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刀》楼无木

52、晏氏白磨镇

　　那是在绝世山庄之后的事情。
　　等沈化方从祁族回到北岭，沈无辰已经被绝世山庄庄主谦若水治愈。之后过了两个月，沈无辰与赢三若便在北岭举办了婚礼，武林盟主的长子与天下第一美人大婚，自然是整个武林的喜事。可惜，沈化方却没有那样的心思。他只想快些离开去找阿荦。虽然他们之间有三年之约，但沈化方绝不会干等三年之久。
　　沈化方前往绝世山庄，可惜却迟了一步，谦若水已经离开了江湖，而阿荦也无迹可寻。沈化方去找了尹韶，希望通过他的门路，找到阿荦的踪迹，却也是无果。
　　无计可施之下，沈化方便决定前往晏氏所在的白磨镇。
　　晏氏能在十氏中占有一席之地，便是因为它的铸造之术，晏氏铸剑轻巧锋利，晏氏之刀精锻厚重。可惜晏氏当家晏北阵当年对上了文李山庄，最终跌落悬崖尸骨无存。两位爱女，一位晏墨冉竟成了文李山庄的媳妇，另一位晏白盎则成了江湖知名的杀手。
　　阿荦如今学得《饮马平川》，手中却无饮马刀，自然需要一件上乘的兵器。而以武器铸造出名的白磨镇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纵然没有了晏家，白磨镇仍旧是往常的热闹，只是透过表面，却又能瞧见一片杂乱无章。以前这里有晏家的庇护，一切以晏氏为准，而如今却分裂成各家势力，略有势力的人便要划地称王。而受苦便是当地的百姓，任人欺凌，却又投靠无门，上诉无法。
　　白磨镇最热闹的便是这条南北走向的中心集市，左面是整齐划一的店铺，右边则是街边的小摊小贩。在白磨镇，每走十几步你就能看到一间铁匠铺子，铸剑师傅们在认真得敲打烧得火热的原铁，一旁的学徒仔细得瞧着，不时拉着鼓风机，提升火炉的温度。铁匠铺旁边一般是卖饰品的店铺，墙上会挂着一些装饰用的美剑，这些剑上颜色各异，剑鞘上还会镌刻着精细的图案，旁边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剑穗、玉佩等，这些店铺的门口都会挂着牌匾，上面写着“本店提供剑鞘雕画刻字服务”。一般再走数步，还会看到专门典当兵器的当铺，这些当铺竖着铁质的栏杆，门前只留下狭长的空间，供走投无路的江湖人驻足，他们实在无法，只得当了自己吃饭的兵器，换得一餐半顿。
　　沈化方已在这条街尾的迎松客栈住了五日，大致上熟悉了白磨镇的情形，却还是没有打探到阿荦的消息。
　　这日午时，沈化方如平常一样，走到街头的那家面摊，小二笑着端着茶水上来，说道：“大侠，和平常一样吗？”
　　沈化方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清水汤面和一碟牛肉便端上了桌子。沈化方一边吃着，一边注意着周遭的情形。
　　“今日又是初八。”
　　“初八到了？”第二个人说着，声音竟有些害怕。
　　沈化方听着奇怪，回头望了望，发现是一对面带惧色的夫妻。沈化方又瞧了瞧面摊的两位伙计，平日一样的谄笑却又多了一些忧心。正当沈化方奇怪时，前方忽然传来迅猛的马蹄声，骏马长鸣，竟一下子打破了午市的喧闹。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立刻纷纷快速地站了起来，猛朝后退。
　　沈化方奇怪，看着身后的小二，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二还不及回话，便已瞧到了马蹄，忙拉着沈化方往后退。
　　来人约有十来个，都是身穿盔甲，头戴钢盔，满脸的胡渣，一脸凶恶。他们骑着骏马，故意不在道路中间行驶，反而往街边靠，骏马一脚就踹翻了面摊的工具，桌子椅子更是被踩得破碎，散落在地上。然后他们就这样往前骑，面摊后面是一家豆腐摊位，而后是手饰品，再后面猪肉铺、菜铺子、鱼铺子，都被他们毁得不成模样，他们若是兴致起了，还会带走一些塞在马鞍下面的袋子里。
