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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回(1)【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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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走了一段路,才忽然想起袖中的荷包。真是糊涂,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清浅从衣袖中拿出荷包,看了两眼又放了回去。不知还能否找到机会与席淮之说上话。
临花楼名副其实临建于繁花之中。在临花楼的二层,清浅找到詹言煜,他与郑凛霍以远坐在偏阁中,远离正堂的欢宴。宴席之中不乏浅城的文人墨客,詹言煜一向不喜欢那些个所谓的“附庸风雅”的酸人。有他们在的场合,詹言煜都离得远远的。
据说今日郑家的二小姐也来了,往年赏花节她皆留于家中从不赴宴。今日倒是奇了,也教城中百姓们瞻仰一番浅城第一美人的风采。
清浅默默站在詹言煜身后,郑凛与霍以远相觑不说话。三人一聚头时,便察觉出詹言煜身上的怒气,见他铁青的脸色,郑凛与霍以远着实吓了一跳,言煜几乎没有脾气,除了那年清浅被人打时生过气外,都不会见他发火。又见他身后没有跟着清浅,两人心下有几分明白。估计是这两人闹脾气了。
临花楼前不远有一座亭子,名为献花亭,说的难听些便是舞台子。每年赏花节时,詹郑席霍四家也会出钱请些倡人舞娘来。
不过往年最红的却是桃花楼里的可留,他本倡家出身,后卖到桃花楼中也只卖艺不卖身,又抚的一手好琴,几年之间也大有名气,还有人慕名而来。可去年桃花楼却突然出现一位名唤去踪的倡人,不仅琴艺歌声好,人也长的媚,手腕高明,可留的客人渐渐被抢走。极少的人再翻可留的牌,听说桃花楼的老板逼着可留接客人,□□价已经叫到九十万两,却还在涨。
清浅不懂音律,不过他喜欢可留的歌声,悠扬绵远,平波无澜。而这位去踪的歌声却更加的艳丽大胆。
可留出现时,一身的桃花色衣衫薄纱,几乎要融入了繁花之中,没有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让其单薄的身体更显飘逸。
只见他飘然而来,怀抱一把古琴坐于台上,细长的手指拨动琴弦,便是如潺潺流水般的清泠琴声。
“一朵艳,二朵争,三朵四朵竞相折断。五朵始平淡,六朵无人怜,七朵八朵随风转,九朵十朵碾作成尘烟。”
一如往常,轻淡平静。
一曲唱罢,可留怀抱着古琴又翩然而去,对于要求他再唱一曲的话语充耳不闻。随后是去踪。清浅不喜欢他的歌声曲调也不去注意。
詹言煜如老僧入定般坐在椅子上,虽是看着前方,却不知他的魂儿在哪,一直坐到了天黑,郑凛瞧着他的脸色,再看看清浅,那一脸的与平时无异的表情,在郑凛的眼里便是没心没肺。心下不免为詹言煜难过,对于清浅又多了几分的埋怨。
华灯初上,月光灯下的繁花景色也别有一番风情。可惜置身偏阁的詹言煜一行人却无心欣赏。郑凛与霍以远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
郑凛见临花楼里的人少了,外边赏花人也剩下三两个,说道:“言煜,天色晚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詹言煜只是瞟了郑凛一眼,头发都没有动一下。
霍以远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些忍不住了。今天可是看了他一天的脸色,即便他心中有什么怨气也不该冲着他们发泄,若是有什么难事便说出口来,难不成他们是怕事之人么?
霍以远起身要说话,郑凛快他一步挡下来,道:“既然你还不想回去,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着,拉住霍以远带他出去。
出了偏阁,霍以远挣脱郑凛,道:“你拉着我做什么?我有话对言煜说。”
郑凛翻了个白眼,道:“你就省省吧,呆子!”
霍以远道:“什么呆子?你也看到言煜今天的样子了,就算他与清浅闹了起来,也总该问问他原因吧?”
