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无独有偶》婉央

20、酒店与谈话

　　“小花、小花，快过来，开始上课了。”
　　“是！葛叔叔，这个水果蛋糕能吃吗？”
　　“啪！”头上挨了一记，“要叫葛伯伯，蛋糕上完课才可以吃，现在快去乖乖坐好。小花，你想跟我们家林林一起玩的话，就要认真听课知道吗？”
　　“知道！小花是没有灵力的人类，小花要认真学习怎么跟妖怪相处~”
　　“嗯，好乖，那么第一个问题，如果我们都不在，只剩下小花一个人，妖怪来追小花，要把小花吃掉，小花要怎么办呢？”
　　“通知葛伯伯，通知白阿姨，通知爸爸，或者通知林林哥。”
　　“如果暂时通知不到我们呢？”
　　“能讲道理就讲道理，不能讲道理就逃跑！”
　　“怎么逃跑？”
　　“在水里的妖怪就上天，在陆地的妖怪就跳水，在天上的妖怪，就，嗯——”
　　“就怎么样？”
　　“小花，我们现在往哪里走？”楚莫被衣服包裹着，小小的头颅依靠在我肩上，气息吹起的头发撩得我耳朵边痒痒的。我跟楚莫已经有过简单的沟通，葛家人前几日统统回本家去了，爸爸因为某些缘故也离开了家，但是楚莫还留着换洗衣服和钱包在狗牌里，有钱行遍天下，我抱着幼犬匆匆行走在行人纷攘的大街上，心中再次燃起了勇气。
　　“我们逃进房子里去！”
　　除去犬啊，信鸽啊一类的群居妖怪，妖怪们找人基本不会发动同类帮忙，因此不同的妖怪追踪自然就有不同的对付方法。飞翔在天上的鸟妖，视力比其他妖怪还要敏锐，在不用担心群众人肉搜索的情况下，躲进建筑物是最好的办法。
　　我把楚莫用衣服又包了包，走进一家比较正规的酒店，两个前台看住我抱的狗，眼里露出拒绝。
　　“对不起小姐，这里不允许带宠物。”
　　“诶，这只是一只三个月大的小狗崽而已，不会惹麻烦的。”我把楚莫转过来面对她们，当然只会露出一颗头，让她们看还是会喘气的可爱小狗，不是什么变态狂带着幼犬来虐杀拍视频。全天下的儿童只要不哭不闹都是最可爱的小天使，包括狗，头上套着卖萌光环的白色小奶狗瞬间击败了两颗粉嫩少女心。
　　“哎呀，好可爱的狗。”
　　“是吧，楚、楚楚很乖的哦。”我装模作样地伸手去挠楚莫的下巴，狗狗伸出舌头舔了舔，我触电般地收回来。
　　“不过，对不起小姐，尽管您的狗狗很可爱，我们还是建议您把您的宠物寄放在旁边的宠物店，很近的，凭我们的房卡可以打八折，只要出门左拐——”
　　“对不起，可是楚楚才这么小，我怎么能离开他呢。”我故作镇定地恳求她们，该死，如果我身上还有些道具的话就好了，我特别后悔，我应该选一家比较不正规的小旅馆，至少就算不让宠物入住，加价钱应该也没问题。现在——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出门，立刻就会暴露在居高临下的妖怪视线中。我心里腾出一丝希望，如果多利克还没挣脱那个网呢？但我马上又否决了，我们不能冒险。
　　我犹犹豫豫地站在柜台前，骑虎难下。这时又有两个客人过来办理住房手续，我被挤到一边，没人注意，楚莫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小花……让我来。”
　　“你、你要怎么来？”我抱紧他，他的体温很低，小小的心脏在我肩头微弱地搏动着。
　　“抱我……抱我过去……”他喘了两声，不说话了，这时客人已经离开了，周围空无一人，我赶紧抱着楚莫过去。前台小姐看到我，露出一百零一号职业微笑：“对不起，小姐，我想我们已经说过了……”
　　“不是啊，麻烦等一下，我是有其他的事……那个那个宠物店在哪里我还没搞清楚……”我急忙把楚莫转过来面对着她们，露出讨好的笑容。前台小姐愣了一下，终于伸手接过我攥在手里的身份证和信用卡。
　　“欢迎您入住，这是您的房卡，您住在9527号房，电梯到九楼就可以，祝您入住愉快。”
　　我如蒙大赫，忙抱着楚莫跑了。一进房间，我马上解开包着楚莫的衣服把他放下来，衣服里面已经都是血，小小的白狗躺在衣服里一动不动，让我特别心慌害怕。
　　“楚莫，你没事吧？”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得止血。”我颇慌张地摸他的伤口，不知是血流得差不多了还是他在好转，好像没怎么流血了，我还是分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到处翻急救箱。等我找到一包没开封的卫生巾回来，楚莫已经重新变成人躺在地板上，一双耳朵和满头长长的白发，大尾巴从身后伸出来，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呃，他身体光脱脱的，我很尴尬地拿衣服给他盖上重点部位。然后还可以看见大腿上、肚子上好几块被撕掉肉的地方一点一点淌着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着。
　　我拿着卫生巾，不知该怎么办好。放任他不包扎就这样好好像太说不过去了，但是、但是这东西给小狗包包伤口还可以，给一个大男人包伤口不说包裹不好，而且这也太尴尬了。我咬了半天牙，最后撕开贴条给他贴在伤口上。
　　“小花，对不起。”声音从头上传过来，我猛抬头，楚莫虚弱地对我微笑着。他的嘴唇惨白，脸上没有血色，好像头发都失去了光泽。
　　“没、没事。”我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没事吧？如果很虚弱的话，可以变回原形没关系，不要勉强。”我又急急忙忙地打来一盆热水给他擦身，血迹都擦掉，尾巴毛和头发梳理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挪到床上盖好被子。我擦了擦汗，从小到大我都没这么辛苦地服侍过人。做完一切后，我也进浴室好好洗了个澡，冲掉一身疲惫，给自己做了完善的心理建设，这才出来看楚莫。他还醒着，我坐到他床边。
　　“现在开始？我爸……我爸给你了吧。”我轻声问。虽然我没明说，楚莫还是听懂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点头。
　　我咳了咳，镇定自己，然后伸手去摸他脖子。当楚莫是条狗的时候，他脖子上的狗牌可以根据他的身形变大缩小。当他是个人类，狗牌就变成了一条很酷的骷髅银链子，安静地躺在他的锁骨中间。我拿起骷髅头，用眼睛向他示意，楚莫说：“摸它的嘴巴，摩擦三下。”
　　我依言照做，手指陷进冰冷的牙齿中间。摸出一个磁盘，还有一台笔记本。
　　“密码……那个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楚莫小声说，我扬起眉毛看他一眼，不过什么话也没说，回忆一下，输入数字，第一次错了，又想了一下，第二次顺利进入。
　　“你还记得啊。”他惊喜了。
　　“那天我生日前一天，你是被当成生日礼物送来的。”我干巴巴地说，我就是年份记错了一下而已。
　　他看起来完全没听见，整个身心都陷入主人居然还记得我的喜悦中，无力的尾巴都微微翘起来摇啊摇的。
　　不知道是谁说过，狗狗的心情真心很好猜……
　　我不再说话，插入磁盘，打开文件。这是家里安装摄像头的监控文件，预防妖怪偷袭，预防鬼魂拜访，预防有什么东西上门报复，我从小就学会在黑暗中安静地蹲在角落里等人来找，或是挥舞着护身符和法器制作结界，在怪叫和幻影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跟葛家做邻居，要付出的比一般人想象的多得多。
　　老爸从没后悔过。
　　我么……到底有没有后悔，我现在也不知道。

