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难驯》月下妖鲤

32、第32章

　　轻轻敲了两下门，他才推开房门。

　　房子木质的门有些年头了，随着他的动作非常不客气的“吱嘎”一声打破了平静。

　　房间很小，除了一个木衣柜和床头柜只有一张床而已。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没有关，床上的人盖着被子，紧闭着眼睛却眉头紧皱。

　　他睡着了么。

　　陈眠知道封名每天早晚都要洗澡的，他进房间之前还特意去找周洋把卫生间把热水器插上了，或许让他洗个热水澡他会舒服一点。

　　可是现在看他这样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轻轻的脱下外套，轻轻地在封名身边躺下来。轻轻侧过头，小夜灯的光亮下，封名的脸平静又痛苦。

　　陈眠知道他没睡着。

　　他的眼皮在抖。

　　陈眠不忍心看，把目光收回来，说：“睡吧，明天我们回家。”

　　接着陈眠伸出手，按灭了小夜灯。黑暗瞬间盖下来，他都忘了自己又多久没有面对过全黑的夜晚。

　　陈眠说：“我关灯了，没事的，我看不见你。”然后俯下身躺在封名的身边，安静的像一棵稻草。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声，接着呼吸的热流喷薄在他的脖颈间，封名在黑暗袭来的时候忽然把头凑近到他的耳边。

　　封名说：“陈眠……”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哽住了。

　　陈眠的胸口一下子缩紧了，他伸手想去抓封名，却被封名反抓住了手。

　　黑暗中，封名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陈眠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背。

　　他的背还是那么清瘦，此刻在轻轻的抖着。

　　陈眠想起曾经很多次在后座看向他背影的场景，他背上脊椎骨形成的小龙，此刻在他的身体里偷偷的流着眼泪。

　　那一整个晚上，他们谁也没有睡着。

　　陈眠只觉得脑中有很多光怪陆离的场景不断盘桓，曾经他以为自己身在地狱，可没想到地狱实在人间。

　　如果不是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他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被人仰望的学校楷模内心里藏着这么多秘密。原来每个人，无论外表有多光鲜，撕裂开，里面都藏着一副残缺不全的灵魂。

　　第二天一早，他们启程。

　　起床的时候，两个人都顶着一对黑眼圈。

　　周洋自然知道这一晚上他们有多难熬，开车把他们送到长途客车站，陈眠和封名与他们一家人简单告别。

　　封名不再像来的时候那么明朗，他身上的壳子好像又被剥掉了一层，甚至不愿意再伪装温柔，冰冷漠视的眼神毫无收敛的意思。

　　坐在大巴车上，封名一路看向外面，话很少。快到到地方的时候，封名忽然说：“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陈眠问他。虽然经历了前几天的事情之后，陈眠感觉自己再也不会为什么事感觉震惊了。

　　“我要退学。”

　　“什么？”原来陈眠大意了，他并没想到原来封名这个人可以永远活在他意料之外。

　　“还有一年高考了，你疯了？之前谁跟我说的高考可以多一条路多一个选择？”陈眠声音有些冷冷的，他一贯这样，现在带着一些私心和怒气，就更显得凌人。

　　“不上学我照样可以高考。”封名的眼睛仍是看着外边，“我没疯，我决定了。不会再回学校，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别人管着我要求我。我不仅不会回学校，也不会回那个家。”

　　车窗外闪过的野地闪闪发亮，在封名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光影，阳光很暖透光车窗，陈眠却觉得眼前的人漆黑得让人孤寒。

　　他觉得封名现在就像被封在罐子里太久的恶魔，一旦解封，就会失控。

　　“别担心。”封名忽然回过头看着他，“你跟他们不一样，如果你说，我会听。”

　　陈眠心里一跳：“那我让你回学校，你回去么。”

　　“你真想让我回去么。”封名问。

　　“是他们害你，学校没害你，你没必要因为跟他们赌气把自己的一条路堵死。”

　　“说的也对。”封名看着他。

　　半晌他又说：“可是我回到那，就还是要当班长，还是成为大家眼里的好学生不是么。”

　　“没人逼你。”陈眠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早跟你说过了，你如果真的自由，就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你在学校的时候没有人监视你，你非要每句话都算计，我看你是挺享受别人的好感吧，否则没必要。”

　　封名愣了一下，接着笑了：“可能是吧，那我虚伪么。”

　　陈眠说：“虚伪也无所谓，我只要你好好上完最后一年高中。”

　　封名扭过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陈眠的一颗心悬着。

　　“那你决定了么，真要退学？”

　　封名没有回头，淡淡道：“决定了，不退学了，听你的。但是那个家，我肯定是不能回了。”

　　陈眠的小心脏，咕咚一声落回了胸膛。

　　那个所谓的家回不回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肯继续上学就全都OK。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了封名，陈眠觉得以前无足轻重的自己居然好像变得重要起来，好像整个人都有了一些存在的必要。

