫人夸奖。”
两人这么一问一答以后，闻瑕似乎失去了继续盘问的兴趣，指了指对面的冬瓜排骨汤，“你帮我盛一碗这个。”
“是”月舒立刻拿起汤匙盛了小半碗然后轻轻放到闻瑕面前，然而闻瑕并没有喝，屋里便一时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月舒悄悄抬眼一看，原来闻瑕正盯着那碗汤怔怔出神。
“少夫人？”月舒轻声喊他。
“我不吃了，你叫她们都撤了吧。”闻瑕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向里屋走去，饶是月舒也因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一愣，不过她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一边打量青年的神色，一边小心地问道：“少夫人，可是饭菜有什么不妥？若是不合您的胃口，奴婢现在就去叫厨房里的人重做。”
月舒拂开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的珠帘，待闻瑕走进去后，月舒才跟着他走进去，见闻瑕表情冷淡地坐在床上，不理睬她，却也不说话，月舒只迟疑了一下，便上前再次问道：“少夫人？”
“你也不必在我这里装好人了。”
月舒：“？”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师兄又是进宫去找他了!”闻瑕咬牙切齿地抓着床帘上的流苏说道，可是还不等月舒想清楚青年话里的“他”是谁，坐在床上的闻瑕却自嘲般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垂下了头，灯火映进了他的眼底，月舒似乎看见青年的眼睛泛着妖异的紫？
想到某个关于青年的传言，月舒有些紧张地往床边走近了一些，正当她准备凝神细看的时候，闻瑕却突然抬起了头，月舒便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夜的眼，青年的眼睛似乎有妖术，让她一沾上他的眼神，整个人都像是被黏在了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你是谁？你来我身边有什么目的？”
月舒听到青年温柔的声音，明明刚准备回答月舒两个字，结果嘴巴却不由自主地说道：“我叫六月，少主派我来监视闻瑕。”
在这一瞬间，月舒对面前这个容色近妖的青年终于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几分畏惧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恍惚感。
闻瑕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眉头都没动一下，又接着问道“云渊的死对头是谁？”
月舒想都未想便道：“庆阳国皇帝慕晁，”随即她又表情复杂地补充了一句“那就是个可怕的疯子。”
与此同时，庆阳国，离皇城千里之外的原城内，所有街道都被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美人，这些美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穿着绫罗绸缎，有的穿的却是粗布麻衣，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城中心涌去，但奇怪的是，即便被周围的人推挤、践踏、甚至到死，他们的脸上也依旧带着笑容，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眼角轻轻向下垂，明明是再轻柔不过的笑容，在数不清的人脸上同时出现，却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不寒而栗，因为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无论这些人体型衣服怎么变化，他们的五官却始终是同样的，甚至他们眼睛正下方那颗本该动人的小痣，此刻也变成了某种可怕真相的标记。
“叮～叮～”
坐在高高围墙上的红衣少年摇着赤足静静看着下面那个被团团围住的黑衣男子，可是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形状姣好的菱唇却微微嘟起，似乎有什么不满，他抬起了手，呼啸而过的狂风撩起他宽大单薄的衣袖，隐隐约约露出一截戴满金色臂环的手臂，然后少年玉般白润的指尖便遥遥向下指了指，清脆的声音伴着铃铛声在风里散开，却依旧吹进了男人的耳朵里。
“原晁，你是喜欢他、还是他？又或者是他？”
正砍了一圈人的男人，漠然收起长剑，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他看着人群中突然爆炸的那三个地方，眼神又冷了许多，下一刻，他又继续提剑砍人，那些人的尸体越累越多，可是奇怪的是地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红衣少年见他不说话，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左眼下的痣随着他的表情动了动，他笑容张扬热烈得如同某种怒放的红色的花，“原晁，你是生气了呀？我不过杀了几个傀儡，还是和我一样的傀儡，你怎的就生气了呢？你不是该高兴吗？”
少年弯着腰倾身向下，脖子上挂的一串褐色木珠子随之在空中晃了晃，他整个人都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衣衫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纤细柔弱的少年就会被大风刮下，然后摔成一摊肉饼。
正背对着他砍人的男人这次终于肯赏他几个字了，“原起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哈哈哈哈……”红衣少年久违地听到男人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放肆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的大笑话一样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还一边重复道：“哈哈哈哈……原起你真是个疯子……真是个疯子……哈哈……”
男人似乎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没有犹豫便转身想看一眼少年，结果他就这一个没注意便被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一众傀儡用各种姿势抱了个结结实实，正当他准备提剑继续砍的时候，却低眸对上了一张眉眼稚嫩，眼眸若水的小脸，于是男人迟疑了，而就在这迟疑的一小会儿，越来越多涌进来的傀儡向他压来，男人本该干脆利落地砍倒他们，就像之前那半个月一样，可是这一次，他对这个抱着他胳膊的傀儡迟迟动不了手。
在被无数傀儡彻底淹没的那一瞬间，男人看向少年所在的方向，心中隐约觉得，自己和少年之间似乎真的越来越远了。
突然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一时间城内似乎只留下了这种爆炸声。
“嘭嘭嘭嘭!”