郑凛轻笑,道:“你也不傻么,可惜也不怎么聪明。”说着出了临花楼。霍以远望着他的背影,真是不明白郑凛在想什么。
詹二公子来到偏阁时,只剩詹言煜与清浅,一个坐着像石头似的看着夜色,一个站着似树一般沉默。
察觉到气氛诡异,詹二公子小心的坐在詹言煜身边,试着说道:“小弟,该回家了。”
詹言煜看向他,冷冷的没有表情,道:“我还想再坐一下。”
詹二公子吓了一跳。自小到大也未曾见过小弟有这种表情。父亲那边知道了又要说小弟胡混不听话,可是小弟现在这个样子,硬是将他拖了出去也会与父亲顶撞起来的。思量再三,道:“那好吧。父亲那里我去说,你也不要太晚了。”遂又对清浅道:“你也劝着他些,赶早回去。”
清浅点头,道:“是。”
于是临花楼便只剩下他们两人。外边华灯已灭只剩下月光,飘飘洒洒在花瓣之上,星星点点的好些个萤火虫穿越在繁花之中,夜莺啼叫,虫哇齐鸣,微风送来阵阵馨香。
清浅一如平常,若是站得累了便倚一下墙,詹言煜不说话,他便沉默。詹言煜坐着,夜宁静,可以听得到身后人衣衫摩挲的声音,他心知清浅沉稳,便叫他站上一夜他也不会有怨言。
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思。
良久之后,清浅已不知现在是何时辰,外头虫鸟的叫声已经少了不少,夜愈发的安静。
詹言煜起身,面对着身后的清浅。第一次詹言煜发觉,这些年来清浅一直都微低着头,极少正视他,现在亦是如此。两人的距离是如此近,他只消一伸手便可将清浅揽入怀中,可是他的心呢?他的心是否也如两人的距离,伸手一抓便能握在掌中?
詹言煜目光如炬,直直的盯在清浅身上。
清浅感受到他的目光,内心涌动,他几乎能料得到詹言煜要说什么,而他却依然低着头表情浅淡。
偏阁的灯一直亮着,四角的烛光暖暖柔柔,青烟依依袅袅,怀抱着两人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些许暧昧纠缠不清。
借着柔和的烛光,詹言煜看清楚清浅的脸。这十几年的光景,他已不再是书堂里那个有些婴儿肥的可爱男孩儿,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当初害怕见到他的心情也逐渐明白因由,珍惜他宠溺他多年,那么他呢?他可知道他的心意?
詹言煜的目光已经火热,灼烧着自己的身体。清浅发觉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他的心开始乱了。他不是没心没肺,知道这些年来詹言煜对自己的宠溺,亦明白他的心意,却无心承受,他不想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必须离开这里。
詹言煜思忖着如何让开口让清浅知道自己的心意,又不至于让他离开自己。这厢,清浅也在想着什么样的借口可以不着痕迹的离开这里,不至于被詹言煜怀疑。却在这时,各怀鬼胎的两人听到一道脚步声的临近。
席家人回府,席小妹还在叽叽喳喳的评价着可留和去踪的琴声歌喉,席淮之回房已经沐浴更衣要睡下了,席小妹却突然哭着跑到他的房里,说是她的一条项链弄丢了。席淮之仔细询问之下,才知,原来是他带回来给她的礼物,那条玛瑙项链,一颗一颗连在一起,又以雕花银作为点缀,自然大方又不失精细。席小妹及其喜爱,平时不舍得戴,趁着这次赏花节戴了出去,却不想弄掉了。
看妹妹哭的伤心,席淮之套了件外衣,便亲自去寻。
席淮之提着灯笼,仔细的寻查一路来到临花楼,在临花楼一楼与二楼的阶梯上找到了项链,本是想就回去的,却无意的看见二楼偏阁的方向有灯光,心下奇怪,这么晚了竟会还有人在?
依着好奇心,席淮之向偏阁走去。
三人心中皆是一怔,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碰到。
席淮之见两人之间暧昧丛生,自知是坏了人家的好事,瞥了清浅一眼便要离去。而他的出现正好给了清浅一个离开的借口。
清浅见席淮之要离开,赶忙开口道:“席大公子留步,清浅有事要对席大公子说。”
詹言煜微愣,旋即回过神,心急想要抓住清浅,却被清浅躲开了,道:“小公子时辰不早了,您也快些回去吧。”
席淮之没说话,心中甚是奇怪,也任清浅随自己离开。
詹言煜目光随着清浅移动,最后没了目标,心里一阵的空落落。清浅没有给他机会,将那层薄纸戳破。
席淮之在前,清浅在后,两人在寂静的黑夜中默默无言的走到席府。
清浅抬头见已经到了席府,停住脚步,道:“席大公子。”
席淮之回头,抿着嘴,心中明了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要离开临花楼而已。可席淮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若是真的与詹小公子好上了,下半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也不必做个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了。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清浅将袖中的荷包拿出来,递到他面前,低着头,没有多少表情,道:“这个是小公子的贴身丫鬟萦回做的,托我交给你。”
席淮之愣怔,还真的是有事,不是借口……那他与詹家的小公子是……回过神,席淮之道:“你再还给她吧,谢谢她的厚爱。”
清浅点头,又放回袖中。虽然他与萦回熟识,但横竖是别人的事,不好过多干涉,便施了礼,道:“那清浅回去了,扰烦席大公子了。”
清浅直至离开也未正眼看席淮之,否则他会看到,席淮之那双妩媚的眼中不再有厌恶及轻蔑,却加了一些探索的意味。
清浅走的匆忙,身影没入茫茫夜色之中,只来得及抓住一袭白色。
不知为何,席淮之看到那袭被吞入黑夜之中的白色,心没由来的紧了一下。
第二天,清浅还在睡梦中时,便被人叫醒,睁开眼,见到的却是詹大公子。看他急切的模样,像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詹大公子?有什么事?”清浅问道。
“听二弟说,昨夜一直与小弟在一起?”
