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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乙巳(贰) ...

  •   连谨初死了。

      顾道站在密室里,连谨初的尸身被放置在冰床上。魔修好像只有掏心一种攻击方式,因而连宫主的死状并不安详。顾道低头看着那具尸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顾小友,节哀。”

      “……玉府君,”顾道,“多谢前辈相救。”

      “令师门于我有恩,小事不足挂齿。”玉寒生轻轻咳了两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竟叫连宫主遭此横祸。”

      顾道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

      “哦?”

      “……我一直在昏睡,只记得似乎有个人在问我——”

      “嗯?”

      “……不,没什么。”

      ————————————

      [——“你要什么?”]

      [血肉之下最隐秘地欲\\\\望被唤醒,不甘几乎自胸膛中破土而出。]

      [“……飞升。”]

      [“我要飞升。”]

      [——只要有了修为、只要……能帮上他的话,今日,会不会不一样……]

      [“……”]

      [“……”]

      [“……”]

      [“……好。”]

      ——《密箧》

      ————————————

      “本座听说你丢了师侄。”下属的尸身几乎堆满了目光所及之处,囚旬却似乎并不在意,“怎么,不去找你的宝贝师侄,反倒有心思来找我死斗。你便不怕他在本座手里?”

      血顺着剑身淅淅沥沥而下,剑身卷了刃,被青年毫不留恋地随手抛在了地上,随手换了另一把新的。满地都是魔修的尸体,个个颈间一线血红,死得干脆利落。“他不在你这里。”楚阑夕平静道。

      “这么肯定?”囚旬懒懒把玩着白蛇,道。

      “只要他的失踪同你无关,他自己就足够应付那些情况。”楚阑夕道,“就算当真是你做的,他也能应付,只不过我会更不放心一点。”

      “是吗?可本作听闻——”

      “那不关我的事。”楚阑夕道。

      “你这人真奇怪。”囚旬颔首。

      “彼此彼此。”

      “道尊好像很喜欢玩只身闯帐的把戏,”囚旬一副开玩笑的语气,“还以为你会找个更新鲜的办法来见本座,居然这么俗套,啧,真叫人失望。”

      “我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道尊是不是过于心平气和了?”

      “没必要。”楚阑夕道,“毕竟今日阁下和我之间得死一个——至少死一个,不幸一点叫同归于尽。不过依我如今的名声,果真一个不剩不知道修界有多少人要额手称庆,也算是功德一件。”

      “有道理。”囚旬竟十分赞同。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此处算是囚旬的大本营,早先是他重塑肉身的所在,后来收拢了旧部,玩笑一样地把正邪二界搅了个天翻地覆以后便把据地转到了另一处分坛。那威势惊人的诡谲蒸发抽走死去魔修的气血蒸腾起及膝血雾,不详的弥散着。

      囚旬:“本座其实一直想不明白,苍道尊如何选了你做半身。”

      “是吗,”楚阑夕动了动嘴角,“……谁知道呢。”

      不止囚旬,事实上楚阑夕很长一段时间亦是不明白。楚阑夕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如何能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从不有什么救世的宏愿。他的胸膛太窄,只能容下纵马而歌的清风明月,却不得已装了整幅天地,把所谓的死生大道扛在肩上,挤得那颗心全没为什么跳动的余地——虽然谁也说不清那团肌肉组织到底还算不算活着。他短暂的前半生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闹得轰轰烈烈,后半生背着能将最清正的铁骨压弯的负载……所幸,尚不曾被压折。

      人生天地之间,过眼云烟不过匆匆三五十年,总有些迫不得已的样样不顺心。人总是自以为高枕无忧,直到自己头顶上那边天塌个彻底、大厦将倾的梁脊毫无征兆地砸在自己身上,方才能知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材料。

      “……想想,”楚阑夕微笑道,“你大妖囚旬抛了族舍了身,耗尽心血托以委夷都求不得的大道,我什么都没做却落在了身上——挺气的是不是?”

      “……”囚旬没作声,指间抽搐着挣扎起来。

      “你看,我胸无大志,甚至没想过长生。而你,为了这碗楚某人弃如敝履的馊饭,不但委借人胎苦苦挣扎数百载才得登魔教教主——前魔教教主,还没坐几年就又叫人踹下来,死无全尸——这般想来,还真是荣幸啊。”

      “……”

      “你生气了——教主在嫉妒?”青年浅笑。

      囚旬蓦地抬头,一双眼睛已然化作了猩红竖瞳。丘明缕的丝帛在神魂中游走,掀起能冲散人全部理智的滔天痛楚。四下的建筑被骤然间汹涌外泄的魔气碾作齑粉,露出底下血光蜿蜒的一处庞大阵法,狂风骤雨之中的二人身处阵法之上仿佛落在庞大餐碟上的两只蝼蚁。

      “——疼吗?”青年浅笑,那对向来温润如玉的双眸却毫无温度,“……有受你牵连的无辜人,较你早疼了许长时日呢。”

      “……”

      “……”

      “……”

      ————————————

      “听说了吗?那个十大宗门之首的居风宗,居然出了个丧心病狂的魔修!”

