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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同病相。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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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XX医院]
“你们班是被老师带去接触过尸体?”医生一边检查着申福润的喉咙,一边询问着。
“恩......”她只觉得头昏沉沉的,下巴也好痛,都不晓得该不该帮闵道泓隐瞒。
“他那么做实在是太贸然了。”医生松开手,申福润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被捏碎了。
“他只是想教好我们。”申福润替老师辩解道。
“是吗?”医生填写着病例,“不过算他走运,你得的是流感,应该跟他带你们去过哪里没太大的关系。”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申福润带上口罩,感觉自己的眼皮好沉重,很想睡觉。
“不行!在你完全康复前,你必须在这里接受隔离。”
“我得了H5N1?”
“那要等检测结果出来。不过,放心,可能性不大。只是因为今年夏天以来政府的规定,防患于未然。别怕啦,应该过个星期就没事了。”医生也没给个让人安心的笑脸,就把她丢进了医院住院病房。
医院里也没什么不好,除了非得让人换上竖条纹病号服这一点,不过反正她申福润在外边也没放多大心思在自己的穿着上,又不用上课,连老妈也不在......
看着窗明几净的住院病房,沉静的天蓝和米白构成的主色调,虽然透过窗子也看不到什么美景,无非就是楼下的小块草场,还有偶尔可见的推着病人出来散步的护士,申福润也能霎时感觉到豁然开朗,把简单的行李一丢,好像来度假的一样,跳到自己的床上,也没想换个枕套就把头埋进纯白的枕头里,没过几秒钟就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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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 李泓宪艺术大学-汉城分校.大门口]
黑色的保姆车高调地挡在学校正门口,纯黑的车窗,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稍顿了数秒,车门一下子滑开,再顿数秒,优雅的白衬衣黑领带,随性的灰色牛仔,黑白格的平底鞋......皓勋带着墨镜,顶着英伦小礼帽不无帅气地从车上跳下来,带着挑剔地检视着四周,双手插在口袋,迟迟等不到有任何人跑出来迎接。“搞什么啊?人呢?”他理所当然地耍起了小性子。
池哲秀边拉着西装边从车上下来,一下摘了皓勋的帽子眼镜,随手就往车里一丢,“没有媒体会来的。”他推了一下皓勋的肩膀,催促后者往前,“从今天起你最好给我做回低调的文智彬 。”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公司已经跟学校董事打过招呼了,除了你的老师,你根本不需要接触太多人,所以也不太会暴露自己。你少给我自己跳出来。我需要你被媒体看到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皓勋不高兴地甩开池哲秀的手,“什么?你说什么?不准我暴露自己?!那些人都是瞎的吗?还有媒体的人,怎么会没有人知道我来了这里?!”他不相信地看向四周,真是安静得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1,你化没化妆还真的有区别;2,不是所有人都是你Fans。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看到了,HINZ组合的‘皓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半个小时前已经登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皓勋瞠目结舌,“啊?”
“这里是你的学生证,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借书证,听课证,课表什么的。好了,好好上课去吧,文智彬,没太大的事情就自己搞定吧。”池哲秀又拍拍‘皓勋’的肩膀,就像当年把他从学校里带走一样地,又一次把他抛回了现实的世界。“哦,对了,还有你的存折。”
皓勋站在教学大楼前面,仰着头,蓝天突然变得好刺眼,他手里捏着那些零碎的证件,根本来不及回头拉住大步离开的池哲秀。“哥!”他不安地喊着。
“这回,听话一点!文-智-彬。”池哲秀再一次用本名喊他,露出少见的笑容,像是一种仪式,要把他渡回从前的生活。
如果再追上去拉拉扯扯,那实在会很丢脸,“文-智-彬?”他看着学生证上的名字,感触良多,但大抵是无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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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会议室里]
在申福润正安睡在医院病房里的时候,她的老师闵道泓正坐在会议室里接受着各别学生家长们的炮轰-
由于这个班的好几个学生很巧合地相继出现病症,进而入院接受检查,美术班的特聘教授闵道泓闵画家曾经在毫无报备的情况下带他们去亲身触碰过遗体的事情终于不胫而走。
以小胖(权宇泰)妈为首的“我送孩子是来上学的,不是送死的”派代表,也就是小胖妈本人,毫不顾及形象地,当着校董兼美术学院代理校长李贤以及其他管理人员的面就掰着指头骂骂咧咧地数落起身为老师的闵道泓的N宗罪,说得那叫激情洋溢,口沫横飞啊。
李贤好不容易才让对方冷静下来,先喝口水,自己趁机也长舒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一眼坐在一边一脸无所谓的闵道泓,“权太太,您的意见我们都明白了。闵老师这次的教学安排的确有些草率,但我相信作为一个钟情绘画艺术的学生,一定会珍惜这样的学习过程......并且,因为那里是医学院,我相信学生们接触到的......”
