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试探 ...
-
在答应湛步忧的邀约后,衍天彧转过身去,对正看着他的苏越冕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跟湛步忧去中央区域看看。”
“行吧。”
苏越冕看了他一眼,扯着东渝鸿的衣服,把正跟女生在一起喋喋不休的东渝鸿拉走了。
当他们二人踉踉跄跄地出了光门后,湛步忧也抓住了衍天彧的手臂,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他的侧腰。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全名。”
衍天彧眨了眨眼睛,茫然若失地回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冒犯到了他。
他自认说话前都会深思熟虑,但也自知说完之后,就会将说过的话全部抛到脑后。
回忆了好半晌,他才想起,自己刚刚的确是叫到了湛步忧的全名。
他想要道歉,湛步忧却先一步说道:“叫我名字。”
“呃……那,忧?”衍天彧糊里糊涂地跟着他的步调走了。
湛步忧的手向上游移,食指探入了他的发尾,将他的发丝卷在指间。
一声轻笑从他喉间飘扬而出,衍天彧堕云雾中,如梦初醒,才听见那细微的声音。
“走吧。”
湛步忧揽在他肩上的手依然传递着冰凉的温度,衍天彧却觉得这丝微冷能够沁入心间,正是他喜欢的。
衍天彧这是第二次来到中央区域的信箱面前,这个如同一棵参天古树的铁箱中,仍不断发出“咔嗒、咔嗒”的齿轮转动声。
上一次,他来取母亲寄来的豆浆油条小笼包和葱油拌面粢饭团,好像也就是一周前的事情。
湛步忧在排队等取信,他就站在周遭无人的树下,偶尔观察一下过路人的神情,也不觉得等待是枯燥无味的。
不多时后,湛步忧向他走来,两指间夹着一封信函。
从表面上看,那封信其实一如不足为奇的普通物什,撇开封条上散发出的莹莹蓝光,它也就是外面比比皆是的那种信封。
“这就是那什么……风影信?”衍天彧凑上前去。
“嗯。”湛步忧干脆拉过他的手,将信封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是我哥哥寄给我的信。”
衍天彧将信封翻来覆去,始终也没有要拆开的想法。他将信封交还给湛步忧,湛步忧却说:“把封条撕开吧。”
衍天彧照做了。
他把在实战演练中沾了点灰的手指在衣角上擦了擦,而后才利落地探入封口,即刻触摸到一个冰凉的、像果冻一样的东西。
他无意识地挑了挑眉,用力戳了戳它,刚要撕开封条,那信封已经化成了一坨软绵绵的云朵。
一阵虚影从他手中浮现,他错愕地抬起头,那些缥缈的影像渐渐汇拢,凝聚成一个真切存在的人影。
当人影成型的片刻,衍天彧看到了一个有着一头稍长黑发,和一双棕红色眼睛的青年。
还没等他啧啧称奇一番,那个青年人陡然转过身去,快步冲向了咫尺之遥间的湛步忧,两脚一蹬,竟然挂在了湛步忧的身上。
湛步忧低垂着眼眸,银色的星河被他的睫毛遮蔽了。
他仍然挺着腰板站在原地,在那比他还高一些的青年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些。
“我亲爱的弟弟,想我了没?”
那青年把脸颊蹭在湛步忧的脸上,毛毛躁躁的头发更是糊了他一脸。湛步忧眯起了眼睛,迟疑地把双手虚拢在他哥哥的后背上。
“……曦哥。”
湛步曦搂着自家弟弟,一双手把湛步忧的发丝揉成了杂草。
衍天彧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捂起嘴来憋着笑意。
他记得那天自己的头发被风吹乱时,湛步忧说过他的头发像草窝,这回轮到湛步忧自己顶着一头草窝了,他自然是要幸灾乐祸的。
他是没想到,湛步忧竟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他把目光从哥哥湛步曦身上撕了下来,重新粘回衍天彧半侧着的脸颊。
衍天彧做了个“您请继续”的手势,决定接下来要安安静静地重新做人。
“你在干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在湛步忧转头去看衍天彧的一刹那,他的哥哥便察觉到了他的分神,并对此报以极度的不满。
他的手转到了湛步忧的脸上,在湛步忧的双颊上肆意作乱。
湛步忧忍不住将他的手扒了下来,无奈地皱了皱眉:“哥,别这样了,有人在看我笑话。”
衍天彧朝他挤眉弄眼,而后又用手捂住眼睛,意思是“行吧行吧我不看了还不行吗”。
他从指间的缝隙里看见了湛步忧笑了起来,被手遮住的嘴唇也勾起了一个笑,但湛步忧是看不见的。
湛步曦终于放开了他的弟弟,刚要呵斥他不懂风情,却也看到了湛步忧的笑容,一时之间倒露出了考量的眼神。
“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衍天彧觉得湛步曦的表情并不是太明朗,但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他指缝间的缝隙太小,所以湛步曦的头顶才被迫让阴影覆盖住了。
湛步忧唇边的弧度落回了原点,视线也垂了下去。他的音调很平淡,听不出痛痒悲喜:“没什么。”
“我的好弟弟,你是要隐瞒哥哥吗?”
