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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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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照顾了赵玉莹一段时间的大伯叫李国志。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着他妈妈爸爸来村里定居。
村里的人也没打听到他们一家以前是哪来的。
李国志一家子命都不好,来了这没多久两个大的就感染了病死了。
李国志自己去城里打了几年工回来,二十多岁的时候带回来一个打工认识的老婆,两个人生了个孩子没多久,老婆就带着一儿一女跟他离婚走了。
从那之后李国志一直单着,一直到了四十多岁,他偶然知道了赵玉莹成了孤儿没人照顾,就把她接到家里。
当时村里的人没少说闲话,但是他没管那套。
村里的人也只知道这些。
陈眠和封名跟着周洋一路来了很久都没个人影的李国志家门口。
房子很老旧了,是那种不加修饰的青皮灰墙房子上边贴着小块白色瓷片,院子的门是大黑铁门,一看就很难推动。
隔着低矮院墙能看见房子里开着灯,周洋在院子的大铁门上敲了敲。屋里没反应,他跟着就使劲敲起来。
过了半天,里面才跑出来个人,个子高高壮壮,语气不善隔着门问:“谁啊。”
这架势把周洋都吓一跳,客气了半截说:“大哥,我是咱这片邻居,带个孩子来找李大伯,他说李大伯认识他妈妈,来问问,你看……”
“问啥问啊,”周洋没等说完话,里面人隔着门不耐道:“人都没了,还问个啥。”
周洋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身旁的封名说:“那哥……不好意思啊,有点事想问问……就是你有没有听说过赵玉莹,我们想打听一点事……”
陈眠挺佩服周洋的,对方都这个态度了他都没放弃追问。
门那边没声了。
沉默了好一会,门里头的大哥突然“桄榔”一声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个体型彪妆的大汉,他脑袋光光没有头发,这亮亮的光头把他的眼神衬托得有些凶狠。
他眼睛扫着门口几人,半天他才冷声说了一句:“你们是那女的谁啊,她前两年就给毙了,你们想打听啥,自己去市局里问。”
封名愣在那,好像没听到一样。
陈眠也愣在那,好像根本没听明白。
只有周洋反应过来了,赶紧怼住门不让大哥把大门再关上,火急火燎似的追着问过去:“啥?哥你说啥?我真不道这事呢?!咱村没人听说啊!我们打听老长时间了!这按理这么大事应该……”
大哥朝门外看了看陈眠和封名,:“他俩要找她?”
周洋看着两个面如死灰的孩子,皱着眉点点头。
大哥是个粗人,说个话全不避讳:“别找了,那女的在我爸家杀人,把我爸都给连累了,老爷子被她整得在局子蹲了好几年,等出来了身体也完了,那女的判的主犯,当年她开车去外地抛尸,事在外地闹的比本地大,咱村这边人基本都不知道。反正前两年刚毙了的。”
“你……你说的真是赵玉莹不是别人?不是弄错了?”这回连周洋的声音都开始抖了。
大哥两眼一瞪:“咋能弄错?她以前是我爸姘头,不大点儿的时候就骗我爸钱养她,后来长大了点傍了大款走了,大款不要她她又回来作我爸。我爸给她作的都活不成了,要不然能帮她干那丧天良的事!啐!”
周洋被他啐得一哆嗦,转过脸脸偷偷看着身边俩孩子的脸色,居然也慌了。
陈眠低着头,瞪大眼睛,不敢呼吸,他偷偷用余光瞄着身边的封名。
可是封名像一个死人。
他背后是无边漆黑的旷野,他圆睁空洞的双眼嵌在一张惨败僵硬的脸孔上,像村里有白事时,立在路边的纸人。
陈眠那一瞬间心理防线全部崩溃,眼前一阵模糊,久违的幻觉翻江倒海卷来。
这一次是滔天的血,从黑门里涌出来,无处不在流到他脚边,一点点涌上来。
他没办法呼吸了,窒息感逼着他下意识想要抓住封名,像是想抓住一颗救命稻草。
可是手触到封名的时候,他才突然触电般想起来,这个时候最需要帮助的人并不是自己。
就在封名放空,周洋也愣住的时候,陈眠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强打精神压下来所有幻觉。
平抑下呼吸,摆正好虚软的脚,陈眠走到大哥面前。
“叔,麻烦问下你说去局里问是去哪个局里,这事在网上能查到吗?”
“你们到底谁啊。”大哥更不耐烦了。
陈眠在周洋耳边说了句话,周洋会意,把好像散了魂的封名带走了。
直到在转角看不到他们了,陈眠才继续说:“叔对不起啊,我多问点,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一点,我那个朋友,他是赵玉莹的儿子。”
大哥这回真的愣了。
“这么回事啊……我说的么……我听我爸说过赵玉莹跟别人有个孩子,那……那孩子现在跟谁呢。”大哥神色从不耐烦变得有些深沉。
陈眠不好多说,只能答道:“跟他爸过呢。”
大哥居然沉吟了一会,皱眉说:“你早说啊,你要早告诉我我能当他的面那么说么?这事整的……”
陈眠不说话了,半晌又问:“叔,他妈真像你说那样么?她真已经…那个……被判了?”
