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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回(2)【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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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
正午时分,天气比三伏天还热。随便在阳光下走走便是一身汗。清浅更是受不了严寒酷暑的天气。
按理说,今天是要留在府里过节的,郑凛却说借机会叫上儿时的玩伴,晚上到湖上泛舟赏月去。既然郑凛已经开了口,詹言煜与霍以远也只得相陪了。
清浅走在詹言煜身后,阵阵的恶心眩晕袭向他,怕是中暑了。其实中暑没什么,对于清浅却像生病一般,会浑身无力的躺两天。以前有那么一回,清浅毫无征兆的直直的倒在了街上,詹言煜吓得三魂七魄跑了个干净,亏得郑凛反应快,叫霍以远背起清浅去了医馆。
大夫看了清浅的脸色,切了脉,说清浅并无大碍只是中暑了,不过他体质不好,需得补补。那天后,詹言煜什么上好的补药都往清浅面前端,后来身体也确实健壮不少,极少再头晕恶心。却不想又犯病了。
詹言煜心疼,看着清浅苍白的脸色。心下琢磨他的身体怎么总是补不好,才好了几日又不成了。“再支撑会儿,到了魁云楼叫些消暑的东西给你压压。”
清浅点头。
到了魁云楼郑凛与霍以远已经到了,身后站着两个随从。选了二楼靠窗的桌位,詹言煜扶清浅坐下,叫了一碗绿豆水,又加了几样清凉爽口的菜色。霍以远见清浅敛着眉,白着脸,身若无骨,病恹恹的样子,心下叹道:“怪道言煜心系着他,看看他现下的模样,还真是惹人疼惜。”
郑凛斜睨着霍以远,见他一双眼睛直直的盯在清浅的身上,心里恼怒却无处发泄,只得给自己灌了两杯酒。
詹言煜一颗心全在清浅身上也没察觉到郑凛的异样。
霍以远见郑凛一味的喝着酒,劝道:“少喝些,明天又要头疼了。”
郑凛拨开他的手,道:“用得着你管!”说着赌气似的又喝了两杯。
霍以远看他阴阳怪气的,也不知他是生的那份子气,又觉着自己讨了个没趣,也不管他。
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一小壶清酒入腹,郑凛没醉反而清醒了不少。发觉自己刚刚生了没意思的气,讪讪的,对着身后两个随从,道:“你们两个也坐下来,说说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事。”
这两个随从多少知道这三位小公子没架子,性子随和,便不推辞做了下来。
其中一个说道:“要说最近嘛,倒是有一桩有意思的事。”
一句话挑起了郑凛的好奇心,问道:“什么事?”
“就是桃花楼里的可留和去踪。”那人说道:“原先城里的人都以为这去踪是突然冒出来的,竟不知他与可留是一起长大的!”
这话勾起了桌上人的注意,都不说话听着他讲下去:“其实说起这个去踪,应该有人能知道的,只是以前他不叫这个名字,可留出台唱歌,有时需要箫声配着,便是这个去踪配的。”
郑凛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有个与他们同时被卖到桃花楼的小官儿欢夜,是他说的。”
听他这番说辞,从不管他人之事的清浅却开了口,道:“即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去踪何必将可留逼到这副田地?”
“听说是因为从小可留就是被捧在天上的,自然是娇惯些。平时打骂别人也是有的。但是最严重的一次是可留为一位老顾客演奏的时候,去踪失了手,吹错了调儿,后来被可留狠狠地打了一番,差点废了去踪的手。应该就是那次结下的仇。”
接下来,这随从说着道听途说而来的可留与去踪的恩怨,清浅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眼前的菜。詹言煜倒是觉着挺有意思,细细的听着。
旁晚,夕阳还残留了一丝余晖,郑凛包下的二楼也渐渐的来了人,都是小时候的玩伴,有些还被他们三人欺负过,好在他们三人也不是什么恶霸混账,道了歉后便又闹到了一起。
人多了,清浅觉得闷了些,遂对詹言煜道:“我想出去走走,等会儿便回来。”
詹言煜不放心,道:“可以吗?我陪你去吧。”
清浅摇头,道:“不必。只是觉着闷了些,出去透透气罢了。”
“那你快去快回。”
清浅起身离去。
魁云楼临河而建,岸边柳树花草也不少。入秋的旁晚不免清冷了些,清浅沿着河岸走,却也觉着舒爽。
清浅转了两圈觉着自己好多了,便想回魁云楼,才走了几步却被人堵住了。
带头的人是赏花节那天调戏席小妹之人,也是本城新任朱刺史的独子,朱贺。
清浅弯腰,低了头,道:“朱公子。”
赏花节那天他不知道清浅是何人,后来一打听,原来是詹府小公子的人。朱贺本觉着他不过是普通人,但今日再瞧他面白朱唇,一双透澈的眼睛甚是顺眼。想来也是,詹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詹小公子能看上的必定有他可取之处。
想着,朱贺便愈加的想要清浅,道:“你叫清浅?”
