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无独有偶》婉央

18、多利克

　　我呆滞地看着朱湛，这厮的样子就像是先给影碟机放DVD按开始键，然后微波好爆米花，拿着爆米花袋子舒服地窝进沙发准备开始看电影的那种感觉，当然那碟悲催的DVD就是我。
　　朱湛瞅了我一眼，见我没反应过来，好心地再次提醒道：“唱歌吧。”
　　唱……唱神马玩意？为神马要唱歌？我自觉一定是打开耳朵的方式不对。
　　朱湛见我没反应，皱了皱眉，很不满意的样子。
　　我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妖魔抬头看着天上的满月，然后看着我，就好像是再一次做了确定，理所当然地对我说：“今天是满月，快唱吧。”他支着膝盖，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宽宏大量地对我说。
　　就像说你看我都给你挑好场地付好酬劳音响伴舞观众都OK了，都没为难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快给我来两首热身。
　　“唱、唱什么。”我完全转不过弯，结结巴巴地试探。
　　“唱歌。”他看着我，眼睛幽绿幽绿，我直觉不能再问了，我已经挑战到面前这个大魔头的耐性底线，再问下去说不定会被吃掉。
　　为了不被当作粮食吃掉，就算是哑巴也要唱！
　　我颤颤巍巍张开口，试着发出几个音。
　　我的喉咙有宿疾，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唱歌，二十多年来一直喝润喉的药和茶水，在KTV坐在角落里看着同学们鬼哭狼嚎，连辣椒都不能多吃。
　　有时我会被怂恿着唱几句，小孩子总是不信邪，没有痛苦和咳嗽，半首歌以后就会自然而然地从喉咙里涌出血来。啼血歌唱的杜鹃要用生命来换梦想，我还没那样的勇气，从此再也没开过口。后来就算葛家为我研制了有效的药物抑制宿疾，我也像从小被绳子拴在木棍旁的大象一样，没有再越过雷池一步。
　　“啊——”我小心地吊着嗓子，喉咙深处痒呼呼的，让人忍不住想挠。其实，经过葛伯伯治疗以后我要咳血也没那么容易，但谁会想找死呢？我一边发声一边看着朱湛，他半闭着眼睛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我表示压力很大。
　　是唱完歌喉咙流血死掉还是拒绝唱歌被妖怪当食物吃了死掉？要在喉咙危险和生命危险之间找一个平衡点，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十分纳闷，为什么朱湛会想听我唱歌呢？这么一个实力高深莫测的威武大妖魔，捉来一堆鸟妖开演唱会有什么难的。人类的声带跟那帮禽兽相比何止甩一条街，甩到太平洋都绰绰有余啊！
　　而且还特地点出了满月这个时间。
　　就好像没有满月我就变成石头不能唱歌似的。
　　我忍不住翻着眼睛使劲看了看天上那一轮月亮。满月是个很特殊的时间，对妖魔来说，看到那轮圆乎乎摊得像块荷包蛋一样的月亮就像给他们打了鸡血，嗑药的兴奋度都能翻三番。
　　这个时候我的声音已经转了一个八度回到原点了，朱湛竖起他那串烤小鸟，慢悠悠地开始吃。
　　这意思是演唱会正式开场了吗？
　　我吓得要死，唱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后来我才想起来我给他哼了一首千古流芳的童谣——《小星星》，而且歌词还没唱对。
　　其实也算应景了……
　　扯远了，回到正题。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朱湛悠悠然地踩着树枝走到我面前，那风范整一个随着竹枝末梢上下摇晃的盖世高手，气质杠杠的，皮貌也杠杠的，就是不晓得那皮是不是真皮。妖魔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提了起来。
　　“唱的……好像不太对。”他用一种很装逼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睛发着绿光，我知道我提了很多次这家伙的眼睛在黑暗的地方发绿光，我也知道你们肯定要吐槽我发绿光算个毛，如今现代社会，他没给你发七彩彩虹光就不错了。可是就算是发镭射光那也是人，不是妖怪！贝拉知道爱德华是吸血鬼的时候还要一段适应期呢！现在我看着这妖怪真是超恐怖的。
