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包3同人]北御惊寒》云四公子

9、（九）

　　赵祯在文德殿问林忠义话的时候，庞统就端端坐在小甜水巷深处优雅静谧的庭院里，轻笑着看庞元英在一边舞剑。那小子已经长到二十岁，不像庞统当年那样跋扈，很文质彬彬的模样，但武艺也还不错，尤其一剑寒光，舞起剑来很有些裴旻将军之气魄。

　　见着他收剑走来，庞统点头，亲自给他斟了杯茶：“倒是有模有样。”

　　元英咧嘴一笑，凑近了自家大哥：“那我能不能跟你去边关？”

　　“恩？”庞统一愣，微微皱眉，“去边关？做什么？”

　　“参军啊！”庞元英年轻的脸上尽是对自己这位兄长的敬慕，“大哥，你放心，要是我也去参军了，定学了你来，不说自己是谁，一步步自己打拼！我可是盼了很久，天天想着上阵，只可惜爹看得紧……”

　　“胡闹。”庞统不动声色地抿茶，只是眉尖些微郁结，刻着清清淡淡刀痕一般的细纹，“你以为打仗好玩儿呐？好好留在京城，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庞元英撇嘴：“凭什么你可以去……你离家的时候不也是二十岁？”

　　“那是因为当时有你在家，至少平平安安，庞家香火还在。再说了，你能和我比？”很是嫌弃地看一眼书生模样的元英，庞统笑得一点也不客气，“当年我可是一到边疆就被人安插在钉子营里的。可知道什么是钉子营？敌人进攻，我方撤退，钉子营就是拿来当肉盾，暂时挡住敌人袭击的，或者是离开大军，执大旗而跑，用以引开敌军。每次出战，我们钉子营，十个人里能活着回来一个就是万幸，不缺胳膊饿少腿更是上辈子积德，最后，只剩下七十三人……你有本事，就去试试？”

　　元英闻言怔住，眼睛睁得很大，惶然听了兄长说下去。

　　“战场之上，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四处腐蚀，恶臭难当。几个月没有清水给你洗澡，都又黑又臭。有时候军饷发不下来，别说饱饭，能有东西充饥便是不错。辽人凶恶得很，每次要战胜他们，就要出奇招。世人都道我每每出兵都如天降，却不知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走的都是最辛苦最危险的路，有时候途径悬崖，就得眼睁睁看着体力不支的弟兄掉下去，摔成肉泥……元英，听着，那不是你该经历的东西。”

　　“大哥——”

　　庞统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便默然下来，静静斟酒。

　　他回到汴梁已将近半年。这半年里，随着赵祯与庞籍的争斗步步升级，他回北疆的日子也是一拖再拖。虽说对那人有所不舍，但这样留下来，对庞统，对他，其实都是一种折磨。因为时隔八年再次相见，他们惶然发现，原来时间和不信任，都是极为可怕的东西。

　　如今民间流传一首歌谣，说是“走了刘家，来了庞家，煌煌大宋，非天子家”，分明就是逼着他们自求多福了。

　　庞统想，爹说得不错。自古皇家皆无情，也许有一天，赵祯真的会向他的父母兄弟下手也不一定。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倒不如他先下手，也省得那人为难得一脸苍白，为难得，愈发虚渺似月光一般。这样想来，庞统眉尖的纹路更加深刻起来。他不是没有向赵祯提过回边关的事情。赵祯不是推搪，便是低声询问，为何时隔八年回到汴梁，又这样急着走？

　　是啊，为何？庞统有些烦躁。这些时日他愈发感觉到，自己印象中，桃花树下仙人一样出尘的少年，也许根本就是个幻影而已。他所见最多的，还是那个朝堂广夏之间，游刃有余而面带悲悯的皇帝，赵祯。这个人，已经开始防着他，算计他，否则不会这样一直扣着他不放。想必是不放心他这“庞家人”回边关执掌兵权了。

　　庞统从不曾去猜测赵祯对他会有怎样的感情，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赵祯只是单纯想多留他一些时日而已。

　　所以，也是时候走了。如今庞太师这样步步为营，步步险境，赵祯是执意要大权在握的，这样看来，他至少也要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才是。否则……

　　庞统皱眉看着那枚碧绿的扳指：“赵祯，千万千万，别做让我恨你的事。”

　　而林忠义，只是一枚棋子。一枚用以监控赵祯的棋子。

　　在送林忠义进宫之前，庞统曾沉声对他说：“好好记着我交代的东西。他若真的要动庞府，你便即刻报于我。若他没有异动……你，也须得仔细照顾他的起居，小心侍奉。”

　　林忠义当时对着他磕头道：“将军对小的有恩，小的自当报偿。请将军放心，小的一切皆铭记于心。”

　　他淡淡点头，面无表情。剑眉星目，却也冷面寒光。

　　思量禁宫中那人细瘦苍白的面容，还有温软的腰身，他心下便闪过一丝疼痛。到底是身子不好，还硬要抗下那么多事情。

　　当晚，庞统再次进宫，却瞧见那自称耶律吉真的少年正与赵祯相谈，离得远些，只见园中池水粼粼，月光皎洁，映衬得宋国之主一张笑颜，似是颇听了些乐事。

　　“你们辽国如今倒也算多事之秋。”

　　耶律吉真一双长目微微上挑，目光凌厉，对着赵祯却是温文：“我国皇帝与陛下相比年轻许多，刚刚亲政，自是要向陛下多讨教些许的。”

　　赵祯淡然一笑，也不答话。

　　那耶律吉真在月光下瞧着赵祯清淡的容颜，心思又像蛊惑了一样，往前凑近些，笑道：“到底你们宋人生得不一样……”

　　赵祯皱眉，心想这辽使怎的又这样失礼起来。又一想因为之前聊得颇为投缘，便支开了宫女侍从，说好共赏花园月色，也好从他那里套些辽主耶律宗真的情况，如今……眉头紧锁，他不禁挪些位置，离对方远些。

　　耶律吉真看着他笑：“陛下害怕我们辽人？”

　　“大胆！你……”

　　不料这一届小小的使节竟然突然凑上前来，差点就要碰到赵祯的衣衫：“否则怎么不敢离我近些呐？还是说，你们宋人礼节就这样多么——赵祯？”

　　“你！”

　　那般放肆的态度，忽然就让明黄衣饰天下至尊的男子想起了另一个人。同样放肆，更加霸道跋扈，却从不让他感到这样隐隐的压力。

　　起身便要后退，却被人直接搂在了怀里。

　　庞统将人抱在胸前，冷冷看向闲闲背手而立的契丹少年：“听闻辽国君王年少英明，一十八岁废后亲政，力压朝中群臣，大权在握，我只以为是个有为之人了，却不曾想，竟是这样喜欢戏弄别人——耶律宗真，咱们大宋是不是很好玩，竟引得你亲自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