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楔子）》有肉吃了没

12、罪孽

　　正值梅雨季节，天气预报发布未来一周将会连续降雨，而这雨已经连绵不断地下了两天。
　　临近期末，学校进行期末动员。沈昱作为班长，和宣传委员一齐布置课室。于是周末，就待在家里和童瑶通话商量着方案。
　　到了周一，依旧是个雨天，沈昱早早来到课室，琢磨着两人商量的方案，七点四十分左右，童瑶来了。
　　沈昱喊住她说：“你要的资料我打印好了，我们一个上午弄好？”
　　“哦……好。”童瑶点头答应了，却有些不情愿。
　　“嗯，我第一节下课找你。”
　　事实上，这一个上午基本是沈昱一个人在搞，童瑶每个课间要么上厕所，要么打水，要么补笔记。沈昱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
　　多干一点活儿就多干一点吧，反正不要拖到放学就行了。
　　中午天空短暂地晴朗一阵子，到了下午又变得昏沉，第二节课的时候，教室里不开灯都看不清了人。
　　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大地，不透气的景象泛起暮霭时分的昏黄，到处弥漫着难言的沉闷。
　　一直维持到最后一节课，突然狂风大作，几道闪电划过，下起倾盆大雨。
　　“听课！看什么呀，听课！”
　　语文老师咚咚咚地敲黑板，生气地警告那群不听课的学生们。
　　“天哪，我怎么回家啊？”
　　“好大的雨！”
　　“哇你看那棵树！倒了倒了！”
　　讲台下叽叽喳喳，语文老师是位女老师，气得直拍讲台，尖声道：“都给我听课！”这才拉回了他们的注意力。
　　沈昱一怔，回头对上了语文老师指责的目光。他是班长，刚才应该站起来维护课堂秩序，可是他……也看走了神儿。
　　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学校的广播开了。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学校将延迟放学时间，请当堂的老师维持纪律。”

　　沈昱坐在座位上，听着耳边轰然的起哄声、抱怨声，呆呆地没有反应，直到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胳膊，他才猛然回神，站起来狠拍一下桌子。
　　“都坐好！”
　　他这一声，教室瞬间安静了。
　　沈昱发火的样子，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
　　那是三年级的时候，有人嘲笑沈昱是捡来的孩子，沈昱当场就把那人暴揍一顿，后来是沈明安和杨伊出面，才压下来这场纠纷，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他。
　　班里吵闹的人群安分地坐好。
　　讲台上，老师赞许地看了一眼沈昱，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我们把这个单元讲完，下周就留出一节自习课。”
　　沈昱低着头沉默地坐下，却再没有心思去听课。
　　下课铃打响了，他无意识地摸了摸手机，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他的电话。

　　好在大约二十分钟后，情势好转，尽管这雨依旧如泼水似的大。
　　学校立即就组织了离校。
　　沈昱快速收拾好书包，准备起身离开。这时，童瑶急匆匆地跑过来。
　　沈昱皱起眉头，等着她开口讲话。
　　童瑶小喘几口气，道：“班主任说咱们后面的黑板报也要画。”
　　“……”沈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让我们也今天画完。”她接着说。
　　“嗯。”
　　沈昱绕过她，从讲台上拿来粉笔。他搬来自己的椅子，走到教室后面，然后咚地扔到地上就踏了上去。
　　童瑶望着已经开始画板报的沈昱，试探地说：“要不我们先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
　　本来这阴沉沉的天气就惹得人心烦，而现在，他心情真的很不好。
　　“做不好老师会生气的……”
　　沈昱顿了手中的粉笔，耐着性子地说：“要商量就明天再画。”
　　“今天要画完的。”
　　“我明天来早一点？”
　　“……”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宣传委员还有一位女生，但沈昱想都懒得想那个人去了哪里。
　　而且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情是童瑶刚刚才知道的。
　　童瑶唔知半天，还是答应了。
　　沈昱走到自己的座位，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摆在她面前，“你先画。”
　　童瑶撩起一缕耳边的垂发，沉思片刻，还是问道：“我是不是让你生气了？”她说着，就不知是害怕还是自责，眼里盈起泪花。
　　“……”
　　沈昱坐在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十指交叠搭在双腿之间，扯了扯嘴角，“对不起了。”
　　童瑶伸手抹了下眼睛，“没事。”她拾起铅笔，在纸上有模有样地画。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昱时不时就瞥向教室后墙的挂钟，或者是窗外景象。不久，风又刮了起来，天色渐黑，待在教室里都能听见外面凄厉的风声。
　　沈昱的眉头越拧越紧，看着童瑶擦了画，画了擦，终于道：“我有事，麻烦你快点。”
　　他话音未落，天空乍起一道惊雷。
　　雨水一泻而下，转瞬就模糊了眼前的景象，轰隆隆的雷声翻滚着响起。
　　童瑶捂住耳朵尖叫了一声。沈昱从桌子上跳下来，抓起书包，道：“我要走了。”
　　“等等我！”
　　童瑶带着哭腔地哀求他，“我和你一起回家。”
　　沈昱望了她一眼，“我不回家。”他一边说一边扭开门，不料被童瑶扯住书包。
　　“我害怕！”
　　外面雷声滚滚，黑云密布，童瑶哭着喊：“我害怕啊！我害怕！”
　　“松手！”
　　一声呵斥，吓得她屏住了哭声，捂着嘴巴害怕地望向沈昱。
　　沉默在无声中扩散，沈昱愣了一下，不敢再看她了。
　　闷声道：“对不起。”这里，他一刻也不能再留。

