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刀》楼无木

60、常家堡一役（下）

　　正在这时，外头却忽然起了骚动。厮杀声、叫喊声充斥于门外，让正在门旁的塞北三虎不由一愣。
　　红虎示意青白二虎盯着前面的四人，自己便打开了门。
　　没想刚开门却有一人握着大刀正朝自己冲来，这个乌合之众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迅速拔出大刀，一刀挡过，下一刀便砍在了来人的身上。此时他才定睛一看，门前竟已是尸体遍地，而大部分竟都是城堡里的弟兄，剩余的小部分人，还在前面同高悬风他们带来的手下厮杀搏斗。
　　红虎瞧此，拿着大刀便准备冲上去。
　　但这一刻，他的后背竟忽然被狠砍了一招，他立马转身，站在他身后的赫然是明石巨斧张天擎！
　　原来刚才骚动之时，叶洳芝、张天擎和谢苍穹趁着常邑渊和阿荦二人刚刚战罢，便一举朝塞北三虎攻去。叶洳芝和谢苍穹与青白二虎缠斗激烈，使得他们二人还来不及反应，张天擎的一把巨斧已经砍上了背对着他们的红虎。
　　红虎此时自然意外不已，却不等细想便已挥刀。可是，还是慢了一步。在他还未完全转身的这一刻，张天擎的一把巨斧再次挥上，这一下是岩石俱碎的刚强，一招就夺了红虎的性命！
　　另一旁的青白二虎俱是一惊，生死与共的兄弟命陨此刻，他们自然慢了一拍。可惜就偏偏是这么一拍，叶洳芝和谢苍穹等得就是他们意外的这一刻。叶洳芝的银鞭已经缠住了青虎的咽喉，微微一使劲，便绞破了他的喉咙！
　　而谢苍穹的钢拳业已击上了白虎的胸膛，这一拳，刚劲有力，拳风就已经撕裂了白虎的衣服，若是触及肌肤，便是五脏俱碎，死无可死！
　　可正是此刻，行云之的卜桎剑却已经刺穿了谢苍穹的胸膛。
　　谢苍穹意外不已，可是等他还来不及细想，便已经呜咽倒地。
　　一旁的叶洳芝和张天擎吓得一时也忘记了动弹。
　　他们自然都忘了，常邑渊与寒荦自然是武功盖世，可是行云之的剑术从来不弱于他们。而此刻的行云之，全身冷然，杀意满溢，肃然瞧着他们二人，仿佛欲处置而后快。
　　这时沈化方也已经过来，他走到一旁，盯着叶洳芝和张天擎二人。于是行云之便走出了大门，瞧着伏尸满地的场景，不由握紧了拳头，然后对着还在厮杀的众人们大声喊道：“停手！”
　　这一声虽然不响，但杀意却散了开，让众人心里一寒，慢慢停下动作。
　　相较于高悬风四人带来的手下，城堡的守卫武艺更为精进，所以不过三十多人的守卫，却还能勉强抵抗约有五六十人的对手。不过在地上的尸首却以城堡的守卫居多。
　　行云之不由疑惑，蹲下身子，仔细瞧着尸体的状况，一些尸首上中了飞镖、另一些则是为武器刺死，但无论死因，却都是同样状况。行云之一惊，又快步上前，那些还活着守卫，大部分却也都是面容发青，血脉暴胀。
　　而高悬风等人的手下虽然面带惧色，却丝毫无异样。
　　“你们的兵器上面竟抹了毒药！”行云之瞧着高悬风四人的手下们大声呵斥道，“如此歹毒的行径，是谁的下令！”
　　行云之说着，眼神透过大门，瞧着门内的叶洳芝和张天擎。
　　下一刻，却又是一惊，慌忙赶到门内，“高悬风在哪里？！”
　　众人听着，都是一愣，没想刚才骚乱之中，高悬风竟然不见了踪影。
　　常邑渊咽了口气，忽然说道：“他应该在三楼。”
　　叶洳芝和张天擎听着都是一惊，脸色白了许多，却不说话。
　　常邑渊如此瞧着，倒也放了心，高悬风如何狡诈也都抵不过常洛，如此一想，他便也不再撑着了，瘫坐在了地上。
　　这番行为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常邑渊瞧着几位略微愕然的神情却是一笑，如今他命不久矣，自然是无所谓了。
　　“依依，你当初是怎么和他们说的？”
　　常依依一愣，却还是开了口：“我和他们说，若是要杀您，城堡便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里是您的秘密花园，您最重要的东西便藏在这里的三楼。而这里面的秘密，从来没有知道。所以……”
　　“所以阿荦纵然胜不了我，只要他们趁机夺得了三楼的秘密，便也可以以此要挟我。”
　　常依依内心此刻自然是悔恨不已，却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
