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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六回(1)【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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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了,四日未上朝,朝政暂时由江自流掌管。右相被罢职入狱,听候发落。而对于席淮之,却没听到任何风声。
邵旒一直昏睡,还高烧,脸上苍白。
送秦太医出了房间,皇后焦急的问道:“秦太医,陛下他?”
秦太医叹口气,道:“陛下染了风寒,以前存留在体内的毒又未全部排出,加之心中郁结,以至病情不断加重。而且,心病难医,只是吃药是没用的,还望陛下自己能想的开呀。娘娘也要多多劝解陛下才好。”
皇后稍稍一愣,道:“本宫知道了,秦太医就专心将陛下的病医治好便可。”
“老臣自当尽力。”
皇后遣了身边的宫女与秦太医一同去抓药,又吩咐御前公公:“一定要陛下吃药。”说完便离开了。
皇后要去宜宁宫,却又走的极慢,走一步停一刻。
去了又怎么开口?本来将人家强留在宫中便是陛下的不是,现在又怎好意思让人家来看望陛下呢?
皇后正为难之际,下人禀报道,江丞相求见。她便折回了凤坤宫。
皇后屏退了左右,心想师兄定是着急了。
江自流见皇后回来了,礼也不施,急忙问道:“陛下的病怎么样了?”
皇后摇摇头,道:“病由心生。难治啊。”
“这可怎么好。”
见江自流急得直踱步,皇后心惊,道:“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吗?是朝臣在议论席公子?”
江自流回身,紧皱眉头,道:“席淮之的事无足挂齿,却是近几日送来关心陛下病情的奏折,非同一般。”
皇后也敛了眉,道:“谁?”
江自流道:“几个手握重兵的藩王。先帝在时,江山便风雨飘摇,几个藩王虎视眈眈。虽陛下即了位,勤勉治国,天下安定了些,可那些人也一直寻找机会呢。此番陛下却病了,连着几日不上朝,消息一传开,还不知道他们怎么乐呢。再这么下去,恐怕……江山要易主了。”
“陛下前些日子不是刚削了个藩王吗?他们怎么敢……”
江自流叹口气,道:“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而这几个上表的藩王才是我朝的心腹之患。”
能让师兄急成这番模样,那么事情确实大的不可想象了。皇后沉默顷刻,站起身来,道:“走。”
“去哪里?”
“宜宁宫。我先前还一直不知该对席公子说什么,现下,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陛下的病是由他而起,也只有他能解得开陛下的心结了。”皇后道。
江自流点头。
皇后开了门,两人刚走两步,小安子连滚带爬的跑来。
“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带了几个侍卫去了宜宁宫,看样子是要找主子的麻烦,您快去看看吧。”
皇后脸色一沉,咬牙道:“德妃!都是陛下宠出来的!”
席淮之在看书,门突然被打开,原以为是小安子去藏书阁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个没见过的女人,看起穿戴,应该是个妃子。
席淮之不作声,冷眼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
“见到本宫竟然不施礼?”德妃大声道。
碰上了这样的女人,席淮之无奈,不理会她,继续看书。
“本宫在问你好话,为何不答?”德妃叫喧。
席淮之仍是沉默不语,却更加激怒德妃,扬手便要打。席淮之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娘自重。”
德妃另一只手扫了桌面,写满字的纸飘落在地上,砚台翻了,弄脏了那些纸。
席淮之有些恼怒,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暗暗的用力,脸色阴沉,道:“娘娘自重!”
德妃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一会儿功夫眼睛便红了,冲着那几个侍卫怒道:“你们几个是死人吗?”
几个侍卫你看我我看你。宫里的人谁不知道席公子武功高强,就算他们几个一起上也不够看。再说了,陛下还正宠着他呢,谁敢伤他一分一毫?