李贤的魅力似乎在小胖妈身上遭遇了滑铁卢,显得虚弱的辩白之词,让小胖妈更火大了,“到现在你还要袒护老师吗?!我的孩子已经进了医院了,你还要坚持你们学校是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权太太。”李贤从来不是个会吵架的人,从小到大就连辩论赛都没参加过,此刻面对咄咄逼人的学生家长,他的优雅让他此刻只有尴尬的份儿。
“这位太太,麻烦您安静一下,好吗?”这时候,李郑雅惠女士走进了会议室,一下子全部管理人员都感觉像吃了定心丸。
“你是谁啊?”
“我是音乐学院的院长。也是李泓宪艺术大学的执行监理-李郑雅惠。作为一位母亲,我很了解您现在的感受。但是请您先耐心听我说完。关于您的儿子权宇泰以及美术班其他入院检查的其他几位同学现在的健康情况,我刚刚已经跟医院取得了联系,他们肯定地告诉我,学生们患的是季节性流感,而非其他传染病。另外......”她似乎很清楚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开口,所以,先发制人,“我也已经跟医学院方面取得了联系,他们已经将遗体的检验报告传来了,证明其为合格的遗体捐献者,死于突发心脏病,而非任何致命传染病。”她说话把文件递到小胖妈手里。“当然,即便美术班学生们这次的入院事件和闵道泓老师‘别出心裁’的教学方法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不顾学生感受,一味坚持自我的决定实在欠妥,丧失了做为老师应有的保护作用。我代表学校向全体美院学生,以及包括您在内的学生家长们表示抱歉。很显然,美术学院的管理者对这次事件没有起到预防的作用,太过放任教师的权威了。我在此向您保证,会对全部涉及这件事的所有教务人员进行追究,包括医学院方面,我也会进行联系,希望他们今后可以杜绝这种放任校外人员入内的严重违纪行为。最后,这些学生所有的住院检查费用,学校会全部负责。”整段话说得利落而又真诚,“请问,您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小胖妈,但凡是在场人员都一齐摇了摇头。
“既然是这样,柳秘书,请送权太太出去吧。我会妥善处理的,请您放心。”李郑雅惠再次郑重地保证,目送对方离开。
“啊,到底还是女人会吵架啊。”闵道泓整个人放松下来,枕着双臂往椅背上靠。
“画家。”李贤小声提醒他,明显是后辈的样子,充满感激地看着李郑雅惠,“这次多亏您出面了。”
“学生家长从来不是来吵架的,他们只不过是要一个结果。”李郑雅惠盯着一点老师样子都没有的闵道泓,“李贤先生,您怎么连那么点决定,这么点保证都做不了吗?”带着轻蔑的眼神,“下次请不要再让美术学院的这点小事影响到我们音乐学院的工作了。万分感谢。”她那么说着,嘴角扬起了蔑视的笑容,摇着头,离开了现场。
教工们也都识相地相继离开了,剩下一脸尴尬的李贤和满不在乎的闵道泓。
“哈哈,这女人年纪不大,架子到挺大的呢?!你没有告诉她,‘在这里我才是Boss’吗?”闵道泓站起来拍拍李贤的肩膀。
“闵道泓先生!”真没想到李贤也有板起脸来的时候。
“怎么?”
“画家您也考虑下我的立场嘛!”强硬的样子撑不了多久就又变回一个顺从的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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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申福润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间听到了有人在她旁边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拉帘子的声音。按电话的声音。
奇怪?在这里不是不能讲电话的吗?
