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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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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窈的一天是从日出开始的。
无论多晚才睡,她总能雷打不动伴着微亮晨曦醒来。在王府她并不是一个人睡一间房,徐岷觉得那样太过显眼,因此给她房里添了个耳朵听不见的小丫头做遮掩。她无从得知小丫头是天生耳聋还是徐岷动过手脚才听不见的,不过她也并不十分关心。
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事。
她收拾自己一向麻利,随便换了身寻常侍女衣裳,挽好发髻便出了房门。
最近王府因着婚事的缘由格外忙碌,老管家正四处喊人出街采买东西,他一眼看见闷头拿大竹扫帚扫地的姚窈,也顺便喊了她一句,“跟着一起出府吧,正缺人。”
姚窈低头,将一地落叶扫在一块:“我身上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跟人走,不过我一人自会将后院全部洒扫干净。”
老管家从不多管姚窈的事,微微颔首表明自己清楚了,就领着采买队伍往外头走了。
她继续扫地,扫到由天色渐亮变成日上三竿,偌大的后院竟就这么被她一个人扫完了。
伸个懒腰准备去后厨做事的时候,她突然感觉不对劲,眼睛向四周一扫,便看见了一个身影跌进花园的角落。
她提着扫帚,又不放心摸了下腰间,确认刀一直带在身上,才小心翼翼靠近。
徐岷还未成婚,也未曾有什么通房侍妾,平常都宿在主殿。因此后院空空荡荡,只有几个负责修建花枝的匠人和粗使丫头在这里。
七月初,正是热的时候,下人们在树荫屋檐下躲太阳说玩笑话,四周此时看不见一个人。
她不想将整座王府惊动,眼下徐岷婚事将近,她可不愿出什么岔子。几乎是屏着气急步向前,等真的走近定睛一看时,她惯常毫无波澜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一位美人衣着凌乱,脸上挂着泪痕,雪白脖颈上点缀星星点点的红梅,身上散发出淫靡之气。
姚窈抓着扫帚若有所思,她不时抬头望天不时看石板间疯长的草,直到美人终于醒来,发着微弱声音求救时,姚窈才似乎如梦初醒。
她蹲下来和美人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王妃娘娘。”
陈芷听见声音时涣散的目光总算聚拢,她大惊失色盯着姚窈,惊呼还未出声就被姚窈从背后剪住双手。她的头被姚窈用手肘用力撞击了一下,磕在地上,痛苦尖叫被姚窈用刚刚撕扯下来的一段裙布塞回嘴里。
姚窈一只手掐住陈芷细嫩的脖子,她面色冰冷,语气不容置喙,“把眼睛闭上,我说能睁开之前不准睁眼!”
与陈芷这样的世家小姐的手不同,姚窈的手宽大,粗糙,布满深浅不一的疤痕,十分难看。
但姚窈很喜欢自己的手,能拿住刀,掐住人脖子,保得住自己性命。
陈芷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胡乱点头闭上眼睛。姚窈将她捞起来,背着她小心避开府中偷懒的下人的视线,迅速走到了自己房里。
小丫头此时应该是去后厨做事了,不在房里,姚窈将门反锁,找了一条绳子绑住陈芷双手,才命她睁开眼。
她估算着时辰,不仅是算徐岷下朝回府的时辰,更是在算老管家带人回来的时辰。
还未过门的楚王妃在与人欢爱过后又被扔进了楚王府,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陈芷身上仍然在发抖,呜呜说不出话,一双杏眸含春带泪,乌发几缕散落在雪白肌肤上,更显得容貌倾城。
姚窈坐在一张小凳上,侧目注视陈芷。比起陈芷沉鱼落雁的相貌,姚窈确实担得起平平无奇四个字。她长得实在难以让人记住,换上一身素色衣裳,可以轻易隐匿于人群中不叫人发现。
但她也没有那么难以让人记住。她常常冷着一张脸,很少笑,也很少惊讶。跟她一同带在一块,连处暑天都不能算得上热,平白无故能冒许多冷汗出来。她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鸷之气,活生生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眼神透露着凶狠,再朴素的衣裳也藏不住她身上的那股杀气。
陈芷向她投去或好奇或仇意的目光,她并不害怕这种眼神,而是同样抬眸回敬过去,锋利冰冷,如同一把刀子一般,剜着对方的胸口。
她也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刀,对于徐岷来说。
她功夫算不上最顶尖,计谋算不上最出色,动作也算不上最麻利,在徐岷养的暗卫里,她也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个。但她有一个令徐岷难以拒绝的长处,就是她算得上是徐岷唯一一个完全信任的人。
徐岷生性多疑,对皇位又过分执念。他对身边所有人都将信将疑,过强过弱用起来都不舒坦,还怕对方随时反水。唯有姚窈,他能卸下心防毫无顾忌,不必殚精竭虑筹谋被反将一军的备选之案。
姚窈安心做着一把刀,也知道自己只是一把刀。
在徐岷心中,她永远不会被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
她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喝。慢悠悠喝完后才开口:“你身上的这些东西,是太子殿下弄的?”