正为难,皇后便赶过来。一进门就看到了满地的纸,席淮之正捏着德妃的手腕,看德妃的样子,席淮之定是下了力气。
皇后上前,道:“放了她吧。”
席淮之松了手。德妃咬着唇,跪在地上,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看了看席淮之不善的脸色,道:“德妃,陛下确实宠着你,事事依着你,可你不要恃宠而骄,做出有辱你德妃身份之事。你是知道的,陛下一向喜欢知进退的人,若是今日之事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你德妃的头衔怕是保不住了。”
德妃一惊,道:“娘娘,臣妾知错了。”
皇后看着席淮之的眼睛有些阴鸷,又道:“陛下这几日身体不济,你就去常量寺为陛下祈福三个月吧。”
“是。”德妃领命,便匆匆离开了。
席淮之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与小安子蹲在地上整理纸张。皇后与江自流尴尬的站在一旁。
席淮之和小安子收拾完妥之后,竟径自坐下看书,并不理会他们。
皇后与江自流相觑。
最终皇后上前道:“席公子,陛下病了。”
席淮之抬头,冷冰冰的看着。
皇后一窒,道:“我知道,陛下有些事做的是过分了,可是这次陛下得的是心病。能否念在平日里陛下对你不薄的份上去看看陛下?”
席淮之冷笑,道:“待我不薄?皇后娘娘是在说笑吗?”
皇后无话。
江自流上前,道:“我不信陛下待你会不如浅城的詹清浅!”
席淮之一顿,脸上有些难堪,道:“那又如何?”
江自流定是急疯了,上前抓着席淮之的领子,道:“又不是让你花言巧语的去讨好陛下,不过是去看看而已!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也正睁大着眼睛,盯着大殿上的那张龙椅?你又知不知道,陛下一旦长日不理朝政,这座江山便要易主了!”
席淮之挥开江自流的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谁在盯着龙椅,谁又想做皇帝,这一切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一介商人,国家大事还轮不到我来操心。”
“你……好,国家大事你不管,可一旦打起仗来,浅城也会遭殃吧,到时谁来保护詹清浅?”江自流道。
席淮之笑了笑,道:“窥觊江山之人若是真的想要做皇帝,便不会攻打浅城,除非他自寻死路。”
江自流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皇后拦住,道:“席公子,我是放下了皇后的身份来求你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你自己想想,若是陛下驾崩了,会有多少个藩王举兵直逼京城?你以为届时他们会放过我们吗?只怕是,凡与陛下有关联之人,皆难逃一死。我想席公子不会想死吧。话,我便说道这里,席公子好生思量。”
说着,皇后与江自流离开。
离开宜宁宫,江自流问道:“皇后怎么知道席淮之不想死?”
“我……我也是猜的,如果他想死,早就要做了,可他却只是抵抗陛下,一心想要回浅城。”皇后道。
江自流叹道:“像皇后这般的人,陛下竟然不爱,真是……”
皇后苦笑,道:“我倒不希望陛下爱我是因为我能帮得上他,他对席淮之的才是真爱。”
江自流看向皇后,曾经那么明媚的笑颜,如今也掺杂了些许的阴霾。世人都难逃情关吧,邵旒原本清心寡欲,一心要做个贤明君主,现下也为情所累。
夜半子时,皇帝寝宫外的侍卫被人点住了穴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推开门。那人来时悄无声息,甚至屋内的公公被点了穴道都不自知。而邵旒却能感觉的到,猛的睁开眼睛,那人便立在床前,眼睛明亮。
邵旒艰难的坐起来,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气喘如牛。
“你……你来了。”邵旒有些欣喜,道。
席淮之停了良久,道:“你是皇帝,是天下的君主,不要为了私事便弃天下于不顾。”
邵旒愣了愣,随即,笑笑,道:“放心吧,我不会。”
席淮之低下眼,昏暗的屋内也瞧不出他的表情,道:“这样便好。”
说着席淮之转身要走,邵旒急忙伸手抓住了他修长的手,些许祈求,道:“你……你能陪我一起么?”
