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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四回(1)【修改】 ...

  •   清浅赶回家时,母亲翠霜正伏在詹家账房的尸体上哀哭。疏家的人也在,詹老爷大夫人和詹二公子也在。他们都凄凄哀哀的。
      清浅一步一步走进房间,扫视房间里的人,疏英哭哭啼啼一句话也说不利落。詹老爷只顾着叹气。最后还是詹二公子上前,道:“后半夜的时候伯父就有些不对劲,翠霜姨找来了大夫却什么也没诊断出来,便去了詹府,我找来了大夫,大家按他说的折腾了大半夜,后来天儿亮了,伯父他……还是没有救过来。”
      清浅看着詹二公子,没有哭,只是看着,眨了眨眼睛。半晌,道:“谢老爷大夫人和二公子。老爷夫人一宿没睡,现在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府休息吧。”
      詹言煜就在清浅身后,见他单薄的身体突然很想上前抱抱他。
      詹老爷和夫人起身安慰了翠霜两句,便欷歔的回府了,走之前对清浅道:“账房的后事你不必担心,所需费用詹府出了。我也让老二过来帮着你。清浅也不必太过悲伤,人生难免这一关。”
      詹言煜想要留下,清浅却把他赶了回去。
      清浅对疏家说道:“伯父伯母,对不起,我与疏英的婚事要延后了。如果你们觉着我耽误了疏英,这桩婚事也可作罢。清浅没有怨言。”
      疏英抢先说话,道:“清浅哥,疏英等你。”
      疏家的说道:“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你与英儿的婚事是账房的生前定下来的,疏英也算是你家的人了,也就算不上耽误不耽误的。你安心操办后事吧,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清浅浅笑,道:“多谢。”
      疏家的人走后,清浅将几欲哭晕的母亲扶到别的房间里去休息。再回到房间里,便只剩下清浅与詹家账房的。
      清浅站在床前,定定的看着他的父亲。清浅没有表情,也没有哭,就这样静静的看了一刻钟,随后离开了。
      席淮之一直站在窗外,看他。为何此时他仍会言行得体?

      按规矩,死者要在家中停棺三日,其子女便要披麻戴孝守灵三日,在第四日下葬,其子女三年之内不得娶嫁。
      棺材与孝衣是詹家送来的,灵堂上的布置也是詹二公子找人做的。
      清浅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烧着纸钱。原以为不会有多少人来,却不想来来去去竟也来了不少的人,先是詹府的,疏家的,后又是郑家和霍家,夫子也来了,儿时的玩伴,一拨一拨的,最后席家的席淮之和席小妹也来了。席淮之上过香,转身看清浅,见那张看上去悲伤的脸上挂着两滴泪,席淮之看了又觉着厌恶。碍于人多,他说了句:“节哀。”便与小妹离开。
      詹言煜一直站在清浅身旁,见他只是一味的向来祭拜上香的人道谢,凄哀着一张脸,也不发声哭,只觉他是不想在人前失态。便也跪在清浅身旁。这时来的人也少,詹言煜搂过清浅,道:“想要哭便大声哭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清浅推开他,道:“天色不早了,小公子该回去了,沾染了晦气可不好。”
      詹言煜一怔,随即有些生气,起身走了。他不明白清浅最近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
      疏英做了饭菜送过来,清浅没吃,翠霜在疏英的劝解下吃了两口,然后陪了清浅一会儿便回家了。