陈芷身子一僵,随后又是一声长叹,她看着姚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姚窈又问:“记得我么?”
陈芷闭上眼,她怎么会忘记。
端午宫宴,阖宫欢庆。徐岷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做侍从,是没见过的人。别的也就罢了,但陈芷对这个小太监印象很深,那就是他在宴席上,频繁看向自己。
陈芷并非美而不自知的人,她自幼时起便一直接受这些各处投来的目光,但生于世家长在宫中,身边到底都是些知书识礼的人,哪怕目光里有爱慕,也大多是含蓄与憧憬的。
而不是如同那个小太监一样,直白,像是久未见血的饿狼找到了羊羔,透着一股狠意。
她吃得不自在,借口去换衣服,等回来时小太监却不见了。徐岷为她斟酒,二人算不上相熟,只是在小时候偶然见过几面,但徐岷就是个能让人处着很舒服的人,哪怕一点点烂俗的小事也能被他翻着花样说上天,逗得她不自觉笑起来。
她在心底琢磨着与太子的婚事,那眼前的楚王日后也是她的小叔子才是。
几杯酒下肚后她便醉了,身旁的侍女侍奉她去偏殿歇息,她脑子有些晕乎,说想先去湖边吹吹风再休息。侍女并不由着她的意思,近乎是拖拽一般拉着她走,陈芷有些害怕,想挣脱侍女的手,却被侍女一个转身一下肘击拍晕了。
陈芷晕过去之前看清楚了侍女的脸,与徐岷身边的那个小太监一模一样。
姚窈看见她陷入回忆的样子便了然于心,这时房内角落的一个箱子有了动静,陈芷看向那个箱子,发现箱子竟然自里头打开了,徐岷从里面钻了出来。
姚窈对徐岷正欲行礼,被他拦下,寻常下人的房间连几把好凳子都没有。姚窈正打算把自己坐的这个木凳子挪给徐岷时,却看见他自顾自坐在了刚刚那个合上的箱子上。
两人眼神相接,只一眼,姚窈会意,扯出来陈芷口中的布料。
陈芷倒是没有扯着嗓子大喊,她轻声开口,“那晚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是么?”
徐岷看向陈芷,嘴角带着笑:“王妃娘娘怎么会如此说呢?”
陈芷也笑了:“若是那晚我真与你有过一段,我应当已然不是处子身才是。”
姚窈给徐岷递茶,适时接过话:“她身上的香是东宫常焚的那一种,昨夜她应当是宿在了东宫,不过是否确实要问过……”
未说出那个名字就被徐岷打断,“不论如何咬死了她昨夜是与我过的,给她收拾干净身子送回陈敬府上。”
姚窈答应了一句,徐岷又想到什么:“让陈曜去送吧,让他回味一下陈家的荣华富贵,再想想自己眼下是什么处境。怀仁再度出山,我看他近日心思乱得很。”
“是。”姚窈应下来,徐岷不多留,又从那个箱子里头钻了进去,消失不见。
姚窈翻找出一瓶药,端着水喂了一粒给陈芷。
“得罪了,王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