申福润倒是连在梦里都挺守规矩的。
“叔叔。”声音从窗边传来,微弱,且有些沙哑,伴着一阵凉凉的风,让申福润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有些发冷,申福润蜷缩着,一翻身,躲进被子里,发觉自己床边环着一圈天蓝色的布帘。
“期间就麻烦您帮我照顾下它了......恩,钥匙?应该在您车上就有啊。恩......对。我没什么?恩。好了。就这样。谢谢。再见。”轻微的咳嗽声。
申福润吃力地坐起身子,拉开靠窗的那边帘子,光好刺眼,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
“你还好吧?”关窗的声音,然后一个身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恩。”申福润含糊地应着,“谢谢你把窗户关了。”她终于把手挪开,依旧眯着眼睛,那个背光站着的身影好像带了光晕一样,“你?”她的眼睛渐渐往上移,脑袋有些迟钝地,恍惚了几秒钟才想出这个字。
“抱歉。”文彩英冷淡地走开了,到帘子后面,一路走回自己床边,申福润扭头还能看到帘子下她正穿着毛毛拖鞋的双脚。
“在这里好像是不可以用手机的吧。”申福润扑到另一边,把隔在两张病床间的帘子一下给拉开了。话一出口,自己也感到困惑,明明想问得是-‘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怎么会一开口就变了呢。不过想来也好,原先那问题也有够白痴的,看看人家的脸色,听听她的声音,难道还期待对方回答说‘我看这里的风水挺不错的,就想进来住两天,转转运’?!
“哦。知道了。”文彩英顺应地干脆把手机关了,“反正我也没别的电话可以打了”,她把手机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另一只手把几本乐谱往床头一放,坐在床边上,正对着申福润,脸色有些惨淡,明显的黑眼圈,眼眶有些凹陷,看起来好疲惫。
申福润愣愣地盘腿坐着,抱着被子,也不晓得要说什么。
“诶。”文彩英先开口了。
“什么?”申福润摸摸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是想要一直就这样看着我吗?”话里透露着些许的不耐烦。
“我......”申福润嘟着嘴巴,对方不等她回答就不爽地拉起了帘子。“又是这副样子......”她小声嘟囔着,“了不起哦。”申福润拉起被子蒙住头就一下往后倒。“哐~~”脑袋砸到了床头的金属杆上,不管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世界都满是回音。
“你还好吧?”文彩英撩起帘子,透过缝隙打量着申福润。
申福润捂着后脑,顾不上说话,过了一会儿,总算没觉得那么晕乎了,有些闹脾气地,“好-得-很-呢。”
“好吧,那就安静一点。”文彩英又端出姐姐的姿态,拽拽地宣布了规则,说完又放下帘子,躺回床上,垫高了枕头,靠着,看起了乐谱。这病房真的好安静,安静得连她小心翼翼地翻着书页的声音都显得好刺耳。
那些黑色的乐符跳跃在五线谱上就是一个漫长的床边故事,是她的摇篮曲。
偶尔的咳嗽声,头有些沉重。那道布帘给她划出了属于自己的空间,但也隔绝了阳光。指尖轻轻敲打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黑白琴键,流淌在她血管里的音符,就像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要闭上眼睛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到那蒙胧的温柔。不是要心跳加快,而是让它跳得慢一点,这样,时光才不会溜得太快,在光与影交叠的幻象里,好让她保有曾被最亲爱的人拥抱过的温度-但那只是幻象。她提醒自己,然后感觉自己又虚弱了一点。那个记忆中的女人,好像晨光里的天使,给过自己稍瞬即逝的幸福......可她在哪里呢?文彩英总会不自觉地看着房门的方向,越是昏沉沉的时候,这样的期待就越强烈。虽然爷爷告诉过自己无数次,那只是一个梦-在她生命接近终点时候的一场恶梦。
是啊。恶梦?!