　　“啊，是是，大人你说得对……”我陪着笑，领子突然一松，朱湛坦然地站在树杈间俯视我的修长身影嗖嗖地变小。
　　我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朱湛这是要把我摔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死之前那点儿时间，总是会想起很多事情。就算你不想，别人也要逼你想，就像是那个臭名远扬的人妖死神格雷尔，杀人还要开走马灯，窥视隐私活生生的揭人家疮疤，就好像夏尔死了他阿姨还不够煽情似的。
　　我也想起了很多事情。
　　小时候忘记的很多事都想起来，我最心爱的布娃娃被葛林林扔了，我抱着小小的三道到处走，我和葛林林一起给三道喂饭，玩家家酒，多少沙子水草石头都是葛林林找来的，由我拿着勺子给楚莫塞下去，那个妖孽那么小就学会阴人了。
　　我还想起昨天晚上躲避三足金雕的追杀，就像一场梦，我灵魂出窍了，除了塞满画面的一轮满月和翱翔其中的巨鸟，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模模糊糊的想，又是满月……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半个身子顶在朱湛的肩膀上，一边发出半是哀叫半是□□的奇怪的声音，一边咳嗽，血从口腔深处汩汩地流出来。
　　朱湛握着我的下巴，冲我脸上的血痕舔了一口，他大概是觉得不能浪费，但是马上就嫌恶地呸掉了，一副很难吃的表情。妖魔回到火堆旁把我放下来，就坐着看我吐血，血吐完了，逼我各种漱口喝水，把自己吐的那摊子血洗刷了，捏着我的两腮让我张开口闻了又闻，确定没有那股子血气了，才舒展开紧皱的眉头。
　　“再去喝几口水。”他命令道：“以后不许吐血了，一股恶心味道，让我想呕。”
　　你不逼老子唱歌尖叫，老子也懒得在你面前表演小白花圣母花！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攒点血容易么我？！我紧抿着嘴巴，但马上被朱湛捏开，他要下饭。他似乎就讨厌我咽喉发病时吐出来的那点儿血，平常说话冒出来的血气垂涎得很。
　　但是那串烤小鸟都被吃完了，还有什么可吃的？我一边张着嘴巴给他看扁桃体一边想。
　　当然有。
　　朱湛懒洋洋地伸起手，一砸旁边的树干，两三人合抱的大树剧烈摇晃，树叶的沙沙声中，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妖魔放开我的下巴，我便很自然地低头看。
　　那是一只鸟，有钢铁一样锋利的羽毛，在火光下闪耀冰冷的光芒，它还有大而弯的喙，一双巨大的黄色眼睛瞪着，那眼睛比起它的头的比例，大得离谱，凶光赫赫令人害怕，当然，还有身体下面垂下来的三只爪子。
　　三足金雕？
　　我吸了一口气，朱湛便像抱宠物一样把我抱在怀里顺毛，问我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回答，这太扯了，追得我和楚莫屁滚尿流的家伙就在这里，现在，火堆旁边跟个流浪汉一样狼狈地躺在这里。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妖魔端起我的下巴，翠绿的眼睛凝视着我，审视着。
　　“我希望你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亲爱的。”最后他微笑着说：“不然，我可是会不舒服的。”
　　我不寒而栗，这一瞬间我敏感地发现我应该做什么，并迅速伸手指向那只鸟。
　　“那个，我看着有点碍眼。它是啥？”
　　被我手戳着的眼睛瞪视我，凶狠带杀意，我装作没看见。
　　朱湛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我立刻决定从今天开始天天洗头，如果他还要继续这样摸下去。
　　“我看见它在追你，还有那只小狗。”朱湛说：“想要抓你，它还没那个资格。”
　　我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巴。
　　朱湛看着我那副傻呆呆的样子，非常满意。
　　“它的名字是多利克，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