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世嫣华》上想

3、第三章、大婚之祸

　　这一护法，就足足守了十天。
　　第一天，漫山遍野妖物如河，直往火焰而来，张羽琴仗剑斩杀，但他后来发现，自己只要站在边上，那些妖物就不会欺近，省了不少力气。
　　第二天，也许是这座山从古至今的小妖都聚集起来，再没有新的妖物补充，双方围绕火焰对峙，平静渡过。
　　第三天，张羽琴的干粮吃完了，却发现蜘蛛巢穴里挖来的灵芝、玉珠一类居然入口就融，吃下去以后饥渴全消。他中途又在妖物里杀出一道空隙，出去挖干净了那些东西。
　　第四天，阴风怒号，天昏地暗，半空里仿佛有无数妖魔恶鬼，咆哮骇人，那些妖物早已经被震死，张羽琴苦苦坚守。
　　第五天、第六天……
　　应付不玩的稀奇古怪状况，令张羽琴身心俱疲，偏偏这第十天夜晚，突然来了许多巨大如猿的怪物，在远处搬运石块，投掷那火焰。他不得不拿剑去劈，好在那些灵芝玉珠助他增长了不少力气，才侥幸撑了几刻。
　　就在此时，天色流光溢彩，映得上下澄澈。
　　从焰心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那些怪物见到，转眼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张羽琴急忙奔过去，只见全身沐浴在火中的斥嫣已经和原先大不一样了，气韵流动，生机盎然。
　　依然是紫裳飘飘，但少女一袭发丝幽深得就像是之前的黑炎，玉般眼眸里有赤光闪动。她看过来的时候，就像是让人沉入深不见底的水渊，危险而又诱人，精巧极致的眉目间依然有一层浅浅的怨恨，但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只会被它迷惑，而不会升起任何警惕之心。
　　他突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和精怪争斗护法。
　　之前的斥嫣虽然面目姣好，但总有阴森的死气环绕，兼之行为奇诡，他才一时没有想到情爱方面去。但现在的她看起来无异于普通的少女，美貌卓然，飘乎若仙，即使有再多人爱慕也不足为奇。
　　斥嫣长久的凝视着这名为自己护法的少年，突然问道：“你可愿随我下山？”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张羽琴抑制不住喜悦的神色，却迟疑了一下，方才回答，“但我身负重责，恐怕……”
　　“无事。你助我练形，我自然要帮你完成心愿。”
　　她淡淡说着，慢慢往山下走去。张羽琴跟在后面，心里一阵糊涂，又一阵清楚，最终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心知自己怕是遇上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磨难了。

　　两人都不是需要马匹代步的普通行客，再加上要翻山越岭，斥嫣又在路上教了张羽琴一套传说中修仙的心法，这一场下山出城全是步行，却用了不到半夜。快离开城门的时候，天色刚刚破晓。
　　张羽琴忍不住回头看，喃喃自语：“世事殊不可料。”
　　“你在说什么？” 斥嫣放慢了脚步，但没有转身，而是边走边问。
　　“我只是在感叹，从上山到现在，经历了如许神妙事件，却还不到半个月时间。”发现少女全无感触的模样，他有些好奇的问，“你在这里住了两年，就没有不舍之情吗？”
　　“此情何由来？”眸光瞥了远去的古城一眼，斥嫣道，“人生为旅客，人世为行途，有什么是需要恋恋不舍的？”
　　过江流时，两人雇了条船，准备往斥嫣所说的矶南前行。
　　满目水流漫漫，两岸青翠，白沙铺绕，张羽琴饱览了一路水光山色，心旷神怡，唯一的遗憾就是佳人在侧，却常常独立船头，神色凝重，不容人亲近。

