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楔子）》有肉吃了没

14、家长会

　　柳长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长长的睫毛低垂，陷入沉默的思考中。
　　正当他晃神之时，手里一空，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沈昱的身上。
　　沈昱抽出手，慢慢从床边站起，问：“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柳长钧摇头，“没有必要。”又见沈昱明显一副失望的表情，思索一番，试探地问：“你愿意来我家玩吗？”
　　沈昱不假思索地拒绝。
　　“……”柳长钧身体明显一抖，眼神变得落寞而忧郁，他缓缓低下头，双手不自觉揪住床单。
　　“你害怕我了？”他问。
　　害怕，他只能找到这个词。他大概是让他害怕了，所以他才会急着离开。自己明明都害怕的要死，他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可是他忍不住……如果时间能倒流，他还会如此亲吻他。
　　“你胡说什么呢。”
　　沈昱蹲下，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颚，歪着脑袋地看柳长钧。
　　“笑一个嘛，别一副要哭的样子。”
　　说罢，咧着嘴对他笑了笑。
　　柳长钧盯着自己眼皮底下的面孔，重复道：“害怕我了？”沈昱眨眨眼睛，“不害怕。”
　　对视了好几秒，柳长钧忽然低头亲在眼前那张红润的嘴巴上。沈昱惊地从他身下钻出，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给你亲一次你还亲两次。”
　　柳长钧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来？”
　　“还有两周就期末了，考完试来找你。”
　　沈昱实话实说，临近期末，各科作业都翻了倍，他今晚的还欠着一大堆。
　　柳长钧的心情一点儿没有转好，他也毫不掩饰地展现了出来。在这个人面前，也只能是这个人，他不想掩饰任何情绪。
　　“你说暑假吗？”
　　沈昱点头，柳长钧立刻蹙起眉头，良晌，朝他伸出手，道：“把手机给我。”
　　“手机……”沈昱犹豫地说，“是我同学的，我没带。”
　　“哦。”柳长钧嫌弃地收回手，转而报出一串数字后，“我的手机号码，你记住了。”
　　沈昱拿手机的手停在半空，愣愣地，他也没说不给呀，“记住了。”
　　“嗯，我累了，你回去吧。”
　　柳长钧躺到被窝里，一翻身背对着沈昱，默默紧了紧被角。

　　沈昱一下到客厅，柳江权、李诗乔和常香岚三个人齐刷刷地望向他。李诗乔迎面问了些话，沈昱唔唔吱吱地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慌乱地告别了柳家。
　　天色渐晚，小区里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回家少不了挨一顿罚，沈昱饥肠辘辘地写完作业，这才被批准吃了些水果。夜深人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不睡越饿得慌，奈何脑海中反复清晰地映像下午发生的一切。
　　折腾到精疲力尽，终是定格在一个小小的背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沈明安和杨伊依旧早出晚归，沈昱也一放学就回家了，倒不是作业太多太难，而是出于配合老师的心态，因此常常有看电视的时间。
　　至少以前是这样，现在，他情愿把作业写得慢一点，脑子转得慢一点，把时间都耗完，然后用睡觉来结束一天。
　　转眼间，距离期末考试仅剩一周，成堆的模拟卷摞在桌面，老师罗里吧嗦着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有多么多么重要，搞得像小升初一样，教室里都在埋头苦读，偶尔有一两声抱怨。

　　终于到了考试这一天，上午语文英语，下午数学，考完试后是一场家长会。
　　会前，沈昱作为班长组织家长签到进场，等到全班同学都离开了教室，他敛去笑容，坐回自己的座位，从容而坦荡。
　　他身姿笔直端正，只身坐在一众家长之中。班主任笑容可掬地开始了会议，家长们细细聆听，一切顺理成章，井然有序，好像没什么不对。
　　五年了，他，或者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至于那些或是好奇或者探询的目光，早就被时间磨平，或统统甘败在沈昱过硬的成绩之下，就连善意却十分令人厌恶的同情与怜悯，都要化为羡慕。
　　没有任何的理由比一张过分完美的成绩单更有说服力，这个道理，他懂得透彻。
　　于是所有的理由都变得真实而高尚，其实并不需要，只是当与众不同的时候，注定要么被人悲叹，要么被人赞叹。而吃过的苦头，自己咽下去就好，该有的付出，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小时后，家长会宣布结束。
　　早早等在教室外的学生们蜂拥着挤进来，溜到各自的家长面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教室里一下子哄哄闹闹。
　　许靖华和几个男生，挤到沈昱这儿，又担忧又兴奋地问：“沈哥！老师有没有说我什么？”他相当怕告状，每次开完家长会后回家都相当难受。
　　“对啊，有没有说到我？”
　　接着几个人同时问。
　　沈昱无奈地耸耸肩，一边悠闲地收拾书包，一边满不在意地说：“我可没认真听。”有也不说啊。
　　沈昱装得真诚，围着的人齐齐唉了一声，夹着尾巴地钻到父母身旁。
　　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们一眼，扯唇笑了笑，然后背上书包离开教室。