      “这事我听说了,说是居风这一代的第七峰主——居风主峰一共不就六座?”

      “挂个名还不容易?嗨,听说这位是进阶太快,心境跟不上修为所以早些年一直在闭关,前两年才出关。但谁都知道,心境最难修,这东西又不是你坐那干想就能进益的,这不,出来以后就有点走火入魔。”

      “诶,说起来听说最早那几批魔教丧心病狂的活人生祭,前去探查的弟子都碰见过那位?”

      “……这是不是太巧了点?一处两处就算了,怎么哪都有他?”

      “谁说不是呢。啧,还真是……”

      “真的假的?我听师兄说那位长得就是清正的面相,瞧着不像这样的人呢?”

      “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过吗?”

      “岂止,听说魔教总坛介入之前灭门的那几个中流门派本来有御敌的万全准备,结果——啧啧啧,十五那天玲珑门的雅望城被守不住战线的那帮魔教孙子吐出来了,我跟着门里的长老去了。啧,那满山门的血,那满地的腐肉——听说整个雅望没剩下一个活口。听说,出事前一天那位第七峰主人,就在雅望。”

      “你是说——”

      “嘶——这么说,还当真是……当年玲珑掌门突破元婴时我还道玲珑门要飞黄腾达了,现在想来——嘶——那第六峰主听说修为已近化境了?”

      “不能细想,不能细想——”

      “要这么说,他做这么多事,就没有地方路出马脚吗?”

      “他修为高,想抹去什么痕迹自然是轻而易举。那居风的牙榜都挂城墙上了,那还能有假?”

      “你们怎么不说他临叛道还要捉了自己师侄当投名状的事?好歹宗门培养他一场,他临了还要反把自己师侄送给魔教。杀人不过头点地,亲师侄送给魔修羞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不是说文圣宫连宫主失踪也是他做的?”

      “那还用说?明摆着的的事。”

      “……”

      “……”

      “……”

      “他们说的是……我师叔?”顾道微微蹙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忘忧谷治下不严,顾小友见笑了。”

      二层的雅间下了只进不出的隔音禁制,餐舍一楼的讨论声被尽收入耳。忘忧谷的饭食较居风要好上许多,然而顾道并没有什么胃口。他虽早已筑基,却不知为何并不曾辟谷,保留了凡人饮食的习惯。玉寒生却是个十足体贴细心的长辈,又担心连宫主的死对顾道造成如何影响方才陪同着坐在这张桌上。

      “传言是如此。”

      顾道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在他印象里他和那位师叔接触似乎并不多,在他眼里的存在感甚至很低,甚至提起此人时有一种空白感。这种感觉就有点——

      通宵之后喝了特浓咖啡的那种,头脑一片空白的感觉。

      ——等等,咖啡……是什么?

      “顾小友……?”玉寒生道。

      “抱歉,晚辈走神了。”

      “文圣宗与居风世代交好,连宗主不测,顾小友伤神自是难免的。只是眼下正邪战场方有起色,修界再经不起动荡,顾小友不如考虑些在下方才所言。”

      “……秘不发丧?”

      “正是如此。”玉寒生道,“文圣宫位列十大宗门三甲,此事若宣扬出去,以来难免人心惶惶,二来——”

      他垂眸,微微漂了漂杯中浮茶:“在下同楚兄向来交好,是不信此事乃是楚兄所为的。”

      “——那、那是什么?”

      “这是谁的劫云——谁在这渡劫呢?妈的,餐堂这么多人,殃及无辜可如何是好?”

      顾道豁然起身,抬头上望。视线为屋顶所阻,但顾道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那里有一片属于他的劫云。此处并非渡劫的地方,来不及同玉寒生交代,顾道匆匆御剑而出。迎面的风呼啸而过,劫云在他身后不断翻涌聚集,逐渐成型。顾道莫名想起了昏迷之中那句不知来自谁的问话,一颗心莫名沉进了谷底。

      顾道回头望了一眼劫云。

      ……那般的规模和厚度,绝不是元婴期该有的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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