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难驯》月下妖鲤

11、第11章

　　这一次不是虫声，也不是天倾地陷。

　　陈眠头有点晕，但是耳边眼前没有预想的恐怖场景，耳边倏忽卷起了一阵隐约的海浪声。

　　他皱皱眉，感觉有点奇怪。

　　以往在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场景时，或者痛苦紧张的时候，眼前总会生出一些恐怖幻象。可这一次，那些东西却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再爬出来缠住他。

　　再抬起眼睛看的时候，封名已经在自己对面坐下。

　　封名一向周全妥帖，他应该是已经准备好了寒暄的说辞，让大家都不会太尴尬。

　　不过先开口的居然是李闻一:“封名你也来这家吃饭了？我刚才顾着点餐都没看见你。你过来正好，平时我们都仨人一起，今天就剩我俩，这人少还挺没意思呢。你点餐了吗？他家我熟，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推荐推荐？”

　　“嗯，那边有人想拼桌，我抬头就看到你们了，就过来坐了。我没来过他家，这家什么饭好吃？”封名微笑看着对面的李闻一，露出了看起来很和善又真挚的微笑。

　　场面看起来一片其乐融融。

　　陈眠松了一口气。

　　他实际很佩服李闻一这方面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或许是因为对象处的多了，他的情商要比一般男孩子要高上许多，很多时候其他人处理起来就会尴尬的事，他随便一句话就会幽默化解了。更多时候，他会周全地关注着周围人的情绪，圆滑地让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无形中化解。

　　就像现在。

　　实际上平时他在班里几乎从没跟封名说过一句话。但是必要的时候，他却可以显得不那么刻意的让大家都不要那么拘谨。

　　这点不知道要比何骁那个没眼力的强多少倍。

　　但是即便这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看似很熟络的聊了几个来回，陈眠还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很慢热，在人际关系这方面，他从来都只固守自己的圈子，懒得与任何不熟的人开展一段新的联系。

　　所以几乎他所有从前到现在的朋友，都是对方主动接近和维持着彼此的联系。

　　而他很少会主动联系对方。甚至有时候心里想了，却还是不愿意打个电话或者发一条微信。

　　但是只要有人对他表示善意，他又会像枯藤找水一样立刻跟人熟络起来。

　　之前一次握住封名的手腕，纯粹是为了刺激何骁才会有的举动，但现在何骁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从暗恋对象退居到哈巴狗了，因此他感觉也没什么必要再多接触封名多惹麻烦。

　　毕竟他们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

　　只是自从经过了假条事件引发的那几天胡思乱想之后，陈眠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封名相处了。

　　这种感觉好像有年头没出现过了。

　　封名说自己不知道吃什么好，于是李闻一干脆帮他推荐了几个，最后定好之后还特意热情的替他去前台跟老板娘点餐。

　　这下桌上就只剩下封名和陈眠。

　　两个男生对坐无言。

　　陈眠低头搓着手机，心想李闻一怎么点个餐也这么慢呢，这人至于点餐也帮人家代劳了么？刚才还觉着这人能化解尴尬，现在看来也是狗屁。明知道自己在这尴尬还扔下他跑了。

　　他正想着，对面封名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小店里孩子们都在聊天，不算安静，陈眠却很清楚地听到封名手机对面传来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的，高高在上的，说：“你跑哪去了，李叔说中午没接到你。你在哪，抓紧时间发个定位，我让李叔接你吃饭，不早了，午休都快结束了。”

　　封名脸色如常，却刻意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陈眠。撞到陈眠的视线时，他才意识到真的被陈眠听到了。

　　可能是怕陈眠又听到什么，封名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店外走去。陈眠隐约听到他答应了一句：“好，我知道了妈，我现在打电话给李叔。”

　　李叔，就是那天见过的他家的司机吧。

　　陈眠没有多想，但想起那个女人电话里的口吻，心里莫名有种不爽的滋味。

　　封名回来了，还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李闻一也回来了，还取回来了之前他跟陈眠点的餐，他抬头冲着封名说：“你的一会就好，帮你点了，他家卤肉饭超正，那大块肉，超级带劲，待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是吗？让你说的我都饿了。”封名笑着说。

　　“真的，”陈眠毫无意识的接过话，“他家卤肉饭一绝。”

　　这是整顿饭下来，陈眠第一次开口说话。

　　“那怎么没点卤肉饭。”封名顺着说。

　　“他最近减脂。”李闻一替陈眠回答。

　　封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评论陈眠的胖瘦。只对着李闻一说：“待会上来你能帮我打包一下吗，钱我转你微信了，一会我得先走一会。”

　　李闻一愣了，连陈眠也睁大眼看着他。

　　李闻一：“你不吃了？那你……”

