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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副统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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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靛青色官服的白长照单手撑着额头,闭眼休息,已经有了淡淡的黑眼圈。见此情景,杨烟袅便要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她方才在街上遇见了谷矗大哥,说白长照已经连着三四天不曾回家,每晚都在刑部歇息。
不想白长照听见响动,睁开了眼睛,难掩疲态。
惊扰了他休息,杨烟袅有些抱歉,走到他的身边,见书案上摊着一张京城的地图,有多处地方用红笔圈出,有些红圈旁边画了小勾。“究竟有什么疑案?”
“御林军副统领彭越五天前死于家中,家人也无一幸免。”白长照皱着眉头说道。
御林军总共四位副统领,分别负责京城东、南、西、北四片区域的巡逻。彭越副统领恰巧是负责城西一片,因此杨烟袅在西市见过他。七岁拿着烤羊腿被饿犬追的时候,正是彭越救了她。印象中,他的身手不差,怎么会遭到杀害?
“中毒而亡。”白长照像是看通了她的心中所想,“外表看上去并无异样,如同人入睡一般,但实际上五脏俱损。”
“常见的毒药大多会有瞳孔放大、唇色鲜红、口吐白沫等症状,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毒药?”
白长照接着说道:“仵作翻遍了典籍,在名为《百毒谱》的书中找到了这种毒的记载。开都河畔生长有一种草,叫毒笼草,喜捕捉蝎子、蜘蛛等毒物而食,因而它的汁液剧毒无比。有人曾误食此草,半个时辰内并无异状,半个时辰一到,立即身亡,死亡症状与彭越一致。不过此书旁写有批注,毒笼草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灭绝了。”
“既然早已灭绝,怎么会又毒死人呢?而且,我记得开都河在西契境内,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杨成临教她识得天下山川河谷,甚至谈及了如若作战,每处应该如何进攻防守。说完后,杨烟袅灵光一闪,有了猜测:“难道你是说…… ”
“没错,我猜测,毒笼草并没有灭绝,而是被西契的皇室秘密培植,制成毒药。”
杨烟袅默然:难怪白长照如此紧张,西契的人混进了京城绝不是小事。定国公平定了与胡貊、西契的战争后,虽说这些年来总体太平,但是依然偶有摩擦。说来,靠的还是定国公手下的大将。北边的胡貊靠的是陈备将军。西边的西契早年靠的是关览将军,一次战争大败,亏得周辽将军及时赶到,挽救危局。他自称愧对圣上,便退隐了,由周辽将军接手。
白长照紧盯着眼前的地图,画的红圈是彭越与人发生过冲突的地点。彭越的性情率直,却冲动易怒。在街上巡逻时,若发现不平之事,便会出手,有时下手的确狠了些。况且,有时候犯事的是宠溺过度的富家公子,瞧不上小小的副统领,起冲突是常有的事。谷矗已经带人将大部分人拿来问过话了,均可排除嫌疑。还有几人,实在找不到踪迹,只得大海捞针似的搜寻。案子进入了停滞期。
彭越负责的是城西,因此不少红圈是画在了西市上面。有一个红圈尚未有小勾标识,是在金土街的六壬赌坊附近。杨烟袅忽地想起了她发现的尸体,背上插着弯身的匕首,极为少见。爹曾说过,西契人喜用弯刀。难道死者也是西契的人?她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明。
白长照瞬觉柳暗花明,问:“尸体在哪里?”
“京兆府。”
白长照派了一个捕快找彭越的手下去京兆府认人,然后换了便装,和杨烟袅一道去了京兆府。
“什么?停尸房着火把尸体全烧了?”杨烟袅惊讶地问。
京兆府尹虽说官阶比白长照高得多,却小心地在一旁候着。
他已年近七十,无心再往上爬了,只想着再混几年,便可光荣退休了。所以,他连人命官司也常常拖着。
捕头石雷半夜搬回尸体,他草草看了一眼,便歇下了,想着第二天再说。谁知当天晚上,停尸房便起了大火。一下子七八起命案的尸体都变成了黑糊糊的焦尸。他暗地里打算把所有的案子都写成失火案,把在这件事情掩盖过去。
哪成想,今天刑部的人就来了。白长照的爹可是几乎曾经参遍了满朝官员的前谏议大夫白修远,这下哪里还瞒得过去?当年,白修远参他的正是懈怠懒散,幸得当时的太尉薛丁力保,才免于一难。如今,薛丁已不在朝中。出了这样的差错,丢官都算轻的了。
既成事实,无可改变。白长照去了停尸房,打算看一眼杨烟袅说的匕首,却发现匕首已经不见了。看来,起火绝非意外,而是有人毁尸灭迹。
杨烟袅对彭越手下说:“当时巷子里黑,看得不太真切。不过尸体的左眼下方似乎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
彭越手下说:“八成没跑了。副统领在金土街上遇见的调戏女子的人,就有这样的胎记。”
杨烟袅托着下巴问:“如果他是西契人,为什么会死于西契人的匕首下?又为什么偷走匕首,烧毁尸体,为他掩盖身份?”
空想无益,杨烟袅带着白长照到了六壬赌坊旁边的小巷:“尸体就大概在这儿,装在手推车上的一个箱子里。”
白长照抬头看去,两侧分别是披香楼和六壬赌坊。
披香楼三楼的窗口,身着紫绡上衣的美人静静地看着巷子,发觉两人抬头,又收回身子,关上了窗户。
“紫裳。”杨烟袅一眼便认出了窗口消失的人,脱口而出。
“你怎么认得她?”白长照之前只顾着案子,倒忘了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发现尸体。
杨烟袅看他回过神来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偷偷来金土街的事暴露了。可是为了破案,也不该瞒着事实。几经纠结下,她一五一十交待了金土街追疑犯和两次进六壬赌坊的事情。
白长照看她的脸像孩子似的变了几变,最后低着头,像是在等着挨骂,不禁弯起了嘴角。
杨烟袅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不但眉头舒展了,还笑着,问:“你笑什么?”春风般的笑容让她晃了心神,就像是戏里演的崔莺莺初见张生,丢了魂魄。呸!什么崔莺莺?什么张生?什么初见?我们都认识快二十年了。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杨烟袅伸出双手将他的两边嘴角往下拉:“不准笑。”
白长照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总是板着脸,杨烟袅便扯着他的腮帮子让他笑一笑。思及此处,他笑得更欢了。
杨烟袅反应过来了,自己又多了一处把柄在他的手上,气势汹汹地威胁:“这些事不许和我娘讲。”
“不讲,我绝对不讲。”白长照扬起手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