      夜晚,凉风习习,清浅独自一人跪在灵堂,周身冰凉,不停的烧着纸钱。风吹着灵堂之上的香火明明灭灭,白绫飘然,几片枯叶随着风飘进灵堂,清浅看见了没有扫出去而是呆了呆,旋即苦笑——真是一叶知秋。
      想着清浅便觉几分凄然。
      忽而,清浅听见一阵脚步声,那人走的及其轻,怕是惊扰什么。清浅奇怪,这个时辰有谁会来?
      抬头望去,那人一身黑衣,高束长发,月光之下挺拔英气,犹如凯旋而归威风凛凛的将军。那双妩媚的眼睛在黑夜中,被点点火光映照的分外明亮,不损他的英气,反而平添一股柔情。
      清浅有些发愣,席淮之就这样走到他身旁,跪下,陪着他一起守灵。
      清浅眨了眨眼睛,回过神,道:“席……”
      席淮之朝他淡淡一笑,制止他,道:“看你白天的样子,让我很是厌恶,不想哭就别哭,装出个样子算什么。”
      清浅听了,突然笑出声,道:“席大公子还真是与人不同,别人都让我哭的,怎么你就让我别哭呢?父亲逝世,我不哭,岂非不孝?”
      席淮之笑笑道:“若是詹家账房的泉下有知,他的儿子在他的灵前装哭,不知作何感想。”
      清浅收了笑,低头继续烧纸钱,道:“不知席大公子这么半夜三更的来所为何事?”
      席淮之拿过他手上的纸钱道:“替你尽孝来了。”
      清浅惊诧。
      席淮之也不看他,道:“不必在我面前装样子,我可不爱看。若是累了,便靠着我吧,还有两天呢,你这样是撑不下去的。”
      清浅看了看他,突然觉着很安心。着了魔似的放松了身体,靠在席淮之身上。
      见这人不过几面,说过的话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而就这样可以说是陌生的人竟然看得穿自己。
      不错,他不想哭,他是累了。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身体便像是被人灌了沙石,沉沉的,几乎要迈不开步。没有悲伤,却是极不愿说话,只想着静静的待着。他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亦不愿去想。
      席淮之任他靠着,两人不说话。秋风吹过,白绫又是一阵飘荡,香火弥漫,这白森森的灵堂却多出了暖意。

      后来的两天亦是如此,两人都不说话,清浅靠着席淮之,直到东方的天空发白。清浅渐渐也不觉累了。
      第四天,詹家账房的下葬在詹家的陵园,詹家账房的后事也算处理完妥。
      詹家账目先交给二公子,再慢慢找人去做。
      清浅奇怪,为什么不交给大公子呢?
      第五日,清浅回了詹府,这才知道,詹大公子将可留带了回来,詹老爷为此大发雷霆,免了他手中的事务,家里家外,詹家的生意现在是由二公子掌管的。二公子私下没少叫苦,也钦佩着他大哥竟可以将家里家外打理的妥妥帖帖。
      清浅听说,詹大公子将可留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两人几乎是足不出户,詹家的人也天天能听到可留的琴声。