　　等他们毁完右边的小摊小贩，又骑到右边，领头的只是悠悠地骑着马在前面，身后的人每到一家店铺，就会停下来。那些原本精明狡猾的商人，此时早已从店铺里跑了出来，老老实实地交出钱袋子，颤颤巍巍地交给他们。那些人会得意地颠颠钱袋子，觉得够重了，才会神气十足地骑马到下一家。而那些商人只能惨白着脸，低着头，希望这些人能够快些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收完了保护费，这些土匪又回到了街头，其中一人若有兴致地数了数钱袋子的数量，然后又环视了一下整条街，牵了牵马，走到首领旁边，低声说道：“老大，数目是对的。”
　　首领点了点头，瞧着那些仍在害怕的村民，说道：“你们今天表现的都很好，便不用受责罚了。本月二十，我们还会来的。”话尾，严肃地瞧了瞧四周弱小颤抖的百姓。
　　身后的手下瞧得这番情景，忽然有一人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旋儿这帮土匪竟然都笑了，越笑越大声，惹得四周的百姓不住地颤抖。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爷爷！爷爷！”
　　沈化方循声望去，原来一位老爷子精力不支瘫在了地上，一旁的小女孩担忧又害怕，没忍住叫出了声。
　　这却引起了这帮土匪的注意，他们不耐烦地瞧了瞧，其中一人大声喝道：“别吵了！”
　　另一个人眼尖，忽然对首领说道：“老大，你看那个小丫头戴着的玉佩。”
　　首领一听，定睛瞧了瞧，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白色明亮、晶莹剔透，上面的花纹更是巧夺天工，“把玉佩给我拿过来。”
　　“是。”
　　身后的手下便下了马，走到小女孩身前，恶狠狠地瞧着，一把就拉下了女孩子脖颈间的玉佩。
　　女孩心里害怕，不住的啜泣，却还是握住了玉佩，“这是妈妈死前留给我的，你们不要把它拿走，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大汉哪有同情之心，微微一使劲，就挣脱开了小女孩，转身就走。
　　小女孩抓着大汉的脚，哭着说：“叔叔，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把它拿走。”
　　大汉非但不同情，反而觉得不耐烦，狠狠地一甩脚，脚收了回来，小女孩却顺势被甩到了远处。眼瞅着小女孩快要撞上后头的大树，有人先一步接住了小女孩。
　　大汉略带奇怪的转身一瞧，那人正神色严肃盯着大汉。
　　“你倒是好功夫？”大汉挑衅似的上下打量着来人，似乎不打算罢休。
　　“你们既然只为求财，何必伤人性命？”
　　大汉听着大笑，瞧了瞧四周的村民，说道：“在这里，我们做什么不行？”
　　那人听着神色更是一沉。
　　“本来我是只想拿走着玉佩，不过如今本大爷不爽了！我要杀了你和这个小丫头片子！”大汉说着面露凶光，一脸邪笑。
　　这让四周的镇民惊怕不已，周遭更是一下静得可怕，连轻微的动静也没有了。
　　来人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瞧了瞧眼前的大汉，然后抱着小女孩就是一个起步，自大汉身旁掠过，落在了他的身后，然后走到了那首领的马前。
　　“你若要玉佩便给你，切莫伤人性命。”说着，来人将玉佩递给了那位首领。
　　那位大汉听着一愣，下意识瞧了瞧自己手中的玉佩，明明刚才还在手中，何时落在那人的手里的？大汉不惊反怒，转身便拔出了大刀，朝男子身后而去。
　　正在这时，首领却说道：“阿八！”
　　叫阿八的大汉听着一愣，瞧着首领。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山寨！”说着，他伸出了右手，接过玉佩。
　　“老大？”
　　“上马回营！”
　　“老大？！”
　　“上马！”
　　阿八自然愤愤不平，他狠狠地瞧了瞧男子，却还是依言上了马，跟着众人离开了白磨镇。
　　待土匪离开之后，镇民便放松了心情，开始收拾街上的杂物。他们心里自然都是庆幸刚才那位青年，没有掀起什么风波，他虽看上去武艺高强，却绝不是这帮土匪的对手。闹哄哄一会儿之后，众人才想起来应该问问刚才的青年，可是没想，街上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小女孩的爷爷那时已经醒了，小女孩将爷爷搀扶到树下，有人走到小女孩身旁，问道：“你的恩人去哪里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只知道自己一回头，恩人就不见了。不过恩人走之前却跟她说，他一定会把玉佩带回来的。