　　因为有个人会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留意他所有细节举动。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宇宙里的一粒灰，可是如今却因为有个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而让他细小暗淡的身体也开始有了光芒。

　　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回到了他们属于的地方。

　　来不及回家里整理一下，他们直奔学校。

　　要不然过了48小时，可就真的要被立案了。

　　他们两个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午休时间，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应该先去找刘娟。

　　期初陈眠觉得自己的时效还有下午，毕竟他比封名晚失踪了一晚上，实际上可以明天再回去也行的，今天下午刚好可以在家里睡一睡。

　　而且他跟封名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出现，在学校里一定会是爆炸性的新闻，以后少不了一些个流言蜚语。

　　陈眠说：“咱们俩一起回去有点那个，要不然你先进去，我再进去。”

　　封名拉住准备转身逃跑的陈眠说：“怕什么。”

　　“……”陈眠一下子梗住了，有种莫名的心虚。实际上一起消失又一起回来并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些想法一旦滋生，就会瞻前顾后欲盖弥彰。

　　“是啊，”陈眠朝他笑笑，“只能说明我们俩难兄难弟兄弟情深，也不错。”

　　封名没说话，不悲不喜的样子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走吧，很多人在找你。”

　　回到学校之后，果不其然，他们两个成为了班级甚至学校议论的中心。

　　刘娟见到这二位祖宗的时候，恨不得要哭出来。回到班级，同学们先是愣住，接着就是发疯一样朝他们涌来。

　　当时的场景热闹到让陈眠承受不住，他依然不太习惯成为众人围观的焦点。

　　可是封名显然非常轻车熟路。

　　隔着围拥过来的人群，陈眠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他朝不远处也被团团围住的封名看过去，封名被人群包裹，无论多少人在他身边他，他仍旧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封名仍然一副温润的笑容，就像他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

　　但是陈眠惊讶的发现，他的微笑变暖了，似乎不再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壳子。可能是因为刚刚失去了一个寄托，才明白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也是件温暖的事情。

　　想一想前两天的所有事和遭遇，陈眠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想起曾经那个窝在自己颈窝哭泣的人，那个玻璃一样易碎又冰冷的人，好像只存在在某一段无法验证真假的回忆里了。

　　他跟封名的旅行结束了，就好像一段同路人终于到了分别的岔路。

　　他仍然还会是那个光鲜耀眼的班长，而自己，仍然会是那个淡漠的看着一切的过客。

　　“陈眠？”

　　李闻一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过来，原来他刚刚没在班里，刚一回来就看见被同学们围在中间的陈眠。

　　陈眠也愣了一下，接着看见李闻一身后探出一个震惊的脸，是何骁。

　　何骁手里的饮料都掉了，他却没发现，径直推开面前几个同学冲上来抓住陈眠就是一顿狮子吼：“你他妈死哪去啦！！！卧槽你大爷啊陈眠！！！”

　　陈眠还没等骂回去，就被何骁狠狠爆锤了两下。

　　这回是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看周围，他算不上很要好的同学也围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人和人的关系真的很奇妙。

　　有时候看似孤独疏离，有时候却又温暖又紧密。

　　这两人突然回来，感触最深的居然是刘娟。

　　那天晚上，刘娟在班上占用了一节课的时间，给大家开了临时班会。

　　所有人都以为是陈眠和封名的批斗会，都为这两人捏了一把汗。

　　可没想到，刘娟不仅在这两个孩子刚回来的时候没有批评，甚至在班会上提也没提过这件事。

　　班会不像以往的风格，她没有站在讲台上慷慨陈词，她身后的黑板上也没有宣传委员用粉笔精致勾描的大字。

　　刘娟看起来比以往温柔了很多，好像也沉默了很多。

　　她只是叮嘱了一些班上的日常事务，然后就让学习委员李麟越和体委陈征从门外抬出来一大箱子的东西发给每个同学。

　　发到手里的时候学生们根本反应不过来，每个原本堆满了书本的桌子上，不一会儿便摞起来零食堆起的小山。

　　班级里孩子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敢相信。

　　刘娟在讲台上边上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她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因为忙碌本来很喜欢化妆的她现在常常素面朝天。看着底下几十个孩子，她抬抬手说：“以后压力大，随时都可以跟我讲，但是今天吃了我的零食，就要跟我约好，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许走极端，谁都不容易，想想你身边的人。”

　　班级里鸦雀无声。

　　“行了张涛。”刘娟看着一个前排的男生说，“别在那舔嘴了，天蓬元帅下凡都没你馋。”

　　班级里爆出一阵大笑。

　　“好了，开吃吧。”刘娟话音一落，班级里顿时一片稀里哗啦开袋子嚼薯片嘻嘻哈哈的声音。

　　刘娟看着他们，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