　　“没事有人给我送饭。”封名说。

　　李闻一有点可惜：“好吧，但是那个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封名笑笑没说话。

　　陈眠低下头吃起饭，一口一口慢慢的往嘴里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筷子扒到一大块胡萝卜，陈眠直接甩进李闻一碗里。

　　李闻一丝毫不示弱，转手从陈眠碗里顺走一块肉。

　　陈眠往李闻一后脑勺搂了一把：“你是人么你？”

　　李闻一乐呵呵把肉塞嘴里，挨揍也认了。

　　封名手机又响了，这一次他没装住，眼神泄露了一丝不耐烦。这被陈眠无意中一个抬眼捕捉到了。

　　“我先走了，你们吃吧。回见。”说完他转身走了。

　　店里几个女孩目送封名离去。

　　“你说他一天天怎么神神秘秘的呢。”李闻一也看着门口边嚼边嘀咕。

　　“我哪知道，你刚才点餐的时候，他接了通电话……”

　　李闻一探究地看着陈眠，等他继续说下去。

　　陈眠话到嘴边，转了两转却又咽回肚子里，接着说：“估计是有什么事吧。”

　　“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李闻一耸耸肩，接着扒饭。

　　陈眠吃着吃着没胃口了，还剩下一点就不吃了。李闻一吃完把封名那份还没来得及吃的饭打包起来。

　　两人晃晃悠悠一路走回校门，一路上陈眠盯着李闻一手里那份晃晃悠悠的卤肉饭。

　　到了教室门口，陈眠说用下巴指指李闻一手里的卤肉饭说：“给我吧，我给他。”

　　“哦。”李闻一问也没问，抬手就给了陈眠。

　　陈眠拎着饭，走进教室，发现封名已经回来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经过这几天的留意，陈眠发现他每天的作息几乎都是一样的。下了课就开始写作业，除了完成老师交代班长做的事，其他时间他都是在做题，偶尔去一趟厕所。

　　到了中午，他会神神秘秘地吃个午饭，回来之后就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

　　下午又会重复一遍上午的流程。

　　记得之前学委李麟越没请假的时候他跟李麟越偶尔还会说会话，现在却几乎一整天都是一个人。

　　陈眠走到他桌边，开始后悔。

　　为什么脑子一热就把饭拿过来了？直接让李闻一给他不就完了吗？何必呢。

　　桌子本来就不大，除了封名桌子上的一摞子练习册就是封名的胳膊和脑袋。再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放饭了。

　　放在书本上怕汤洒出来弄脏了书本。椅背上又没有什么东西能挂住。

　　纠结了半天，陈眠盯住了封名的胸口和书桌抽屉之间那一点可怜的空间。

　　就这个距离，让陈眠看到了希望。

　　通过目测，他觉得他可以凭借技术把饭塞进去。

　　午休的时候班里人不多，陈眠蹲下来，盯准了那个缝隙，就把盒饭往书桌塞过去。

　　蹲下之后，他才发现他们距离很近，他的手伸出去的时候，几乎要碰到封名校服下薄薄的胸口。

　　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封名趴在臂弯里的脸和自己近在咫尺，浅浅的呼吸安静又没有声息，好像深海里潜游的鱼。

　　他身上干净凛冽像茶香一样的味道再次将他包裹。

　　陈眠忍不住抬头又看了他一眼。臂弯下他睡得不太安稳，没有戴眼镜，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眉头微微皱起来，比平日看起来冷淡疏离了几分。

　　他赶紧低下头，喉结滑动了一下，接着小心翼翼把饭塞了进去。

　　他用的力道恰到好处，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也千万不要把封名弄醒。可就在他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封名突然动了一下。

　　陈眠瞬间像一只受惊的猫，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几个大跨步就走远了。

　　封名醒没醒，看没看见他，他都没心思管了。

　　那一整个下午，他都没再敢往封名的座位看一眼。

　　不过他却莫名觉得那天下午，封名在帮老师干活的时候往他这边看了好几次。

　　他心想，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直到晚上放学。

　　封名收拾书包的时候，从书桌里拎出了那一盒子卤肉饭。然后他意味深长的又朝陈眠这边看了一眼。

　　在视线对上的一刻，陈眠立刻扭头去喊李闻一：“收拾完没呢，赶紧走。”

　　李闻一：“我今天有事，不跟你一起走了。嘻嘻。”

　　看见那副鬼笑就知道他有鬼，估计又是看上哪个小姐姐了。

　　陈眠真想骂他个狗血临头，每到关键时刻需要他解围的时候他都掉链子。

　　他低头收拾书包，随便捡了两本书塞到书包里，面前地上却出现一双干净的白鞋子。顺着抬起头，就看到了封名的脸。

　　完蛋。

　　他心想。

　　封名说：“谢谢你帮我打包。”

　　陈眠纳了闷：“你怎么知道我拿给你的？”

　　“我没睡着。”封名说。

　　靠。

　　陈眠在心里咬牙。

　　那你装个屁睡的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