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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前缘.失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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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才人一声声叩头,像是在恨皇上,像是在怨自己,也像是...在怪我。
伸出手,刚刚碰触到她浅蓝色的衣袖,她语气却冷得像冰,直直得将我怼回,“秦常在先回去吧,嫔妾还有事处理。”
她暖色的面容还是万分俏丽的,可眼神一次次下沉,像坠入了深海一般,我看着她,只觉得浑身像浸了水,潮湿、冰凉。
在容昭仪嘲讽的眼神下,我出了永安宫,大片红色的合欢花将我的视线占满,一朵、两朵,轻薄的花在枝头怒放,而蕊晟就站在这合欢树下,看着我,脸庞被树荫遮了一半。后面的阴影里,站着手里拿银盒子的侍女,公主就像吊线木偶般,呆呆地望门口的容昭仪,昭仪正给皇上讲蕊晟的趣事,可这“有趣的孩子”却不敢露出一丝笑容,她知道,只要她行为稍有差池,唯一属于她的宝物就会被夺走,这是容昭仪新学来的,她正为此沾沾自喜。
我不顾容昭仪诧异的眼光,走向浓荫,握了握蕊晟的手,那是双幼嫩的手,没有做过任何粗事,年仅八岁,指甲却长得如同大人,以至于不得不带上银质镶鸽子血的护甲,让我不禁想起八岁时候,在秦府里自由自在玩耍的我,常因在地上打闹而使指甲积满黑泥,长了就嫌碍事而剪掉,我多想问问她,作为公主,她羡慕曾为平民的我吗?我曾因自己是学士之女而自怨自艾,如今看来,不过是眼界太窄罢了,世上从不缺比自己困难的人。
皇上面前,容昭仪自然也不好发作什么,我故作娇嗔的对皇上耳语甜言,倒把这中年男人羞得耳根通红,行礼走了好远,还能听见容昭仪吃醋跺脚的声音。
华盖的蓝绦缀子在空中无意味地飘荡,皇后端坐于镀金红木的露天轿子上,低眉看我,眼神软软地将我笼罩,“秦常在要去何处?”
“参见皇后娘娘,您身体好些了?”我毕恭毕敬地行礼,想掩去脸上的悲伤。
“最近身体是大好了,想着出来走走。”斜阳下,皇后妃色的锦丝衣裳闪着光彩。
“那便最好了,嫔妾正要回撷芳殿。”
“秦常在是从永安宫出来的,蕊晟公主可好?”皇后的眼里漾着笑意,“那丫头是顽皮了些,却还是可爱的。”
“娘娘,如今良婉仪身子欠佳,本想着请大公主前来探望,我却听信了谎言,如今公主不能探望生母,孙才人也...也降了位分。”我一面急忙用目光搜索四周,想看看孙选侍现在状况如何了。
皇后沉默了半晌,微风拂动,将黏着衣衫的身子吹得凉爽,在短短的静默里,我第一次那么仔细地感受这皇宫的气氛,庄重、严肃,连头顶的鸟儿飞过都不会叽喳鸣叫。
皇后开口,“这事儿本不怪你们,是本宫的错,孙选侍一切用度皆会保证,明儿本宫会邀蕊晟来凤鸾宫坐坐,你也来吧。”
斜阳已收,黑色渐渐逼近,风也变得愈加凉爽,皇后嘴角扬起,“天晚了,秦常在伴本宫回去如何?”
我小声应了,在那盛大的凤驾旁走着,却觉得两人的手是握在一起的,我心里涌起一股酸涩,随着血液布满全身,回凤鸾宫的路好短,又好长,我想,我一定是把大半辈子的快乐都消耗在这天晚上了。
夜里的凤鸾宫前,灯火勉强照亮了檀色绣花鞋,我看不清皇后的表情,我猜想她是怎样的不舍,我只觉得黑暗里有人看着我,绵长的、暧昧的...透着夜色,我的眼睛全部感受到了。良久,皇后转身道,“送秦常在回寝宫。”朱门已闭,月色给道路镀了一层银。
未来得及歇息,我一回宫就直奔孙选侍那里,今日的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我绝不能逃避,匆忙叫秾纤备了些点心,我便敲开了东殿的门。
开门的是小宫女月漪,她矮矮的,脸上胖胖的,“秦常在请。”明明才十二,她却浑身透出一股世故之气。
“主子一回来便睡着,奴婢不敢打扰。”将我领到了中庭,月漪小声说。
“那我看一眼便走。”我示意春霖将点心盒子交给月漪,自己便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孙选侍确实睡着,不过不是在床上,是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
殿内无人伺候,窗口藤紫的纱帘随晚风飘浮,孙选侍卧着,头发散了大半,几个簪钗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挂在发丝上,有的被孙选侍拿着,一旁的椅子上还搭着她今日穿的浅蓝外衫。
我看着她,心里分外平静,孙选侍确实长了张岁月静好的脸,只是看着,就能让你相信现在是盛世,或者说,只有盛世才养得出这样珠圆玉润的美人,这样的女子,无论躺着卧着都是好看的,哪怕是衣衫不整,发型散乱,都像是天上的谪仙,而不是地上的俗妇。
一阵大风刮的木窗吱呀作响,我起身关窗,却不想惊扰了孙选侍,她睁开眼,许是因为困倦,一双眸子透亮得似汪了水,她见是我,瞳孔可见的放大,她别过脸去。
“姐姐,可有好事情呢!”我凑过去,努力将话说得愉快,见她不语,又说道,“皇后娘娘将你的用度一切如常,明日还邀大公主商讨,姐姐不必担心了。”
“我说你怎的回来这么晚,原来是去了凤鸾宫。”孙选侍依旧是背对我,却以窗为镜,开始拿簪子拢头发。
“今儿出来便遇见了皇后娘娘,便一同回去了...”我照实回答,偷偷看窗子里孙选侍的表情。
“之前冯常在还说我攀了高枝,看来真是了,能与皇后娘娘搭上,秦常在可是真是厉害。”她转身看我,眼神如利刃般直刺过来。
“姐姐误会了,是皇后娘娘仁慈,照顾新人。”我内心明白,却还是糊涂着辩解,有些实话,是放在心里都不敢讲的。
“请妹妹不要再提皇后娘娘了,”孙选侍整理衣服起身,昂头看我,“天不早了,让月漪送秦常在回去吧,嫔妾也告退了。”
说着告退,眼睛却直愣愣地瞅着我,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我知道这是在赶我走了,“戚贵人”,我暗暗地想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