　　沈化方跟着来人到了白磨镇的东面，这里房子破败，到处是废弃的旧屋，连街上的来往的人，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男子停在一间大屋门口，这间大屋虽然已经废弃，掉漆的大门却是紧闭。男子走到大屋的后巷，然后纵身一跃就进入了大屋的后院。沈化方也跟了进去。
　　没想男子竟正在下面瞧着他。
　　“你察觉到我在跟着你了？”
　　男子笑了笑。
　　“我看你刚才的身形，步伐快了许多，内力也精进了不少。”
　　男子又点了点头。
　　“但只得一年，你怎么会进步那么多？”
　　男子瞧着沈化方略微担忧的神情，笑了笑，“因为我学完了饮马平川里的招式，内功心法得以平顺连贯起来。”
　　“……”沈化方又问道：“这一年你去了哪里？”
　　“你担心我？”
　　沈化方点了点头。
　　阿荦瞧着不由笑了笑，走上前不由就抱住了沈化方，说道：“我以为你回到北岭，就将我抛至脑后了呢。”
　　“怎么会……”沈化方说着却有些心虚，因为他知道，此刻无辰若是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会像当初那样径直离开的。
　　“不过他已经成了亲，你也没那么想回去了吧。”阿荦松开怀抱，笑着说道。
　　“我对无辰不是……”沈化方有些懊恼的说着，却在看到阿荦的笑容之后也不由愣住了，阿荦明明在抱怨，为什么还是这么开心？
　　只是他的笑眼，那么开怀，那么阳光，自己竟也不由笑了。
　　“你多久未笑过了？”阿荦笑着沈化方的笑脸，却略带担忧地问道，“离开祁族之后？”
　　“……”
　　“……”阿荦叹了口气，说道：“进屋吧。”
　　沈化方点了点头。
　　阿荦走进了破旧的屋子，沈化方也跟了进去。屋子外面虽然破败，里面却很整齐，桌椅都被擦拭得毫无灰尘，被子也迭得整整齐齐。沈化方知道，这段时间阿荦一直隐藏在这里，所以才会难以打听到他的行踪。
　　“你为什么要藏在这里？”
　　阿荦摆开两张凳子，然后径直坐下，说道：“我在做准备。”
　　“准备？”
　　“加入圣灵教。”
　　“圣灵教？”
　　阿荦点了点头，“西北圣灵教，隐匿于暗处，却势力遍布，实力非凡。”
　　“你为何要加入？”
　　“我要找一个人。”
　　“谁？”
　　“天下第一剑常邑渊。”
　　“你要找他？传言他的剑术已达化境，武林中早已无人可及，连当年的许靖也败于他捭阖剑下。”
　　“那又如何？”
　　沈化方听着一愣，瞧着阿荦忽然明白过来，“难道你要对付的人便是他？”
　　阿荦点了点头。
　　沈化方不禁抓住了阿荦，“现在的你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阿荦笑了笑，说道：“放心吧，现在的我绝不会像当初那样鲁莽了。”
　　“……”
　　“我现在要加入圣灵教，便是为了摸清楚他的底细，再为下一步做打算。”
　　“那你准备怎么加入？”
　　阿荦又是笑了笑，说道：“首先我需要显示我的能力。”
　　“……”
　　“而白磨镇便是我最好的敲门砖。”
　　沈化方听着一愣，如今的白磨镇势力割据，群龙无首，难道阿荦想借此有一番作为？
　　阿荦瞧着沈化方说道：“白磨镇如今最惧怕的人是谁？”
　　“是刚才的那一帮土匪。”
　　阿荦点了点头，说道：“白磨镇如今虽有大小势力割据，但对这帮土匪却都是心有畏惧。他们就在白磨镇北面的山腰扎着寨子，每个月初八、二十都要来镇里寻‘贡礼’，恐吓镇民，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占据白磨镇。”
　　“为什么？”
　　“他们说到底是土匪，自小过惯了马上生活，并不习惯安定下来的日子。而且土匪占据村镇，到底会引起其他江湖人士和官府的注意。”
　　沈化方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要怎么做？”
　　阿荦笑了笑，说道：“我要感化他们，让他们成为良民。”
　　沈化方听着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