　　常邑渊说着竟不由笑了，巨大的声音划破天际，让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倒真有我的风范！”
　　“父亲……”
　　常依依泫然欲哭，内心的痛苦更甚。
　　常邑渊瞧着却叹道：“这一切本就是我应得的。”
　　沈化方和阿荦听着，不由望着常邑渊，倒不知道说什么了。枭雄末路，看尽一切？但常邑渊若真是如此洒脱，又怎么会坚持到如今？常邑渊这人，明明知道了他无数的险恶行径，但是到如今，却仍旧难以看透。
　　正在这时，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高悬风竟从三层高的护栏跌了下来，阿荦瞧着，轻轻一推，高悬风虽自高处落下，却未受多少损伤。只是他身上的剑上却着实不少，那些伤口的血分明是鲜红的，却凝结在皮肤表面，伤口附近的肌肤苍白僵硬，一看便是为常洛的玄冰剑所伤。
　　行云之瞧此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头顶的丽人，只是此时的常洛却已经撇开了脸。
　　常洛瞧着底下的状况，看见了受伤在地的常邑渊，一个起身便落在了一楼，“父亲？”
　　常邑渊估计是如何也不想到，临时之前，竟还有两个女儿如此关心自己，不禁笑了笑。
　　“你们以为知晓了我的秘密，就能够全身而退吗？”常邑渊瞧着高悬风、叶铷芝和张天擎三人说道。
　　沈化方瞧了瞧三人，问道：“他们几个到底犯了什么事？”
　　常邑渊笑了笑。
　　常洛说道：“你可还记得神仙谷上届掌门人橙颖被害的事情？”
　　沈化方点了点头。
　　据说神仙谷的创派人嫣青当年为情所伤，便创立这个只收女子严禁男人的帮派。嫣青的鸳鸯鞭江湖出名，因此慕名而来徒弟着实不少，而神仙谷逐渐兴旺起来。然而神仙谷谷中不仅不欢迎男子，而且对于门下弟子也有着严格的规矩——不得结交异性。
　　当初叶铷芝为常邑渊所救，师从神仙谷第三代掌门人蓝锦，而橙颖便是她的师姐，亦是第四代掌门人。而橙颖被害之后，叶铷芝就顺应执掌了神仙谷。
　　“而叶铷芝就是害死橙颖的真正元凶。”常洛说道，“自然不仅是她，还有与她一起的张天擎和谢苍穹二人。”
　　沈化方听着一愣，他又瞧了瞧一旁的阿荦和行云之，两人却没有丝毫的变色，如此瞧来，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只是为何？
　　“你自然知道叶洳芝出身青楼，却没想过她其实是一位……”常洛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蛇蝎心肠的□□□□！”
　　如此的言辞让叶洳芝一惊，怒气骤升，但却也是片刻就湮灭了下来。她自然知道，他们此刻连性命也难保，又如何能因为言语强出头。
　　“其实叶铷芝一直脚踏两只船，与谢苍穹和张天擎二人分别私通，后来他们二人因此闹到了神仙谷。但叶铷芝毕竟是神仙谷的前辈，所以知晓这件事情的只有橙颖和父亲二人。”常洛说道，“如此行径，叶铷芝自然是要被严惩的。然而她却不甘心，竟然趁着父亲还未赶到神仙谷时，借着张天擎和谢苍穹对她的眷恋，唆使二人杀了橙颖。”
　　沈化方听着一愣，转头看着叶铷芝，女子的脸色已经白了。没想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常洛说的鄙夷， “橙颖本就是绝美的女子，他们二人竟起来歹意，不仅凌辱了她，杀了她之后，还将尸首拖到荒地，企图伪装得像是被一帮匪徒凌辱致死，瞒天过海。”
　　常邑渊听着倒笑了笑，说道，“可惜他们没想到，抛尸之时却刚好被我瞧到了。”
　　“……”沈化方听着说道，“但你不仅没有戳破，反而以此要挟他们三人。”
　　常邑渊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业已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又岂会在意其他事情？”
　　众人听着却又都不说话了。
　　虽然叶铷芝等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但常邑渊却也不是个落落大方的君子。