-我就是带着梦魇来到这世界上的。所以,比起黑暗,我更害怕睁开眼睛迎着刺眼的阳光。它会让我的整个世界就此瓦解。所有过于强大的美好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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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家]
晚餐时间,少了一个人的餐桌上,不是话少了,只是气氛多少有些不一样。
“英福啊。你今天怎么没跟那个叫恩珠的女孩出去啊?”妈妈发话总离不开这些带有八卦性质的问题。
“恩。她爸跟她妹妹刚从外面回来......所以......”申英福本来就不是太爱讲自己的事情,更何况是关于女孩子的,他埋头使劲扒着碗里的饭,“那个,不晓得润儿在医院里住得怎么样了?不可以去探视吗?”他看着右手边的那把椅子,照常被拉出来了,没有那个爱刁着筷子莫名陷入思考的孩子坐在上头,他都没有了会心一笑的理由。
“在你们回到家之前,她已经来过电话了。一切都好。我说啊,现在的政府就是爱大惊小怪的。都是被上半年的禽流感给闹的。”
“安全起见嘛。应该的。应该的。”
“你说得轻巧,换了你住进去试试,医院里吃的那能比得上家里的吗?”妈妈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满地看着丈夫事不关己的轻松样子。
“哎呀,你们女人就是奇怪,刚刚明明是你说她在里面一切都好的啊。”
“那是女儿说的!”
“好嘛。那女儿都那么说了,你唱反调有什么意思?”
“你这还是当爹的吗?你女儿说的话能相信吗?!”
“啊。你这话才比较过分吧。”
“我是说润儿她从小到大有跟你哭诉过几次啊?”
“那倒是。”
“她小时候就是被人欺负了,回家也不哭一声的。”
申爸和英福都连连点头。
“那个小东西,叫张孝元来着的,就跟他爸爸当年一样,不是个好东西,就爱欺负我们家润儿,你说一个男孩子怎么能那么小心眼,整天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呢。”申爸想起来就觉得很不高兴,放下碗数落起张家的小霸王。
申英福突然笑了,“爸。张孝元是小心眼,不过呢,我好像记得是我们家润儿先欺负得他啊。你们不记得吗?润儿刚转到汉城的幼儿园那年......”他没说完就笑了起来。
申妈想起来,也跟着笑了,“哎......这就是我为什么老是担心嘛。她哪像一般的女孩子啊,连撒娇都不会,个性还那样......”申妈的态度又来了个急转弯。
“这还不是因为她从小就喜欢跟着英福嘛。整天喜欢黏着你这个哥哥。一来二去的,都不晓得别人家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嘛。”申爸的口头禅就是‘这也没什么不好’。
“好什么?”申妈问。
“好认啊。”申爸信口说来,“学艺术的就是不能千篇一律的嘛!”
“呵呵。”英福又笑了。
申妈对申爸无语的同时又把话题转回了儿子身上。“哦,真难得见到我家儿子笑那么开心。是不是因为有女朋友的关系啊?说实话,那个恩珠的家庭背景你清楚吗?要不改天你请她来家里吃顿饭嘛。就说是‘便饭’‘便饭’,没别的意思。”
“妈!!”英福一直躲闪,“好了,我吃饱了,上楼去了。”
“啊。又落跑了。”申妈无奈地摇头。“我看我明天要想办法给女儿送顿饭去。我越想医院那伙食就越觉得不放心。”
“你就悠着点吧,想法老那么变来变去的,就不止儿子受不了你了。”
“儿子都快要毕业了,是时候谈恋爱了嘛。不然怎样,你要他那么大了嘴里还整天就挂着个妹妹吗?”
“咳咳。”申爸假意地咳嗽起来,以躲过越渐尴尬的对话,“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嘛,真是的。”
“咳嗽?你要不要去看个大夫啊?!嘁。装模作样。”
楼上。申英福关了房门,照例是对着电脑在做修片。
从相机里新导入的相片,有多半拍的是柳恩珠。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自信的光芒,很轻易就能征服别人,那怕只是对着缺乏生命感的照相机,她也知道如何释放自己的魅力,抓住欣赏者的眼睛。可是,她的双眼太过确定了,确信地直视着镜头,而模糊了他心中信奉的那份美感。那成了一种单刀直入的征服,带着金戈铁马般的壮烈,却不是让他想靠近的那种让人觉得舒服的感觉。
-什么是美丽?
-那就是一种让我想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