邵旒自己也不知道,陪他一起做什么,或是陪他一夜,或是陪他坐看壮丽山河,或者什么都好,只想身边有他。
席淮之头也不会,甩开了他的手,冷冷的道:“不能。”说完,便离开了。
邵旒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握在胸前,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月光,几日浑浑噩噩的脑袋渐渐的清晰了。
第二日,邵旒穿着威严明亮的龙袍,头戴旒冕,虽面色苍白,却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确实是人人敬畏的皇帝了。
席淮之看着他,他身后的朝阳有些刺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见他坚定的目光。他的声音微微上扬,道:“我想明白了。这一辈子,对你我是绝不会放手的。”
席淮之微微的敛眉,手中的书握的紧了。
皇帝上朝了。群臣们也松了一口气。
龙椅之上,邵旒正襟危坐,威严自生,旒冕之下苍白着一张脸,大臣们隔得远无法看的清晰,只当皇帝身体安好无恙。
关于藩王们的事,心里清楚便好,谁也不敢抬到面上来说,于是早朝便没有要议论的事。站成几排,沉默着。邵旒心里清楚,他们是在等他说关于席淮之买卖官员一事。
邵旒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扬声道:“关于前些日子,朝中重臣买卖官员一案,朕明说了吧。席淮之,朕是袒护定了,无论谁上奏都是一样的。但是,终是要有人接受责罚的。右丞相,便依法处理,至于席淮之的罪责,朕承担了。”
大殿之上,群臣惊恐。
邵旒又道:“从即日起,除非必要,否则朕不再添置一件衣裳,膳食不得多于三菜,除国宴节庆之外,凡是与朕有关的宴席一律免掉。朕的一切衣食住用皆以平民百姓为准。任何人不得擅自增添任何物件。”
御史中丞觉得不妥,毕竟是皇帝,怎可代人受过,便要上奏,这边刚迈了一步,那边皇帝便叫道:“御史中丞。”
中丞大人先愣了一下,随后出列,跪在地上,道:“臣在。”
“即日起,擢升你为右丞相。望你日后继续尽忠职守。”邵旒道。
中丞大人这次是真的愣住了,过了好久,才道:“臣领旨,谢主隆恩。”
下朝后,新升任的右丞相,一脸为难的样子叫住了江自流。
江自流看他的样子,忍着笑,道:“陛下封你为相,日后好好做便是,有何为难的。”这倒是一招好棋啊,自己在天下人面前做足了明主的样子,又堵住了这一干顽固老臣的嘴,还能鼓励刚踏进仕途之人。
邵旒有事没事便在宜宁宫,席淮之不理他,他便在一旁不是批阅奏折就是为席淮之端茶送水,铺纸研磨。席淮之若是想要对他说什么,他便微微睁大眼睛,满脸期待,一副等着主人疼爱似的模样。席淮之见了,那在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每每见到席淮之无奈的样子,邵旒心中窃喜,果然皇后与江自流的法子有效果。
这日席淮之在吵杂的声音中睁开眼睛,小安子来的时候,问道:“这宫里在做什么?这么闹。”
小安子摇头,道:“不知道。”
席淮之也不挂在心上。
邵旒早朝完后,兴冲冲的跑到宜宁宫,格外的讨好席淮之。
席淮之见他忙前忙后的,心里说不上是烦,也说不上小安子嘴里的感动,倒是有那么一阵阵的无奈。
席淮之放下书,道:“陛下有什么事只管说来,不要在我的身前身后这么忙叨了。”
邵旒偷偷的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壶,一脸谨慎的问道:“跟你比武的时候便觉着我们两人的功夫有相似之处,那,你是从何处?”
席淮之挑了眉,道:“你的王叔,临亲王。”
邵旒看着他,半天没反应,最后睁大了眼睛,道了一个字:“啊?”一脸的傻愣。
席淮之看着他的样子,有种笑的冲动,动了动嘴,却忍了下去。
“师父去世有几年了。他老人家与先皇之间的恩怨我不了解。”
邵旒这才回过神儿。别说他不了解,作为先皇的儿子,他也不了解。
邵旒的脑筋动了一下,道:“那么我们还是师兄弟了。”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席淮之看了委实不舒服,道:“陛下有什么话请直说。”
邵旒咳了一声,道:“你知道的,我以前中毒,而后便不能再练武了。父皇教过我的功夫有几招总也是练不好,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指点指点?”