　　学校里日常放起《歌声与微笑》，一首能听到会唱的曲子，不过此时校园里热闹非凡，与这曲子欢快的气氛很是融洽。
　　“明天明天这微笑，将是遍野春花，将是遍野春～花～～”
　　沈昱走在成双成对的人群中，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好像真的能使自己愉悦。
　　而且，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唱歌难听，尤其不开心的时候就扯着嗓子大声唱，管他呢！！
　　这样想着，还真越唱越大声，悠哉悠哉的脚步都变得轻快，就能跳起来似的。但是当他走到大门口时，猛然顿住了脚步，嘴巴还未来得及合上，就呆在原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唱得不错。”
　　柳长钧扑哧一笑，立在沈昱的几步之外。随后正了正神色，眼睛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然而，那双漂亮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总是红润润的嘴巴也变得暗淡，饶是他隽着柔柔笑意，气色极差的小脸蛋让沈昱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一时半会地没有吭声，他一时间想说好多好多话，于是无言地不知道说什么了。柳长钧耐心地看着他，翘着俏皮的唇角。
　　沈昱朝他走了两步，纠结了好一阵子，才道：“等多久了”柳长钧神秘一笑，抓住沈昱的手腕，“跟我来。”

　　“哪儿？”沈昱懵懵地被柳长钧拉着走，又走回了学校里面，不久来到操场，然后继续往操场中间走。
　　柳长钧仰头望向天空，沉默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
　　沈昱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只看见一片粉紫色的天，和几朵云彩。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仰着头地在附近走了一圈，最后很失望地回到沈昱旁边，闷闷不乐道：“本来有朵心心，不见了。”
　　“……”沈昱稍微一琢磨，恍然大悟，“小傻瓜，云会散的呀。”
　　大概是等无聊了，就在他学校里逛游，碰巧看见一朵心形的云彩，可是……沈昱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柳长钧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硬邦邦地说：“还不怪你太慢。”他还有些委屈，因为他可反复请求了那风慢点吹。
　　“哈哈哈哈！”
　　沈昱笑得更乐，他索性一扔书包，纵身躺到足球场的草坪上，仰面朝天，黄昏的霞光晃眼，便微微眯起眼睛。
　　柳长钧愠怒地睨了沈昱一眼，道：“躺下做什么？起来，走了。”
　　“不走……”
　　沈昱大字型地躺在地上，软绵绵地一副放松模样。

　　空旷的四百米操场，橙红的斜阳普照在棕红的塑胶道和绿茵场上，所到之处，都被镀上一层淡金。
　　望着远方天空中没有形状的云，沈昱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拢成一个心形，刚好把那朵云收在手指间。
　　然后摆了一会儿，挪挪位置，用手形框住小孩的脸蛋，看见他错愕又羞恼的表情，“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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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昱垂下胳膊瘫在草坪中，嘴角泛起一个略显苦涩的微笑。
　　有病，自己都被狠狠肉麻了一番，要是他在哪里看见了谁这么做，定会笑上几场。
　　如果不是这一天，操场上定要人群拥挤、人声嘈杂，而不是这般地安静，连耳畔的风声都是清晰的。
　　他也不应该呆在这里，应该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回到家中开开电视，调到最大的音量，陪着电视笑。
　　不能不在意，即使表现得若无其事，风轻云淡，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心。
　　挥之不去孤独与尴尬，偏偏要硬咬着牙不哭不闹。

　　柳长钧挺立在沈昱旁边，望着他，感到陌生。
　　他其实是来告别的，今天回学校考试，顺便来告别，从来不奢望假期。
　　碰巧就跟着一大群家长进来了。
　　不过他的家长，似乎是没来。
　　他现在的样子，真的令人很不喜欢，印象里的那个人要一直笑嘻嘻的，偶尔傻傻的，却温柔得让人心软。
　　或许是自己太过依恋，习惯了他细致入微的呵护……
　　柳长钧垂眼思索了一会儿，蹲身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册子。
　　他在封皮上揭下一张贴纸，道：“这个奖励给你。”
　　有什么东西贴在了额头中央，沈昱感觉痒痒的。小孩的脸庞近在咫尺，目光澄澈里带着一丝严肃，他柔软的指腹点在额头，停顿几秒方才离去。
　　但他没有起身，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认真地注视自己，然后很满意地勾起唇角。
　　抬手摸了摸，像是一朵花的形状。
　　“小红花？”
　　这种表扬，恐怕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原因，当然是长大之后不屑于这种幼稚的形式。
　　可是现在，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它的意义……
　　“嗯，奖励给你。”
　　“噗嗤。”
　　急忙掩住容颜，沈昱将胳膊搭在眼睛上，用力地咬住颤抖的嘴唇。
　　柳长钧伸手想碰碰他，却收回手，坐到他身边。夕阳下无言的相处显得珍贵，告别的话变得难以启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沈昱道：“怎么不打电话？来了也不说一声？”
　　“……沈昱？”
　　尽管他声音努力地平静，柳长钧捕捉到他的异常。
　　忽地抓住他的手腕，按到肩膀两侧，露出了那双泛红湿润的眸子。
　　“？？”
　　沈昱惊诧地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柳长钧俯下身来。
　　随后眉眼间一阵温热，让他本能地抖了抖睫毛。
　　柳长钧命令似地说：“你要等我到开学。”
　　不习惯过于靠近的距离，沈昱皱起眉毛，意识有些恍惚。
　　须臾，才惊道：“你去哪”
　　“出国。”
　　“整一个暑假吗？”
　　“嗯。”
　　沈昱垂下眼帘，“那你，什么时候去”
　　“过两天。”
　　“哦。”
　　沈昱别开脸，压下胸口沉闷的难受。其实没什么，不过是一如既往的假期。
　　他问：“能陪陪我么？到很晚……”
　　柳长钧思忖过后，问：“家里没人么？”
　　“小机灵鬼。”
　　沈昱轻笑一声，这小孩太聪明了，总能猜到他的心思。
　　柳长钧从他身上爬起，拍了拍衣服的草，俯视地对他说：“今晚留我家吧，我家里也没人。”
　　“……”沈昱惊讶地望着他，最后弯起眼睛，呵呵地笑了两声。朝他伸出手，道：“好啊，接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