清浅点头。
“那小弟去了哪里?”
“怎么了?”
“小弟彻夜未归,现在还不知行踪呢。”
清浅睡意全无。随即胡乱的套了身衣裳慌忙的出门。
他以为昨夜詹言煜自己回去了,再说怎么会行踪不明呢?他最多就是在城里随意逛逛而已……
脑子里什么景象都闪过,有的也被自己排除,詹言煜绝不会想不开的!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是又想起昨夜他落寞的样子,步伐不觉得又加快了。
气喘吁吁的来到临花楼的偏阁,那里已经没有人。清浅丝毫不耽误,转身便向繁华深处跑去。
清浅一路找寻,几乎是在要放弃这里时,却看见一池湖水。这池湖水不大,四周环被花树环绕着,湖面上尽是掉落的花。一阵微风过境,湖面上上的花随着湖水荡漾。
清浅放慢脚步,仔细的巡视,发现有一个人下半身没入水中,上半身趴伏在岸边的平石之上。
清浅的心被吊了起来。走过去,看到那人的衣服是与小公子一个模样的。他咬着下唇,紧皱眉头,不敢惊扰他,更或者是他害怕——若是没了气息怎么办?
清浅犹犹豫豫走上前,看清楚微微起伏的脊背,略略放下心来。
清浅坐在平石上,轻轻扳过詹言煜的身体,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清浅没有叫醒他,只看着他,一双清澈浅淡的眼中浮现一丝丝疼惜。他记着詹言煜的好,只是他不爱他,也不想爱上他。不要问原因,或许他天生如此。詹言煜为何看不透呢?
詹言煜在清浅随席淮之离开后,又在偏阁坐了一段时间,便起身离开。不想回家,失魂落魄的随处走,等到回过神时,看见前方有一池湖水,想也不想,直接走了进去,直至湖水淹没头顶,心里想着,若是这样死了也就干净了。憋了一小会儿,詹言煜就扑腾的向岸边游去,这才想起来,自己会泅水……
趴在石头上,詹言煜觉得心里憋的慌,像是被石头压着一样。喊却喊不出,郁结于胸。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蒙蒙亮,身体在水中泡了一夜,一身湿粘,即便是夏季也难免清冷,可他只觉浑身无力,将自己当成破布似的趴着不动。
而后,他便听见一阵匆忙的脚踏青草的簌簌声,由远及近。后来这人将自己放在他的腿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詹言煜想,这人应该是清浅。
这算什么,既然不愿同他在一起,就不要再来关心他!难不成,他真的就只将自己当成了他的主子么?
……忽然詹言煜想他似乎明白清浅在想什么了。
晨光之中,花落无声。
清浅看的正出神时,詹言煜突然睁开眼睛,直视清浅。清浅措手不及,一时没了言语。
詹言煜盯着愣怔的清浅,伸出手拉下他的头,吻住了他的唇。
詹言煜噬咬轻舔清浅的唇瓣,舌尖刷着他的贝齿,得到机会将其撬开,灵舌在清浅的口腔内翻江倒海,犹如他此刻的举动在清浅心里掀起的滔天巨浪。
詹言煜看着清浅措愣的眼神,心下一沉。他闭上眼睛用心的加深这一吻。
詹言煜抬起另一只手,摩挲着清浅的脸颊,感受他细腻的皮肤在自己的手掌之下的温度。詹言煜想将这一刻记下来,想将它放在心中,永远的储存,因为在这一刻他可以欺骗自己清浅是爱着他的。
清浅以为自己会窒息时,詹言煜结束了这个漫长缠绵的吻。
清浅喘息着,瞪着詹言煜,像是在质问他。
詹言煜咧开嘴笑,果然他没有问出口。他料清浅也不会问的,一旦他问了原由,他们的关系便会变得不一样,而这是清浅不愿的。若不是昨夜他随席淮之先离开,此时又来寻他,詹言煜永远都不会知道,以往他太小看清浅了。平日里他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却不含糊。
既然他想维持着主仆的关系,那他们便这样不清明的纠缠一生,他詹言煜绝对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