      詹大公子与詹老爷冷战,詹家上下喘个气都小心翼翼。詹老爷更是下了命令,谁都不准进詹大公子的院子。詹言煜不敢拂逆,但是心里急着想知道大哥的情形,便让清浅去看看。他爹不会对清浅怎么样的。
      清浅来到大公子的院门前,忽然一阵清泠的琴声响起,必是可留。他无意打扰,又喜欢可留那如流水一般的琴声,便站在门外静静的听着。
      听了一会儿,琴声骤然停歇,清浅一时恍惚不知可留为何要停。
      “外边是谁?”一道如琴声的声音响起。
      清浅一愣,随即说道:“是清浅,小公子的随从。”
      “进来吧。”
      清浅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一位穿着桃花色衣衫,披散着长发,坐在院子里回廊里,身前一把古琴。那人面若桃花,嘴含巧笑,一双杏核似的眼睛看着清浅。
      清浅从未见到哪一个男人会如此适合这么艳丽的颜色,也未见过这样伶俐可人的人。
      可留上下打量清浅。以往都是听人说,詹家小公子宠溺的清浅,却从未见过,今日一见觉着还不错,人如其名,清清淡淡的,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浅淡,教可留甚是喜欢,而且眼睛中也没有别人看他时的鄙夷或是肮脏。
      “大公子不再府里,被二公子叫走了。有什么事同我说吧。”可留操着如同他的琴声一般的声音说道。
      清浅回道:“是小公子遣我来看望大公子的。”
      可留支撑着下巴,看着他,笑着道:“大公子很好啊。这几天是他过的最轻松的几天了,若是二公子不来托他办事的话,就会过的更好。”
      清浅听不明白他话语中的暗示。不过倒是纳闷儿,老爷不是不准任何人来大公子的院子么,听可留的话二公子倒是常来。
      “我这就回小公子。”说着,清浅便要走。
      可留见他要走,急忙道:“哎,先别走。”
      清浅回身,道:“有什么事么?”
      可留走出来,站在清浅身前,问道:“你懂音律么?”
      清浅摇头。
      可留有些可惜,想了想,又道:“不会也罢,我教你。我正缺一个吹箫的呢。”
      清浅有些愣,人却被可留拖走了。
      可留让清浅坐着,自己从房间里拿出一支箫递给清浅,然后坐在他面前,笑颜如花,道:“可知道怎么拿,怎么吹?”
      清浅为难,摇摇头。
      可留却笑的更艳,道:“没关系,我来教你。”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教便教到了夕霞满天,清浅也会吹一曲简单的曲子。
      可留拍手叫好,道:“不错不错,有悟性,比言……咳,比大公子聪明多了。这是一首曲子的一小段,我教了他三天,他愣是学不会。”
      清浅也觉着高兴,摆弄着手中的箫。
      “一进门就听见你的声音,在说我什么坏话呢?”詹大公子站在门口说道。
      可留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如琴音的嗓音说道:“大公子你回来了,今天怎么晚了?”
      詹大公子宠溺的看看他,道:“今天忙了一些。还有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叫我大公子的么。”
      “可是……”可留看向清浅。
      “清浅不是外人。”
      可留点点头。乖巧听话。
      清浅起身,行礼道:“大公子,小公子让我来问大公子有什么需要的。”
      詹大公子坐在石凳上,道:“他到底长大了,知道关心起我这个做大哥的了。你回他,叫他不必担心。”
      “是。”
      “那你们适才在做什么?”
      可留像献宝似的说道:“我在叫清浅吹箫。他还挺有天赋的,我教你的那首曲子人家都会吹了,可你还找不到音调呢。清浅比你聪明。”
      清浅有些脸红。
      詹大公子一听便笑了,道:“即是这样,那清浅,明天你再来吧,让他好好教你,也省得他天天缠着我。”
      清浅抬头看着詹大公子,有些兴奋,道:“真的可以么?”
      詹大公子点头。
      又闲聊两句后,可留让清浅吹箫听听,吹完了那首曲子,放下箫,便离开了。

      清浅跟着可留学箫,渐渐的也能吹出好听的曲子来,可留便要清浅跟他配音,开始清浅总是出错,可留也只是说时间长了就能听得出好坏,知道该怎么配合。清浅就这样天天跟可留在一起,院子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大公子吹的箫,谁都没有想到是清浅。后来詹言煜也要听,便闹着清浅带他一起去。可留倒是不介意,而后詹大公子和詹小公子有空便缠着要听他两吹奏。
      再后来,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可留要回桃花楼了,临走的那天,清浅去看他,他还是那身桃花色的衣衫,衣袂飘飘,不束发,一张艳若桃花的脸,巧笑着。
      可留将那支箫给了清浅,道:“这支箫本是要给大公子的,但是他不会吹,也不想将它就这么废着,我是用不上了,你若不嫌弃就留着吧。”
      清浅见他眼中闪着些许期待,接过箫,道:“我会好好存着。”
      可留笑了起来,一双杏核似的眼睛闪亮夺目,声音却比琴声更动听,道:“它是用来吹的,可不是用来顶礼膜拜的。”
      然后可留就走了,被大公子送走的。