　　短暂的几秒后，童瑶望着走廊上消失的身影，眼泪簌簌而下。

　　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沈昱撑着伞，越走越急，最后干脆收了伞发了疯似的在雨里狂奔。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压在心里，从下午的第一场雨开始，就一直若有若无地存在，他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但是他现在……
　　冲刷在雨水之中，顶着狂风，脚边飞溅出水花。
　　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不安，简直像真实地发生过。
　　柳长钧……柳长钧……
　　沈昱在心底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跑得快一些，就能见到他了……

　　被雨水编织的昏暗巷子里，踉踉跄跄地有一个小孩在跑。
　　像逃似的，在肮脏的巷子里乱窜。
　　四处无人，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窗，巷子里的店铺也打了烊，一扇扇生锈的铁皮门被雨水拍得隆隆作响。
　　这时，从巷子那头，走出一个撑伞的男人。他沿着小孩跑过的路，步伐匆匆地行走。
　　“呜……”
　　小孩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胡乱地流淌。
　　他睁着一双惶恐的大眼睛，无助地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巷子。
　　孤零零地立在两面破旧的水泥墙之间。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他迷路了，他以为这是去找那人的路，但是他好像拐错了巷口……
　　“呜呜呜……”
　　沈昱，你快来接我啊！
　　你快来呀……

　　“钧儿，乱跑会出事的。”
　　男人追了上来，撑着伞慢步靠近柳长钧。
　　“啊！”
　　柳长钧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拼命地往后退，漂亮的小脸蛋惨白惨白。
　　这男人，是孙铭泽。
　　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来接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他家。他只知道，因为自己的不顺从，这个男人竟然要用绳子绑他！！
　　孙铭泽微笑地望着连连后退的小孩，柔声说：“钧儿乖，不然会感冒哦。”
　　“走开！”柳长钧尖叫道。
　　“乖，到老师这儿。”
　　“救命！救命！”
　　孙铭泽将他拖到一个屋檐下，扔掉手中的伞，从怀里掏出一截绳子。
　　“救命啊！救命啊！”
　　他撕心裂肺地喊，声音在雨里微弱。
　　呜呜呜……
　　沈昱！沈昱！
　　呜……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校门外。嘈杂的雨声逐渐听得麻木，他立在大雨之中，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知。
　　双眸失神地望着前方，空荡荡。
　　那个小孩，没有等他……
　　“长钧……”
　　沈昱喃喃自语。
　　他心存侥幸，记得小孩说过的一句话，他会等他。
　　他错了，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拒绝？
　　他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
　　他明明知道，他在等他……
　　长钧，会生气吧，他那样别扭的小孩，却喊他哥哥的小孩，一定会生气……
　　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雨水磅礴，眼前学校的轮廓越来越模糊，他向前走了几步，直到看清校门。保安里的保安冲他喊了几声，充耳不闻。
　　直到身体感受到寒意，在凄厉的风中瑟瑟发抖。
　　那股真实的不安并没有散去，沈昱迟钝地抬起手，捂在了心脏的位置。
　　胸口很难受，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