“是。”清浅恭顺的答道。
“把头抬起来。”朱贺道。
清浅抬起头来。
朱贺看了看,又来来回回的巡视着他身体,清浅只觉这人好生无礼却也不敢妄言。
朱贺做了个揖,彬彬有礼,道:“上次本公子对清浅无礼了,这次前来道歉,还请清浅不要记恨在下。”
清浅作出受惊的样子,连忙道:“朱公子哪里的话,清浅不过是个下人,怎受的起朱公子的礼。”
朱贺勾起嘴角,道:“若是清浅真心接受在下的赔礼,不妨到府上一坐,也让在下聊表歉意之心。”
清浅不想他存着这个心,任谁听了都明白他是何意欲。
“朱公子实在言重了,清浅人轻位卑,受不起。”
朱贺本就没什么耐性,以往他看中的人若有不从便强掳回家,现下不过是看在詹府的面子上与他虚应两句,没想他竟不识抬举。“清浅,本公子不过请你去府上吃顿饭,你不肯给这个面子么?”
清浅再次推拒道:“清浅不敢,朱公子的美意清浅心领。只是小公子一向需清浅服侍片刻不得离开,此刻小公子定是在寻了,清浅要回去了。”
朱贺有些恼怒,收回了先前礼貌的笑,握住了清浅的手腕,道:“还没有人敢拂了本公子的面子,今日我便要了你又有谁能说句什么!”
清浅觉着他是刺史的独子,得罪不得,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
清浅蹙眉,脸上有些清冷,道:“朱公子,您是本城刺史的独子,做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及些朱刺史的名声。”
“哈哈哈,本公子作何要顾及?”
说着朱贺要强拉清浅,清浅下意识的甩开他,不想失了平衡噗通一声掉进了清湖中。朱贺与他身边的随从皆是一愣。
清浅不会泅水,加之清湖很深,光是岸边就是掉进去便冒不出头来。凉丝丝的湖水激的清浅打着冷颤,身体下沉,脚下空虚的感觉让清浅恐慌,在水中不停的挣扎,想要张嘴呼喊救命却呛了几口水。
感觉像是过了一年,突然有人拉起了他的胳膊,清浅也死命的抓住那人,接着他便被带离湖水。
回到岸边,身体着地,清浅才觉着踏实。松了口气,来不及睁开眼睛便狠狠地咳了起来。那人将衣衫披在他身上,帮着他拍打着后背。
清浅觉着气息稍稍平息了,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救他的人,而是詹言煜、郑凛和霍以远带着儿时的玩伴与朱贺的人打了起来,尤其是詹言煜,几乎是看准了朱贺打。
清浅一惊,这可怎么得了!
在清浅吃惊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了?”
清浅这是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别人的怀里,抬头看去,竟是一直厌恶自己的席淮之。
看他皱眉抿着嘴,清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道:“谢谢席大公子。”望望混乱的场面,又急急的问道:“席大公子有办法让他们住手么?那人可是朱刺史的儿子,得罪不得!”
席淮之扶起清浅。他自是知道那朱贺是什么人,现任的朱刺史又是什么人。他对他父亲说过,有一家商人因得罪了当地的刺史从而被抄家,那位刺史便是朱刺史。他犯了那么大的事后便被停职了,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被调任到浅城来,看样子他的后台不是一般的人物。
席淮之明白清浅的担心,带着他绕过他人来到詹言煜身边,挡下他的拳脚。
詹言煜原本担心清浅,想出来看看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不想一出魁云楼便看见清浅被人推进清湖中。心霎时停了下来,呼吸都不敢,又见席淮之用轻功将清浅救出,才安了心。旋即怒气滔滔的冲着朱贺去了。他才不管这朱贺是何方神圣,只要碰了清浅一根汗毛,谁都别想好过。
郑凛和霍以远站在窗边本是想要看詹言煜的酸笑话,愣是看到了清浅被推到湖里的场面,明白詹言煜定不会放过那人,叫了二楼的这帮朋友急忙跑下去。
詹言煜逮了朱贺,把他逼到树根儿底往死里踹,还觉着不解恨,找了一块儿石头,想砸他,却被席淮之拦了下来。
清浅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拉住詹言煜。
“詹小公子,这是个误会,与朱公子无关的。你们怎么就打了起来?”席淮之说着上前扶起朱贺。
詹言煜停了手,其他人自然也不打了。
詹言煜皱眉看这席淮之。他不是将刚才的状况看的清楚么,这会儿怎么替朱贺说话了?