男人被数不清的傀儡所遮蔽的视线突然之间便空了下来，只剩下那一抹突兀又刺眼的鲜红，就在男人为之愣神的时候，少年弯了弯那双漂亮的褐色猫儿眼，眼下的泪痣在灿烂的霞光里显得动人至极，他的手温柔地抚摸上了最后一个傀儡的脖子，那个身高刚刚及男人大腿的小傀儡似乎毫不知道危险的靠近，依旧仰着头固执地望着男人的脸，哪怕他抱着男人的手臂，可男人的眼神却始终牢牢凝在了少年的身上，一直不曾低头。
“原晁，”少年面带微笑喊出男人的名字，当对上男人明显陷入回忆的眼神时，少年笑得愈发开心了，他抚摸了两下小傀儡的脖子，然后只听见“咔嚓”一声，伴随着什么关节断掉的声音的是他难得轻柔的低语，“游戏时间到了，你输了呢。”
听到后面这一句话，原晁瞬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一贯没有太多表情的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不!”，那只伸出去阻止的手终究落了空，只见小傀儡被扭断了脖子，软软地跌入地上的傀儡堆里，然而即便如此，小傀儡睁着的眼睛依旧清澈如初，固执地望向他所站的地方。
原晁垂下眼，握紧了手里的剑，过了一会儿，他冷淡的凤眼一抬，剑已落在了少年的脖子前，原晁一字一顿地冷冰冰地念出少年的名字，“原起。”
然后紧接着原晁手腕一动，一剑刺进了少年的胸口，在少年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拔出了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我后悔救你了。
原起从原晁看他的眼神里读懂了那话真正的含义，可是他只愣了一下，摸了摸胸口便再次大笑起来，胸口处接连开出一朵又一朵暗红的花，原起本就白的脸此刻在一片血红中白得像是透明，连一贯红润的菱唇也似乎暗淡了颜色。
他瞟了一眼表情冷漠的原晁，唇角微勾，温柔唤道：“羽衣。”
不过几息时间，一个身形高挑的白衣青年便逆光出现在原起身后，原晁从青年出现的那一刹那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剑，即便他如今已经没有了修为，却依然本能地察觉到青年实力很强，非常危险。
即便青年容色极清，仿若冰上雪莲，衣襟上缀着的那一圈柔软飘逸的白色羽毛，被风一吹，衬得青年看起来越发飘然若仙，清冷无辜。
就在原晁警惕的目光中，青年扶住原起的肩，一贯厌恶别人靠近的原起此刻却温顺地窝进了他的怀抱，清艳如莲的青年轻轻捂住少年的胸口，见血止住了，方才轻声慢语问：“是他伤的？”
原起点了点头，仰起一双漂亮的猫儿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青年，然后他揪着青年的衣襟上的羽毛忍不住小声告状：“羽衣，他欺负我，你帮我教训教训他吧。”
青年垂下眼眸对上少年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才低声应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