湛步曦歪着脑袋,平淡地问道。
衍天彧放下手,向树影中连连退了几步,想要把自己的身体都隐没在树干之后。
虽然他躲得很隐蔽,但湛步忧能在黑漆漆的树荫里看到他米白的淡色发丝,和那晶亮如月光的眼睛。
本来衍天彧已经对自己先前的猜测感到动摇了,令他一度误以为湛步忧与他哥哥之间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但从湛步曦的这一个表情中,谬误就被他擦除了。
他不知道湛步忧是怎么想的,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觉得这对兄弟之间的气氛太古怪了。
“是真的没什么。”湛步忧面无表情,再度抬起的视线里空空荡荡的,“刚刚有个朋友在旁边偷笑,但我觉得你不会关心这些小事。”
湛步曦笑了起来:“说得对,还是你了解我。以后哥哥问起的时候,你老实告诉哥哥就好了,省得哥哥担心你,好不好?”
“嗯。”湛步忧漫不经心地回答,“天黑了,我回宿舍了。”
“不要啊,我寄了一封可以聊很久的信,你就这么糟蹋它?”湛步曦撇撇嘴,“对了,差点忘记了。我打听过了,你们下周有假期,到时候我会来接你的。”
“我——”
“嗯?”湛步曦打断他,盯着湛步忧那双由黑与灰交织而成的眼眸,沉声问道。
湛步忧暗自咬了咬牙,面上不动声色:“我知道了。”
“真是我的好弟弟。”
一个拥挤的怀抱将他包裹住,湛步忧低着头,把冷冰冰的神情隐藏在哥哥看不到的阴影中。
“那今天就不聊了。”湛步忧从拥抱中脱身,平视着湛步曦。
湛步曦还要说些什么,被湛步忧拦住了:“回家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我还有事,学业很紧张。”
“我早就说你不该转去学什么咒术!”湛步曦的声音当即拔高,“我们湛步家的人就是以源轨体系见长,这咒术是衍天家的代表,所以我一直就反对你去学这破东西……”
“够了,哥哥。”
湛步忧背过身去,在身前抬起手,朝衍天彧招了招。
衍天彧踟蹰不前,确定湛步忧是在招呼他后,才从阴影中钻出来,走到了他身侧。
“下次再说吧。”
“喂——!”
不等湛步曦多说什么,湛步忧对衍天彧伸出手,取走那敞开的信封。
转瞬之间,一道道寒光劈在信封上,在弹指之间,脆弱的纸张裂成了好几瓣,有如凋零的枯萎花蕊。
当他将五指分开时,纸片飘飘然落地,又被寒芒撕碎成雪花似的大小。
衍天彧没有说话。
湛步忧将手心里的纸片散尽,目光死死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手心。
“没有什么想问的?”
他声音低哑。
衍天彧的回答直截了当:“没有。”
湛步忧的目光转到了他身上。衍天彧能从他的眉心间看到逐渐明晰的神采,那种空洞的、苦寒般的神色渐渐淡化,像是光阴长河中流逝的时间。
“不好奇?”
这问句似曾相识,衍天彧也用曾几何时他回答过的话,来作为回应:“不好奇。”
“上次你说,如果我想说的话我自然会说。”湛步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如果我想说,你会听么?”
“当然。”
衍天彧承诺道。
他是一个守口如瓶、能把别人的秘密烂在心里的人,所以一路走来,还真听过不少秘密。
还有一点——他不喜欢记琐事,别人的秘密大多与他无关,他听过就忘,通常都不往心上放。
所以,稍微熟悉他一点的人,都特别喜欢跟他倾吐秘密。长此以往,他对自己树洞的身份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
他不知道湛步忧为什么心血来潮地,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甚至还带他来见了自己的哥哥,这对他来说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但湛步忧摆明了是有话说,而他其实还真挺想知道对方欲言又止的内容,自然也就随他去了。
“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湛步忧忽然向他抛来一个问题。
衍天彧反过来问道:“你是说你哥哥吗?”
“对。”
“在今天之前,我应该没见过他。”与他的话语不同,他的语气分明是认定了的。
湛步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过多久,他又问道:“那你以前……见过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