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世嫣华》上想

5、第五章、寻药千里

　　“村人中毒，我要去千里外东南边境找那里一种特产的草药。”
　　卢小练脆生生的说：“我也要去。”
　　“你知道我是为了救谁？” 斥嫣眼眸流转，有些嘲笑的意味在里面，“村里的人大多中了你师门在酒里下的毒和妖物的瘴毒，尤其是你姐夫，中毒尤深，虽然表面看来和常人没有两样，但没有解药，就只能活半年而已。”
　　“所以我要去啊。”神情天真的回答着，卢小练半真半假的说，“多一个人也多份助力嘛。”
　　张羽琴想，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会去的。
　　但他说不出话，迷香的效力太大，到现在，全身无处不软，口舌麻木，唯独心急如焚。若不是周围泥地上被斥嫣划出了一道散发着点点光泽的圆圈，隔绝了外界，他之前就已经拿剑往自己身上扎了。
　　斥嫣最后还是一个人离开了，彼时，东方微曦，村里却没有鸡鸣。
　　同样中了迷香，被扔到圈子里的卢小练看看床上的张羽琴，笑了笑，径直坐到床沿。
　　“你也想去东南边境寻药？”
　　他有点紧张，对这位少女并不了解，但也没有恶感，于是也半真半假的回答：“我家里有人生病了……”
　　“骗人。”卢小练嘟着红艳艳的嘴唇抱怨，“你和姐姐都一样的，不想让人家跟，就说些瞎话来骗人。”但她很快又换了付明媚的笑脸道：“那我们也去好不好，偷偷的跟着去。”
　　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张羽琴就看到她一板一眼的算起来了：“你拿着剑，手上有茧子，那就肯定学过武术，又穿的那么好，身上应该很有钱，我呢，不好一个人出门，但和家里学了很多东西，江湖经验是一等一的，又认得路，勉勉强强可以带上你。”
　　开心的一拍手掌，卢小练满眼期待的看他：“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虽然对她没有恶感，私心里也很期待有这么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子在旅途做伴，张羽琴还是冷静下来，涌起一阵阵对她来历的怀疑。之前听斥嫣说她是那个新娘子的妹妹，连四方血魔杀的人也是她从师门那里找来的，他身上没有来由的一阵发冷。
　　“你去不太方便。”随意寻了个借口敷衍着，张羽琴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恢复，追寻佳人芳踪而去。
　　但令人惊讶的是，卢小练比他复原得快多了。他眼看那少女挥手告别出门，但又看着她端了杯水进来，笑吟吟的说：“姐姐那迷香最好对付了，去河边舀点凉水就是解药。”
　　然后她突然狡黠的把杯子放在地上：“不过，你要自己拿……谁叫你不答应人家的，哼！”
　　哭笑不得也发作不得，张羽琴不想自己的狼狈样子被看见，等她走远了，才吃力的拿起那加了毒药的水杯，没有喝下去，而是浇到自己头上。
　　要说起来，冷水浇头是武林中对付蒙汗药的手段，而斥嫣下的迷香若非等时间到了失去效力，是需要喝下去才能够起作用的。张羽琴不晓得这个道理，误打误撞逃过了一劫，卢小练没能如愿毒杀他，仅仅是让他空欢喜了一场。

