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花辞树》彩色莲花

65、洛阳牡丹甲天下

　　东都贞观殿，寒鸦数点。
　　唐高宗李治眼睛昏花，半睡半醒，自知天命将至。
　　皇太子李显跪在下堂哀泣不止。
　　李治心中有些空落，天后呢？
　　他伸出手在床沿边摸索。
　　“九郎，我在！”一双绵软温暖的手握住了李治微微发凉的手。
　　李治努力睁了睁双眼，发花的眼珠中映入一张俏丽素雅的脸。
　　“月儿……”
　　他想伸手去摸一下“月儿”的脸。
　　“月儿”脸一偏，将手也收了回去。
　　我看到武则天脸色极其难看，估计是被气住了。
　　任哪个女人也受不了被错认，何况是被自己的丈夫错认。
　　一滴泪滑落，武则天伤了心。
　　我知道李治口中的“月儿”是谁。是武则天的外甥女贺兰敏月，李治最为宠爱的魏国夫人，不过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那本就是一段自作孽不可活的情缘。
　　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可以同武则天争宠唐高宗李治，活着不易，死也难看。
　　比起贺兰敏月被自己亲姨妈设计毒死，我好歹死得清白。
　　“圣上，我帮您揉一揉胸口吧。”武则天收起不悦，微笑着对李治说道，然后轻轻帮李治揉胸口。
　　“哦，天后……你在寡人身旁就好，帮朕拟遗诏吧。”李治认出了武则天，面容柔和地说道。
　　“是，陛下。婉儿，你上前来。”武则天和颜悦色地重新握着李治的手说道。
　　上官婉儿立马上前听旨。
　　“……既终之后，七日便殡。天下至大，宗社至重，执契承祧，不可暂旷。皇太子可於枢前即皇帝位，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以日易月，於事为宜。园陵制度，务从节俭。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武则天紧紧握着李治的手，眼泪簌簌而落。
　　李治说完遗诏，双眼盯着帐顶，喘了几声，然后便咽了气。
　　我见到武则天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慌忙摇晃着李治的手。
　　李治的手迅速凉起来。
　　弘道元年十二月，唐高宗李治驾崩。
　　我在阴阳簿上迅速记录李治的生平事迹。
　　紫阳真人站在我身旁淡然看着我记录。
　　第一次记录一个皇帝的生死簿，我还有点紧张，写得不快。
　　那边上官婉儿已经写完遗诏，洋洋洒洒一大篇，文辞洗练，字形优美，堪称范本。
　　不愧是被武则天看中的才女。
　　宫中渐渐忙碌起来。
　　我记录完毕，随着紫阳真人飞出了贞观殿。
　　寒冬腊月，百花凋零。
　　此刻的阳间不如阴间暖和，我想快点回到地府阴律司。
　　“朱颜，对李治可有判定？”紫阳真人询问道。
　　我一愣，他遗诏中已经自定功过，何须我定？
　　“一个普通男人罢了，貌似武则天对他还挺在乎。”我叹息道。
　　紫阳真人看了我一眼，笑出了声。
　　有了李治的遗诏，武则天名正言顺登上大唐朝堂。

　　东都洛阳城，春意盎然，御花园中的牡丹花开得极其繁盛。
　　“禀天后娘娘，朝臣们已经到齐了，恭请圣驾！”一位公公进了武则天寝宫禀报道。
　　武则天满意地点点头，从梳妆镜前起身，宫廷侍女旋即给她披上金色冠服。
　　武则天装扮得像一朵雍容华贵的金星雪浪。
　　“婉儿，走吧。”武则天吩咐道。
　　上官婉儿恭顺地随着武则天出了寝宫。
　　武则天率领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前往大唐朝堂。
　　皇上和朝臣们早就恭候多时，见到武则天，都跪下行礼。
　　我看到武则天那煊赫气势，也不由自主地想跪下磕头。
　　紫阳真人赶紧拉住我，敲了我脑袋一下。
　　我这才清醒过来。
　　她可真有威仪，连我这个鬼都差点被吓破胆。
　　想想还挺好笑。
　　果然，唯有牡丹真国色呀！
　　武则天坐在朝堂上垂帘听政。
　　新王李旦端坐在龙椅上，正襟危坐，不敢言语。
　　堂下大臣递上的折子都被呈给武则天察阅定夺。
　　李旦的哥哥唐中宗李显上位没几个月就被废了，这只能怪他自己，刚上位就想给岳丈升官加爵，还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朕即使把天下都给韦玄贞，又有何不可？还在乎一个侍中吗？”
　　和他爹一个德性！
　　爱听枕边风，随心所欲。
　　我将李显的荒唐作为记录在阴阳簿上，一边写一边摇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紫阳真人又笑起来。
　　我知道他读我心呢，不过我已经不怕他了。
　　经过一段时日相处，我发现他其实是个脾气很好的上司，只是对待工作比较认真而已。
　　不过我也不敢像对待寻常那样随便，毕竟他是阴律师判官，是我的上司。
　　“你觉得武则天如何？”他问我道。
　　“呃，这个不好说，比高宗皇帝难判定。作为人，她心狠手辣，弄死自己的亲女儿和外甥女，大肆打击异己，算不得好人。作为女人，争风吃醋，工于心计，以色谋权，没有羞耻，算不得好女人。不过，她若不争，活得不幸的便是她，死得凄惨的也会是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做到她这种地位，已经超越普通女人的定义！”我心情复杂地实话实说。
　　我自己因为怕她都跑去自杀了，现在让我来评价她，还真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紫阳真人摸了摸我的脑袋，笑道：“咱们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无须再用世俗观念来断是非功过。记住，只要判官笔在你手里，你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给他们定功过。而这个判断标准即是自己。明白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只是个和寻常一般大的少年人，居然敢摸我的脑袋。
　　寻常都不敢！
　　“紫阳真人，我……我应该比你年纪大吧？你干嘛摸我脑袋？”我支支吾吾地问道。
　　紫阳真人甩了甩拂尘，面色淡然，微微一笑道：“你自然比我小。我一千六百岁了。”说完飘然而去。
　　我惊讶地望着他的背影，什么？一千六百岁！可是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呀，难道他比我早死了一千六百多年？
　　紫阳真人没有回答我。
　　我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高高在上的武则天，心里暗道：“都是老妖怪，怪不得我做人也害怕，做鬼也害怕……哎，我好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