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花辞树》彩色莲花

64、长安大道马迟迟

　　“朱颜，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紫阳真人唤醒我道。
　　我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抬起头望着他。
　　天都亮了。
　　我慌忙起身行礼道：“紫阳真人！”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掉落在地上的阴阳簿捡起来摆在我的书桌上，齐齐整整。
　　“很用功呀，都看到五代十国了。”他笑道。
　　看到他并没有不悦，我心悄悄回落了一点。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个紫阳真人有一种隐隐的威仪—我有点害怕他。
　　“紫阳真人，我自己来吧。”我连忙自己收拾散乱的阴阳簿。
　　“也好，你将这些都回归原位。今日你需要帮我整理唐朝时期的簿子。”紫阳真人甩了甩拂尘，飘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点了一支香，闭目养神。
　　我立马手脚麻利地将五代十国的阴阳簿回归原位，然后将唐朝时期的阴阳簿拿过来放在紫阳真人的桌子上，再去泡了一壶绿茶端上来。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我身边总有青琅和碧琳两姐妹，被伺候惯了，现在要伺候别人，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我倒是熟悉伺候人的流程。
　　女人嘛，为了婚后伺候好公婆夫君，未出阁前就得下苦功夫学习。只是我一辈子也没用上，这下子直接伺候鬼上司，也算种瓜得豆，没有白学。
　　紫阳真人开始工作。
　　他将紫玉拂尘放在桌子角，打开阴阳簿，细细查看起来。
　　我站在他身旁，一边给他摇扇子，一边瞄着阴阳簿。
　　“唐太宗李世民，唐高祖李渊嫡次子，母为太穆皇后窦氏。生于开皇十七年，崩于贞观二十三年，享年五十一。年号贞观，在位期间，听取群臣意见，虚心纳谏。对内文治天下，厉行节约，劝课农桑，实现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对外开疆拓土，与北方地区各民族融洽相处……”
　　太宗皇帝的事迹我在阳间的时候就熟读过，所以直接跳过一大段，看最后。
　　“……鉴于其文治武功、妻儿丰茂，德配仙道，授泰山仙君，天寿千年。”
　　“啧啧”，我心里暗叹道，“不愧是太宗殿下，厉害呀。”
　　紫阳道长翻了一页，上书“唐高宗李治，唐太宗李世民第九子，其母为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生于贞观二年，崩于弘道元年，享年五十六……”
　　我心中一惊，“什么？圣上驾崩了？那岂不是在我死后没几年……我可真不幸……”
　　“朱颜，凝神收心。要不然我没办法判断。你觉得该如何发配李治？”紫阳道长柔柔地说道。
　　我有些诚惶诚恐，慌忙说道：“对不起，紫阳真人！我和高宗皇帝有私人恩怨，不宜作出判决，还请真人依律裁定。”
　　“好个依律裁定！世间何来律？无非也是我等执笔人定好恶罢了。所谓真律，乃是真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方能以己心定他命。”紫阳真人笑道。
　　我有点发懵，他年纪轻轻，说话可是有点高深莫测，难懂得很。
　　我管得他律还是律己，反正我只知道我现在还没资格断阴阳。我才不要越权乱说呢。
　　紫阳真人望了我一眼，旋即微微一笑，收起簿子，说道：“走吧，随我去阳间走走，看一看他们的所作所为，自然就会有生死定论。”
　　哇！
　　居然可以去阳间走动，而且是作为“审死官”。
　　我顿时来了兴致，立马点点头，将唐朝阴阳簿回归原位，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紫阳真人。

　　长安回望绣成堆。
　　通往大唐长安的大道上，我和紫阳真人骑马缓行。
　　紫阳真人骑着一匹毛发如雪的白龙马，俊逸如仙。
　　我骑在我的骝马上，穿着紫色道服，戴着斗纱，像个女道士。
　　鬽公子特意将我前世的骝马召回来送给我当坐骑—他总是这么贴心，而且还很顺其自然。
　　幸而不用跟他朝夕相处！
　　大唐长安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连这城外都是人来人往，有时还能看到西域商队，颇有意思。
　　我很高兴能再次看到我生活过的朝代，只是想不明白我们为何要伪装成人的模样在阳间行走？这样岂不是没法随意观察皇帝，毕竟他也不会在街道上出现。
　　“喂，你们听说了，圣上龙体欠安，正急召太子进宫呢。”
　　有几个挑夫在树下一边纳凉，一边低声闲扯。
　　“是，不过，据说圣上早就让大臣们都听天后娘娘的，这天下还是李家天下吗？”另一个挑夫叹息道。
　　“自然是姓李，太宗殿下可是好不容易才建下这大唐基业，怎能轻易改姓？这些年年年天灾，粮食歉收，圣上不管老百姓，反而听信枕边谗言，到处征战，还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泰山封禅，搞得民不聊生，也是糊涂！”一位老者愤慨道。
　　我和紫阳真人坐在另外一棵树下听他们闲扯，幸好这荒郊野外没有官兵。
　　我望向那个说中高宗恶处的老者，打量着他，只见他年纪虽大，气宇不凡，看来不是普通百姓。
　　“他是骆宾王。”紫阳道长淡淡说道。
　　我一惊，哇，居然是“神童”骆宾王！他不是朝廷命官嘛，怎么在此与一些山村野夫议论朝廷？
　　“是呀。圣上也是被那武媚娘给迷住了，非要废掉好好的发妻王皇后，宠爱这个武媚娘，搞得朝廷乌烟瘴气。那个女人可不是善茬，据说她一直觊觎帝位……这哪行！还从没有女人当皇帝的！圣上这一点可是做得太错了！”
　　“唉，太宗皇帝要是在天有灵，可得被这群不肖子孙气死。好好一个李唐天下，现在居然要听一个女人发号施令，据说凡是不顺从她的李氏宗族都被铲除掉了，可怜呐！”
　　……
　　我听着他们的议论之语，心中倒是对那个威名煊赫的武则天产生了兴趣。同为女人，她就可以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却只能以死自保贞洁……后世史书上，她依然是留名千古的天后，而我却寻不到只言片语……唉！
　　可悲可叹！
　　生死亦如何？莫若千古名。
　　生命和声名，孰轻孰重？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是宁愿做自己—原来生死功过早就印在自己的心上。
　　“朱颜，继续走吧。太阳要落山了。”紫阳真人起身牵马道。
　　我抬起头望着地平线。
　　夕阳西下，骊山巍巍。
　　大唐长安，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