　　录像开始播放，爸爸似乎已经处理过了，短短的十几分钟，连声音都没有。我回头问楚莫，他表示拿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便把电脑往膝盖上挪了挪，方便楚莫跟我一起看。
　　录像时间是晚上，天已经黑了，画面首先是无人的客厅，挂在房梁上的风铃左右摇动，老爸穿着背心和大裤衩超邋遢地托着一台电脑走出来，旁边是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他坐下来开始吃面看电影，还抠脚丫，挖鼻孔，真的有够……够私人的。
　　“老爸那混蛋……一个人过就这么随便。”我有种被外人看见私密生活的尴尬感，没话找话地说：“早就说过叫他再找个新妈的。”
　　楚莫笑着说：“我觉得伯父很好。”他顿了顿：“那个……你的母亲，也很好。”
　　“……你见过我妈？”
　　“嗯……我是妖怪，出生就有记忆。那个……你出生的时候，我去看过你的。你躺在小床上，伯母就躺在你旁边跟我们说话，她……她是个很漂亮、很温柔、声音很好听，味道也很香……很温柔的人。”
　　“嗯，是这样啊。”我心不在焉地低声回答。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车祸死了，我记忆里是没有母亲的存在的。尽管家里有她的照片，爸爸、葛伯伯一家人也不会在我对母亲的问题上有任何隐瞒，不过，我还是想多知道一点。
　　楚莫动了动手指，摸到我的手指，小心地勾着说：“你的味道，和你妈妈很像，不、不，是一样好闻。”
　　“……哦，嗯。”我含糊地发出自己听不懂的声音，忙认真看屏幕。风铃摇动得更剧烈了，窗户由于通风的缘故是打开的，窗帘飘了起来，然后画面里就突兀地出现了另一个人。这个提供录像的摄像头是安装在天花板上的，因此只能看见那人瘦高的个子和漆黑的头发，餐桌一阵摇晃，显然老爸对这个人的到来非常惊诧，吓得凳子都歪掉，眼看人就要倒下去了，那人招了招手，凳子就重新放好，老爸坐稳在桌子旁。录像没有声音，我抓住电脑使劲换角度，就希望能看见他们的口型，恨不得钻进去听他们到底说什么，因为这个人，我认得。
　　他是朱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