　　“那高悬风呢？”
　　“高悬风？”常邑渊瞧着眼前的神侯高爵眯了眯眼睛。
　　高悬风听着常邑渊话语里的轻视，虽有怒气，却因身体负伤，无可奈何。
　　行云之却忽然开口了，“刚才门口的骚动便是你下令的吧。”
　　高悬风转头瞧着行云之，讽刺道：“自然。我这一手准备本来防得是常邑渊，没想到竟还要对付你。”
　　“但你却让属下武器□□？”
　　“不正如你所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沈化方听着一愣，高悬风说得却也不错。兵器□□本就是常邑渊的看家本领，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如何？
　　常邑渊听着却笑了，说道：“高悬风啊高悬风，你可知你为何成不了大事？”
　　高悬风听着一愣。
　　“你心胸太过狭隘，太过计较。”
　　这么听着却让沈化方奇怪，高悬风斤斤计较？
　　常邑渊瞧着沈化方说道：“你以为他为何恨我？”
　　“……”
　　“不过是因为当年我当着高侯府所有人的面，杀了他根本赢不了的牛八。他自觉颜面尽失，抬不起头而已。”
　　“……”
　　常邑渊笑道：“于是这些年，他表面虽然敬重我，但背地里却一直与我作对。但凡谁反我，他就会保护此人，而倒现今更是恨得直想置我于死地。”
　　“但你却也不怪罪他？”
　　常邑渊忽然就大笑了，“怪罪他做什么，他的不甘心不就是我的快乐吗！”
　　沈化方听着一愣，常邑渊说得明明是歪理，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你何时起竟需要高悬风无聊的妒忌了？”
　　一旁的阿荦忽然问道。
　　常邑渊看着阿荦却忽然说道：“自然是因为老了。”
　　行云之和阿荦听着都是一愣，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常邑渊竟会说这样的话。不可一世的常邑渊，怎么会说这么气馁虚弱的话？
　　正当大家因为常邑渊的话都愕然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原本满腔愤怒的高悬风早已冷静了下来。高悬风此人或许缺乏小气自负，但是却比任何人都耐得住气。所以他虽不说话，却一直仔细观察着负伤的常邑渊。
　　此时的常邑渊，仍旧是不可一世的样子，却虚弱如羔羊，瞬间可夺性命。所以就在常邑渊的话让众人疑惑之时，高悬风却看准了时机，疾步冲上了前。他的战天戟早就被丢在一旁，但右手却从靴子里拿出了锋利的匕首。
　　常洛和常依依都在常邑渊的身旁，但两人却都没有反应过来，谁又想得到重伤至此的高悬风，竟还有如此强烈的杀意。
　　高悬风没有丝毫的犹豫，片刻之间，他的利刃已经一刀戳穿了常邑渊的胸膛。
　　常邑渊虽是意外，却也不惊慌。伤口使得血脉不顺，口中呛着一滩鲜血，一使劲便喷了高悬风满脸，而后挥起一掌，便拍向了高悬风的脑门。
　　这一掌，高悬风的头骨全裂，一个不支就向后躺在了地上。高悬风大着眼睛，躺在地上，却是嘴角带笑，一脸的志得意满。
　　常邑渊竟又笑了笑，说道：“死也要与我同归于尽，这番坚持若是用到武功上，你早就有机会杀我了。”
　　话尾常邑渊也没有了力气，向后一躺，便倒在了地上。
　　常依依自然是泪如雨下，常洛虽未哭，但神色也绝不好看。
　　常邑渊笑摸着常依依的手，又转头瞧了瞧常洛，轻声说道：“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常洛点了点头。
　　于是，一代枭雄常邑渊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阿荦和行云之瞧着，心中却也都不是滋味，明明是仇深似海的敌人，明明行事毒辣，为人不齿，但此刻，竟多少有些惋惜。
　　正在这时，叶铷芝和张天擎二人竟偷偷跑了，他们的一帮手下瞧着二人离去，便也争相跑了。
　　行云之和阿荦瞧着，倒也不打算追了。
　　让他们逃去吧，他们今后在江湖上想来也不会再有容身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