　　斥嫣离开矶南的时候，便觉得总有视线徘徊在自己身上，缠绕专注，冰冷执着，却无心追究，径直到了官道交界处。此刻暮色苍茫，上下寥廓，她一人独自在烟尘滚滚的道路旁边站了许久，心思散乱如絮，过了良久，才开口发问：“跟踪了这一路，有何贵干？”
　　路边山林里袅袅走出一名红衣艳丽的女子，未语先笑，真像是黄昏时候一株幽幽开放的血色昙花：“连你也不认得我了？”
　　话音一出，面前就是大片的粉红烟雾扑过来，一股甜腻腻的味道笼罩了方圆十里。无法判断那是什么毒药，斥嫣挥出妖火，黑色的火光遇到粉雾如遇到了枯柴火油，在空气里猛然燃烧起来。
　　“你是四方血魔杀的人？”她判断出那正是村民所中的毒，急促的问了这一句，转变心意，就要下手擒拿。
　　那女子躲避的身法极其怪异，令人捉摸不定，风里传来玉石敲击般脆冷的话语：“在云家村我就认出你来了，那天夜里的火势真大，也真是奇怪的很，分明是妖物才有的火焰，居然被你给用出来了。看来我们真的很像，你选了妖火练形对吧，我也用了其它办法脱胎换骨。”
　　说到这里，她面容越来越悲凄，笑容也苦涩得让人心悸，“但你终究不像我，还留下了自己本来面目，而我……已经没有脸面去见那个人了，哪怕他的转世也是一样。”
　　“邈烟玉？！”
　　妖火陡然四散，斥嫣心神大乱，而这时对方已经趁机到了十米开外，脱离了火焰的攻击。
　　但她无暇顾忌这一点，只是对那张陌生面孔仔细打量，记忆里的种种呼啸而出。邈烟玉则也是细细看她，最终悠悠叹息一声：“你还是猜出来了。前事不必再提，我今次找你只想问你一句，山中岁月变迁，人物皆非，奔波千里，所为何来？”
　　“寻药。”
　　不是没有听出她的意思，其中疑问有，嘲讽有，劝告亦有，但斥嫣依旧简单而明确的给出了回答，随后心慢慢绞痛起来，原先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保留原本的容颜是给谁看呢？她这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并非全不在意，只是希冀破灭得太突然，一时措手不及。
　　“人总是要救的，你若愿意去寻药，请自上路，恕不奉陪，若不乐意，请不要在此耽搁我时间。”
　　邈烟玉不避不让：“好，既然你决意如此，我也不妨告诉你，四方血魔杀下的毒是我研制，千花千虫盘丝结，合蛊毒为一体，你要真去了东南，是找不到解药的。”
　　两人彼此对视一阵，邈烟玉突然自顾自的转身朝官道那边走去：“要说起来，如今墨佘那边荷花开的正好，你要是乐意，不妨和我一道过去看看，横竖解药是找不到了，不如就游山玩水，忘掉那些本来就不该记得的事情好了。”
　　斥嫣静静伫立片刻，跟了上去。
　　停在官道驿站边上的马车缓缓行驶起来，邈烟玉坐在车驾上，挥鞭驱赶马匹，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车厢里，斥嫣掀开了窗帘，在缝隙处看到遥远的前方一名鹅黄衣衫的少女与佩剑少年骑着马并肩而行，谈笑风生，相处似颇融洽。
　　她最后漠然放下了帘子，闭目低头，外界一切再不能萦绕于心。
　　披星戴月，昼夜行驶，邈烟玉仿佛不知道疲倦一般，执意要和斥嫣二人轮流驾车急驰。而斥嫣也没有拒绝，看见她带着一身的风尘困乏钻进来，就自行拿过鞭子出去。一路上也不知道换了几次马匹。
　　如此，短短半个月，马车就到了数千里之外的墨佘。
　　这里的荷池是鼎鼎有名的，偌大一座城外方圆数百里全是沼泽池塘，开满了烟霞蒸腾般的荷花，田田碧叶载沉载浮，望之令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清气满盈，画意鲜妍。
　　斥嫣止住了马车，突然纵身落到了花海之中，踏在一处荷叶上面，精致得不沾烟火气息的脸孔上全是茫然。她低头看看手边一朵颤巍巍的硕大白荷，泪水滴落。
　　这里，她是来看过的，但那时身边有人陪伴，耳鬓厮磨，言笑晏晏，美好得恍如梦境。
　　看到遥遥那少女身在荷花掩映间，容色晶莹，日光下竟不逊于这一大片仙境似的荷池，邈烟玉手指死死扣住窗槛，喉头溢出一丝野兽受伤后才会有的嘶哑哭声，眼里的恨竟如火山那样跃动燃烧。

　　之后，斥嫣拒绝了同入城里的提议，留在荷池，约好见面时间后，邈烟玉满意的驾车而去。
　　城门口，正在拖着张羽琴买东西的卢小练跑过来，恭恭敬敬的递上药材盒子：“这里面装就是师父吩咐过的东西。”
　　张羽琴狐疑的看着那陌生红衣女子笑着接过木盒，摸摸卢小练的头，赞赏了几句，但卢小练全然没有高兴的模样，甚至在那女人的手触及她的时候，身子轻微的发抖。
　　好几天的时日里，邈烟玉又带着卢小练四处找了些稀奇古怪的药草回来。张羽琴为了知道斥嫣的下落，不得不跟着这个时不时露出口风给他的女人。但他很快就沮丧的发现，自己又被甩开了，被师父命令留下的卢小练倒很不在意的样子，拉起他的手道：“反正你也知道那女人是和师父在一起的，师父让我先去观岐那边，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观岐？”张羽琴皱着眉想了一会，终于回忆起是个不大的偏远行省，“她去哪里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原本我从来没有出过门的，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要东奔西跑。” 卢小练咬牙切齿的诅咒了门派长老们一通，又转而笑道，“但你会陪我的，对吧，你不会抛下我的。”
　　张羽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看着她稍微有些紧张的祈求眼神，说不出口，只好点头。
　　矶南、墨佘、观岐……
　　那些都是她和另外一个人曾经到过的地方，斥嫣沿途看着熟悉而阔别经年的风景，沉静如水，无人知她心里是如何起伏。
　　一手托腮，邈烟玉看着车驾上的少女，唇边勾起寒若严霜的笑意，快了，已经快要看到那个结果了，当年自己听到恋慕之人死去的刻骨痛楚，到处听见对他污辱话语时的深深憎恨，就快要得到应有的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