　　到了矶南，只见众多河流上建立起石桥石屋，青瓦白墙，乌蓬小船往来悠游，别有一番韵致。张羽琴赞叹不已，但看到斥嫣依然神情不变，冷肃默然时，又觉得兴致大减，怏怏的问：“如今我们要到哪里去？”
　　“去云家村。”
　　那是个小到连当地人也说不清楚在哪里的村子，张羽琴去打听了很久，才得知那地方紧挨着青源山下的东岫城，斥嫣于是又要立刻赶路。
　　“且慢，你我最近连着赶了三天路，也该休息会了吧。养足精神明日再寻找那地方，不是更快的多？”他一看事情不好，急忙寻了间客栈。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斥嫣点头，进屋休憩了一夜不提。
　　但第二天，大街上锣鼓喧哗，人潮涌动，张羽琴好奇的下楼去看。
　　“二位是外地人吧？”客栈老板也站在街上看热闹，顺便给他解释，“这城里的谁不知道，今天是县老爷卢家大小姐的大喜日子。”
　　“哦？那结亲的那家是谁？”
　　“当然就是东岫城今年的状元爷了！”将这两家定亲故事说得活像一篇世情小说，客栈老板眉飞色舞，“说起来，那位也不是一般的人啊，知道什么出身么？云家村，那个穷山恶水，种什么都歉收的苦村子，今年总算是出头了，啧啧，状元啊，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无心听他吹嘘，张羽琴心思已经飘到了楼梯上的斥嫣那边。
　　“请问迎亲队伍是否要到云家村？”
　　她突然出言询问，音声清冽，泠泠动人，客栈里少数几个人都是一呆，忙不迭的回答起来。
　　斥嫣听完，便回去拿了包裹准备离开。张羽琴连忙朝他们道谢后，也追了上去：“你要跟着迎亲队伍去？”
　　她摇头，默默的出了店门，才叹息一声：“必须要在他们前面去一趟，我真怕事情就是我想的那样……”
　　张羽琴听得糊里糊涂，再问的时候她又默不作声了，只能自己干着急。好在路途不远，两人一路问去，傍晚时候顺利的找到了云家村。

　　炊烟四起，寒鸦落林。
　　说是要抢在前头进村的，然而斥嫣站在村外那座山上面，眼睁睁看着那队伍接回了新娘子，吹吹打打的朝一户人家走去。夕阳的残晖给她披了一层霞光，愈发落寞起来。
　　那户人家，就是云屏空转世的地方。
　　被逐出门墙前，她已经听说，他为了揽下罪责自尽的消息。由交好的同道帮忙，她终于知道了他竟然是转世到了数十年前，此地所在，这才没有心灰意冷，而是默默隐居两年伺机夺取妖火。
　　但再见面时，已经是相见……恨晚。
　　“不得时，不可强求……”斥嫣看着凤冠霞帔举止娇羞的新娘子被扶下了轿子，眼中赤红炎光闪动，但最后，亦化为了泪水。那个人已经没有他们共同的记忆，也就不再是她所爱之人，娶妻生子，富贵绵延与她何干？
　　她此时方才恍然，原来自己心里一直怀有的希冀，也是幻梦而已。
　　心里蓦然一痛，然后就是空茫茫的一片。
　　“我们……走罢，这里已经没有必要留下去了。你的心愿是什么？”勉强的说完这句话，斥嫣回头看到眼神突然亮起来的少年，只觉得满身疲倦，满心迷惘，几乎不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然而他们还没有离开东岫城，婚礼就出事了。
　　据在场的人说，新娘子在房间里突然失踪，地面留了一滩水迹，再后来，有人在千里之外的湖中岛屿找到了那位可怜女子，但已经赤身裸体，神志不清了。整个矶南的人都纷纷传说那是妖物作怪。
　　听到这样的消息，两人又去了一趟云家村。但和之前不同，喜气洋洋全数变成了哀戚一片，有许多和尚道士，半夜三更做法场的做法场，念经的念经，嘈杂不已。
　　“妖物作祟，他们这样做根本没有用，骗人钱财难道不怕报应吗？” 张羽琴到底年轻气盛一些，大声说了出来。
　　无人回应，唯独一名席地而坐，素衣的男子答了一句：“能令世人心安，有何不可？”
　　张羽琴瞪了过去，看到那人不过二十来岁，容貌憔悴，神情惨淡，却掩不住一袭清雅的书卷气，更加鄙薄他的为人：“若是为了安心就可以谎言欺骗，世上哪还有公理可言？这家主人不去找人为新娘子报仇，光会粉饰太平，那女子怕是九泉之下也会寒心啊！”
　　突然有女孩子的声音响起，赞道：“说的好！”
　　这一声却是从远处飞快传来的，张羽琴抬头看时，只见夜空中一道白光掠过，落地，随后显露出少女身形。这几下变化不过一瞬间。再然后，那少女将剑比到男子颈项上，恶狠狠的呵斥道：“我姐姐嫁给你，连一天的福也没有享过，就死在妖物手里，我们家真是瞎了眼睛！”
　　“卢小练，我已经用自己的命，向你门中买了那妖物的命，你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那男子依然一动不动，只是话语暗哑了许多。
　　被称为卢小练的女孩“啊”了一声，突然流下眼泪，飞也似的跑掉了。
　　正摸不着头脑，张羽琴看见斥嫣突然站在身边，十分高兴，于是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道，问：“他们这是打什么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