席淮之又拾起书来看,不理会他。这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要接近他而已。
邵旒自然知道他不可能一口应下,便每日来磨。
他大病初愈的时候问过江自流和皇后,怎么样才能将席淮之的心留下来。江自流说投其所好,皇后说持之以恒。然后两个人争吵起来,皇帝一旁看着他的皇后和他的臣子为了一句话从争吵到动手,他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手指敲着桌面,思索着。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该听谁的好呢。
等到皇帝想通了,才发觉,大半个院子都被毁了,他的皇后和臣子却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见到皇帝站起来了,才停了手。
邵旒道:“朕打算双管齐下,两者兼用。嗯,就这么定了。”
皇后与江自流互觑,突然觉着这架打好没意思,便回了亭子里继续做贤德皇后,忠诚臣子。
邵旒整日磨着席淮之,席淮之不胜其扰。席淮之觉着邵旒就像一个整日吵着父母要糖葫芦吃的孩童,打骂不得,心里却是恨的牙痒痒。
最终,席淮之妥协。邵旒暗地里乐的脸都开了花儿,朝中的大臣还从未见到他们威严冰冷的皇帝这般和颜悦色过。
席淮之做事认真,邵旒则不达目的不罢手,于是,邵旒在席淮之的指点下,功夫确有长进。席淮之觉着他已经不用自己指点了,本来他两的功夫便不相上下,也没什么好指点的了。可邵旒一直缠着他,最后却是两个人一起练了起来,每天必要练上一两个时辰。
宫里似乎在建房,应该是在席淮之以前住的那个院子的方向,本想去瞧瞧,却每天被邵旒缠的哪里也去不了,时日长了便忘了。
邵旒取消了冬猎,说是国家初定,这类费力费猜就免了罢。大臣们自是不反对的,而且国库确实空虚,一旦边境不稳,战事一开,那便是巨额的款项。
邵旒还是有些可惜,本是想借着冬猎的时候猎几只狐狸,为席淮之做大氅。
席淮之不甚关心。
这日,席淮之与小安子去藏书阁,去的时候还没注意倒,回来的时候却见到在他以前的院子那儿,竟然造起了高楼,席淮之奇怪,也就看看便离开了。
京城的第一场雪便是一场大雪,足足有人的脚脖子高。大臣们乐呀,这可是个好兆头,来年必定风调雨顺。
邵旒坚持着每日习武,可不知怎么,别人练武强身健体,而他越练越清瘦,脸色也不见好,身体差的席淮之都察觉到了。
这日,大雪刚下完,邵旒便要去练武,席淮之也不说什么。看他解开大氅,在雪地里孜孜不倦的练着。
小安子觉着很不妥,他看到皇帝的手臂都在打颤,上前对席淮之道:“主子,您劝劝陛下吧,这天儿有些冷,陛下身体估计受不了的。”
席淮之没说话,转身进了屋。邵旒见了心了不免失落,却也坚持着。除了练武,他再找不到还有什么借口靠近他了。
过了一会儿,席淮之出来,手中端着一个茶杯,道:“陛下,今日算了,改日再练吧。”他不是没看见他的冷的已经发紫嘴唇。
邵旒停下来,道:“可以吗?”
席淮之不再多话,翻手便要将手中的暖茶倒掉。
邵旒急忙跑上前,抢过了茶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席淮之看了他一眼,便回屋了。邵旒双手捧着茶杯,暖意直达心底,他抿着嘴笑着。只这一杯茶便可抵住三九严冬了。
春节当天,从早上开始宫里便忙忙碌碌。早上邵旒去了祭坛,席淮之起的晚,在吃早膳时,听到一阵叮铃咣当,噼里啪啦的声音,席淮之放下碗筷推开窗看,却是一群人建造长廊,一直建到宜宁宫门口。
小安子也奇怪,道:“前些日子听宫里人说,陛下将主子以前住的院子拆了,重建了一栋三四层高的高楼,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会儿怎么又建了长廊了。”
席淮之关上窗。看天色,估计又要下雪了。
晚上,邵旒赐宴,他听了皇后的话,没有叫席淮之去。
席淮之坐在桌前,对着邵旒特意命御膳房膳食一点胃口也没有,吃了两口,端起酒杯喝酒的时候,见到小安子一脸急切的模样。
“小安子,你下去吧。”席淮之道。
小安子心里欢喜,可又不太放心,道:“主子……”
席淮之笑了笑,道:“我听说你们今天晚上还有欢庆什么的,你就去吧,我这里也无需伺候了。”
小安子犹豫:“不如主子一起去吧。”
“我去做什么。你就快去吧。”
小安子欣喜道:“那,那奴才就去了。主子早些休息。”说着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门被关上,吵杂的声音被关在外面,屋内灯火明亮,看着一桌的玉食琼浆,原本微弯的嘴角,就放平了。一手握着酒盏,眼睛半合,便瞧不出他的神情来。他像一条静静的昏睡的蛇,将自己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