大哥挠挠头:“真事儿,这个事肯定没有假,我爸跟她被抓走的时候,我都在那当场呢。那女的长得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能干那事。”
陈眠的胸口又是一阵风:“那,她杀的……是……是谁啊这个你知道吗…”
大哥说:“这个我就知道一点,反正赵玉莹说那个男的总缠着她,总威胁她,她受不了才那样的…我记得那男的也是个挺有身份的人,好像是做地产公司的。”
“叔,那你还知道点别的事吗…”
“别的不太知道了……她那孩子……嗨,我是真从小看不上那女的,但那个跟她儿子没关,孩子又没罪,只能说摊上这么个妈怪可怜的……”
陈眠的心暖了暖,大哥凶是凶了点,但是心肠不坏。
“啊对了你等着,”大哥转身匆匆跑回屋里,不一会怀里拎着一个袋子出来,他直接塞给陈眠说:“这是赵玉莹以前在我爸家留下的一些东西,不是啥重要的,但我估计那孩子没准想要,我这几天回来收拾房子,本来想扔了,还好没手快,你给你朋友让他处理吧。”
陈眠感激不尽,满口道谢。
最后还留了大哥的手机号,他怕以后有什么事想起来想问人家再联系不到。
陈眠着急回去看看封名的情况,就没有再多聊。
要走的时候,大哥抹了抹额头,沉吟半晌才说:“那个……你回去跟那孩子说一声……都过去了……你们也尽量别去局里查这事了,他才多大,能受得了这个么,你跟他说,他妈也不是没有好的地方,那些年他妈虽然花我爸不少钱,但是吧,这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嘴上说她骗我爸,但其实她对我爸也是好……这边认识她的人也都说她不错……但是吧她做的这个事哎……咋说呢……都是命吧,有时候这些事一两句根本说不准,反正法律这东西,不问原因,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大哥的光头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一些温柔。
陈眠跟大哥道了谢,赶紧朝黑暗中追出去。
不知道封名怎么样了。
原来他一直想来的地方,一直想追寻的真相竟是这样的。
原来封名早预见了可能会在今天得到一个最终的结果,他想请自己来帮他见证重逢的预兆,没想到却见证了一场噩梦。
一路上陈眠跑过那些黑夜里成排的白杨树,跑过村子里铺的不太平整的小路,跑过一户户或低矮或精致的小院子,他的心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
他甚至忘了自己刚刚居然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破天荒地自行破除了幻觉。
甚至忘了自己曾经那么怕黑,如今却可以在乡间的小路上狂奔。
来的时候的路他记不太清了,陈眠的方向感不是很强,但也不知道怎么着,今天晚上的路却一块砖一片瓦记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在夜里跑了多久,模模糊糊是来路一半的路程,小路的尽头看到了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也急匆匆从那边跑过来。
陈眠的速度放慢下来,直到那人的影子逐渐清晰——原来是周洋哥。
周洋跑到了陈眠跟前,看来他已经跑了很远,停下来就两手撑在膝盖上穿着粗气:“可算找到你了……”
“找我?”陈眠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他下意识以为封名出了事周洋才来找他,毕竟他们俩才是真正的同路人。
周洋在喘息的空档朝他摆摆手说:“不是,不是。刚才你给我使眼色,我这不就带着他先走了么,我也怕他再聊下去受不了,想带他回去冷静一下,他一路上都没说话跟我走到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往回跑,给我吓得……我还寻思这孩子疯了呢,我一问原来他是着急要找你,怕你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我这不就把他送回家里呆着,赶紧就出来找你了么,我这也是当时光顾着惦记他了,居然把你一个人扔那就走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陈眠说:“没事哥,咱们回去看看他吧。”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能想着别人呢。
家里给他灌输的精英教育已经根植在骨子里拿不掉了么。
陈眠说不上感动还是生气,一路跟着周洋回去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对这件事过多的讨论评议。
回去的路上陈眠觉得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居然像一堆黑沉沉的石头一样,拖曳在地上,沉得他喘不过气也走不动路。
回到周洋家,周洋欲言又止地拍了拍陈眠的肩膀,什么也没有多说。
来到卧室门前,陈眠想了很久终于有勇气推开门。
他真的很怕看见封名现在的样子,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却极其善于跟人共情。即便还没见到面,陈眠隔着门都能感觉到门里面散发出来的绝望。
恐慌紧张悲痛汇集在一起,他脚下又有些虚浮,眼前有些模糊。但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不会让封名再一个人偷偷躲起来,不会让他像以前的甸甸一样在街上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