清浅也赶紧附和道:“是啊,是我不小心掉到湖里的。朱公子还想要出手相救的,只是慢了一步而已。”
詹言煜质问似的看清浅。
郑凛脑袋转的快,明白席淮之和清浅的意思,赔笑走上前道:“如是这般,还真是我们的不是了,在下在这里给朱公子赔礼了,望朱公子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的好。”
詹言煜这才听明白,这是向朱贺低头,将这件事化小。詹言煜不服气,冷哼一声。怕他做什么,不就有个做官的爹么!霍以远也冷着脸不说话。
郑凛见这两人的态度,心里恼怒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暗自咬牙。不得已又道:“朱公子这身的伤全由郑府赔偿,去郑记药店抓药,一律免费。”
“若是朱公子觉着身体不舒服,席府也自当奉上上好的补药。再者大家都是无心的,朱公子大人大量,是不会与我们这些商人介怀的。”
见朱贺揉着脸愣是不发话,清浅无法子走到詹言煜的身前,跪在地上,道:“这事全由清浅而起,是清浅的错。朱公子若是觉着不解气,打骂清浅都无妨。”
在场的人都愣怔了一下。席淮之更是吓了一跳,旋即看见清浅颤抖的身体,青白的脸和冷的发紫的嘴唇,心里猛的抽痛。
詹言煜却是满腔的怒气。这清浅是在做什么?难道他詹言煜保护不了他么?须得给人下跪?!
郑凛见詹言煜脸色铁青,赶紧给霍以远一个暗示,两人抓紧詹言煜,期望他千万别再冲动了。
席淮之暗自攥紧了双拳,面上仍是一派温笑,又压低了身段道:“朱公子,你看清浅已经给你赔不是了,各位小公子也道了歉,大家都住在这浅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朱公子也不想为了个误会,坏了大家的和气吧。给我们四家个薄面,改日席某自当备上薄礼看望朱公子。”
谁都听得出席淮之言语之中的威胁,朱贺也暗自衡量,他不是糊涂之人,明白其中厉害,若是一下字得罪了浅城的四个家族委实不明智。
再者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清浅这个人他一定会得到手的。至于今天的仇,来日方长,早晚都会报的。
“既然是个误会,本公子自不会放在心上的。各位不必在意。”说着便由手下人扶着走了。
见到朱贺走了,众人才松了口气。席淮之赶紧扶起清浅。詹言煜仍没有好气,更气清浅,说出口的话也不思量:“你就这么下贱,给人下跪很好么?再说,谁许你上前说话的!”
郑凛霍以远一惊,这个詹言煜也太……
清浅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不禁的凉了几分,口气难免清冷,道:“清浅就是一个下人,给人下跪是平常事,若这是下贱,清浅也无话可说。”
席淮之虽是有些不舍,倒觉着清浅做的甚好。劝解道:“詹小公子这是生什么气呢。清浅也不过是为了咱们着想。毕竟对于这个朱贺顺着他总比得罪了他好。”
詹言煜听着席淮之的话有些不顺耳,心里别扭,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张口便说:“我在教训自家的下人,干你席家什么事!”
郑凛翻白眼,这人是怎么了?
“言煜,席公子说的没错。咱们可不能得罪了朱贺,他爹是做官的,随便按个罪名都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清浅这么做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也是为了我们。你说的话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
见郑凛也为席淮之和清浅说话,詹言煜心里更加堵得慌,道:“行,这事全是我的错,可以吧!”说着离开了。
见詹言煜离开,清浅第一次没有跟上前。
郑凛让霍以远跟着他。又对席淮之道:“若是席公子不嫌弃,便同我们一道去泛舟赏月吧。也当我们谢你适才的帮助。”
席淮之本想着要回府同家人一起过中秋,怎么说这是他回家的第一次中秋节……犹豫之时看到眼前的清浅,那张以往见了便厌恶的脸,此时却不明因由的吸引住他,心思一动,道:“好。”
船上,一帮人说说闹闹,詹言煜仍负气,喝着闷酒。清浅并不在他身后伺候而是独自跑到船尾自个儿自在去了。郑凛无奈,怪不得詹言煜倾心清浅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得到手,原来是有原因的,就詹言煜这个脾气遇上了清浅,再给他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称心。
席淮之坐在其中,一会儿便觉着有些冷,郑凛说船舱里备着衣物,席淮之起身去拿。出来时留了个心,想要看看清浅是否在船尾,便向船尾走去,到了门口,席淮之猝然停住,整个人都为眼前的画面吸引,呆愣住。
冷月孤辉之下,清浅独身影只,身上的素色衣衫被月光照的熠熠生辉,映着他的肌肤莹白雪亮,他眉眼舒展,有着说不出的柔情。那双眼睛与清湖不知谁的更为通透清澈。他微仰着头,望着天际的满月,他的存在便使周遭宁静下来,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存在。席淮之凝视他,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清浅嘴边那抹淡淡的微笑,与桃花林中的那人如出一辙!
会是清浅吗?那个让他梦回萦绕之人,会是清浅吗?
清浅觉察有人在,回头,见是席淮之,遂起身,施了礼,眼睛清澈光亮,含着淡笑的嘴翕张,嗓音也是浅淡飘渺,道:“席大公子。”
一时,席淮之觉着自己遇到仙人……
他们在船上漂了一整夜,当天大亮时,他们才靠的岸。上了岸,得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听闻后,竟觉着有些恍如隔世的滋味。
詹府的大公子花了三百万两银子买下了可留的第一夜,又花了四百万两包下可留一个月!而后却是,詹家账房的,清浅的父亲猝然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