      可留走后清浅极少吹箫,一是没人指点,二是没人谈论,多少失了兴趣。詹大公子与老爷之间因可留的离开而缓和些,不过大公子却时常出入桃花楼。

      席淮之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外地照顾生意,郑凛说要为他践行,拉着詹言煜与霍以远一同去了魁云楼。席淮之盛情难却加之确实想在走之前看看清浅,便也去了。
      席间,郑凛道:“听闻清浅得桃花楼的可留真传,会吹箫了?”
      清浅道:“听谁瞎说的?什么真传,可留的真传也传不到我这里。”
      “别管是谁说的,你总是跟着可留学了一个月吧,今日我们为席大公子践行,便在我们面前献个丑如何?”
      清浅看了看席淮之,不禁想起那三日来,便说道:“那可真是献丑了。”
      席淮之一听,心里高兴,拿出五十两银子,扔给郑凛的随从,道:“去买支箫来,剩下的便是你的。”
      随从拿着银子乐颠颠的去了。
      那随从回来,清浅拿过箫,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那四个人一脸的期待,便吹了起来。
      曲子是悠扬婉转,丝丝缕缕,似有满腹话语却无处倾诉,只能留在心中默默的怀念着。这首曲子将箫声的沉稳空远发挥的淋漓尽致。几人不觉便听的痴了。
      清浅吹完一曲,郑凛先拍了手,赞道:“没想到清浅竟有这天赋,若是由可留再调教几日,清浅也能出名。”
      霍以远道:“只是不知这曲子是何名称?”
      清浅摇摇头,道:“可留没说过。”
      席淮之喝了一口酒道:“这是可留十二岁所做的曲子,名唤《念君情》,只是他十二岁那年只做了曲子,后来才填的词,取了名。”
      詹言煜惊讶,道:“席公子知道这曲子?”
      “在回城的途中有幸听过,是那人说的。可留也算是有名,所做之曲被喜爱音律之人大为传奏。”
      霍以远欷歔道:“可惜这么个有才华的人了。”
      清浅手握箫,心道:“念君情,念君情,这是可留想要教与大公子的曲子,那可留念的可是大公子的情?”
      话绕着可留,几人随便的聊了几句。
      霍以远问席淮之道:“席兄去外地谈什么生意?”
      “并非谈生意,而是席家在离城有家分号,我前去看看是要关了还是继续开着。”
      詹言煜想了一下道:“前几日听家兄说起过离城,那里甚是混乱,当地的官府不管事,百姓和商家被烧杀抢掠之事时有发生。”
      席淮之点头,道:“是啊,所以家父想要关了分号,我前去便是要看看那家分号能不能再开下去,若真是不行,也要将那里的伙计安顿好。”
      随后几个人闲聊片刻,顾着席淮之第二天要启程赶路,大家就早早散了。

      夜晚,清浅坐在窗前,摆弄着可留给他的箫,忽闻窗外有人咳嗽,问道:“是谁?”
      “嗯……是我,席淮之。”
      清浅推开窗,心中惊讶,道:“席大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席淮之尴尬。席散回到家中,他竟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尽是清浅吹箫时的模样。于是跑到人家窗前。
      席淮之思虑左右道:“我是想,想再听听你吹的箫,不知……”
      清浅为难,道:“可是,各家已经睡下,现下再吹箫,恐怕会扰了人家。”
      见清浅并不拒绝,席淮之道:“我知一处地方,那里无人,清浅,你看是否可以?”
      清浅见席淮之有些微红的脸色,点点,道:“可以,席大公子带路吧。”
      席淮之高兴,道:“我用轻功带你,一会儿便到。”

      清浅绷住身体,紧紧的抓住着席淮之,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掉下去。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清冷的风刮的清浅有些冷,幸好身边人的身体是温热的。
      席淮之叫清浅睁开眼睛,清浅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城外,放眼望去竟可以将浅城尽收眼底。而这应该是一座小山头,山头上只有一棵银杏树,现下早已入秋,树下厚厚一层全是银杏叶。
      “这里可以吧?”
      清浅浅笑,道:“可以。”
      月华广照,两人迎风而立,一首《念君情》悠扬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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