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难驯》月下妖鲤

10、第10章

　　陈眠躺在医院，他还不知道自己跟王瑾姿封名的三角恋情已经在校园里流传了无数版本。更不知道在所有以他们仨为蓝本的同人小说里都是他当炮灰。

　　所以回到学校后，他毫无顾忌，准备去问一问王瑾姿为什么要帮自己开一个假的假条。

　　课间做广播操之前，他把王瑾姿堵在了一个拐角。

　　男孩没怎么跟这种学习好的女孩聊过，显得有些紧张。他低头摸着脖子看着眼前看似很娇小的王瑾姿。

　　那个架势与总裁小说中把女人按在墙上的质问“你在玩火”的土鳖样子有的一拼，是地铁老爷爷看到也要皱眉头的程度。

　　陈眠说：“假条真的是你帮我写的吗？”

　　王瑾姿被他吓得不敢说话，甚至以为那不是什么假条而是通缉令。

　　在他们周围早有许多八卦的小眼睛们似有所无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但是陈眠浑然不觉。

　　王瑾姿脸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接着懵懵的说了句：“是我。”

　　“为什么。”

　　王瑾姿拿出了学霸的高傲轻咳一声，扬了扬头，脸色绯红退去：“那天你没来，我看有人挺紧张的，我怕真出什么事，所以就写了……你问这个有事么。”

　　“你说谁紧张？”

　　“……就你身边那个……何骁李闻一……”

　　“你会在乎他们俩？你连他名字都差点忘了。”

　　“……”

　　“是封名？”陈眠鬼使神差问出口。

　　王瑾姿鬼使神差脸又突然红了。

　　这个陈眠到底怎么回事。王瑾姿本来就是想说李闻一和何骁当时很紧张他，只不过一时间忘了他俩叫什么。怎么就会被他自己脑补成封名很紧张他了？

　　王瑾姿懒得跟他闲扯，一把推开陈眠，快步走了。

　　陈眠刚要追上去，抬起头突然与拐角过来的封名四目相对。

　　扑通。

　　湖心里落进石头的声音。

　　很大的一颗，咚的一声，沉到了底。

　　半晌陈眠才找回思绪，低头绕过封名走远了。

　　陈眠不太想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几天在病房呆着，他总会想到那天。

　　那天他的暗恋彻底覆灭，旧病复发蹲在街头。世界在耳边碎裂的时候，有个人的声音穿透纷扰传到他耳边。一抬头，他就看到那个人好看的深邃的眼睛。

　　自从听到李闻一在门口的一番话，他心里就生出某种莫名的小小的期待，像豆子里的嫩芽，一天天探出头来。

　　难道真的是他为自己冒险开了假假条？

　　为什么？

　　第一天晚上因为这个问题，他想了半宿都没合眼。

　　后来李闻一却告诉他，这假条应该是王瑾姿开的，是她自己承认的。

　　于是心里的嫩芽遭遇了一场空前的风暴，夭折了。

　　可是就在刚才，当他看到王瑾姿的表情，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复活了。

　　他一路走，一路跟自己对话。

　　来，咱们推理一下。

　　现在开假条的人只有两个可能人选。

　　一个是王瑾姿，一个是封名。

　　假设是封名开的，他这样做应该不会是为了维护班级，因为从没见过完美班长封名破格做过这种造假违纪的事。所以那就一定是为了帮自己才开的假假条。

　　假设是王瑾姿开的，她会开这个假条的原因是因为看到某个人很担心自己。这个人应该对王瑾姿很重要，才会让它脸红，天下皆知，这个人是封名。所以得出的结论是，那天自己没去，封名很不安，王瑾姿为了让他安心，于是帮了自己。

　　无论哪一种假设，都只能得出一种结论。

　　就是……

　　封名似乎在关心他。

　　做完广播操，陈眠浑浑噩噩的走进教室，趴在桌子上，视线从臂弯里越过去搜寻到了封名坐在前排的背影。

　　他几乎没这么仔细的看过一个人的背。

　　在教室里远远的斜前方，封名坐在椅子上。

　　他的背总是那么挺直，校服外衣在他身上精致得格格不入，弯腰写字的时候，清顺的脊骨会在薄薄的外套上印出几个突出的骨节，干净有力，像一条幼小的沉睡的小龙。

　　阳光罩在他身上，毛绒绒亮晶晶的。

　　很好看。

　　陈眠继续趴着，默默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从小到大，真正关心过他的人，还不超过五个。

　　他妈虽然不怎么在身边，但无疑是爱他的。

　　他爸已经是记忆里模糊的影子。

　　小时候在老家有个邻居家的杨奶奶，看他没饭吃的时候，总会给他送饭过去。

　　长大一点后，何骁和李闻一总算是关心他的朋友。

　　其他的人，再也没谁了，有过喜欢他的女孩，有过喜欢他的男孩，但是喜欢归喜欢，有没有关心过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他们只关心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他们，却没有真的关心过他。于是在被拒绝以后，基本就朋友也都做不成了。

　　如果要算，刘娟应该也算一个。只是他跟她距离太遥远了，刘娟关心她所有的孩子，而自己只是刘娟数不清的学生中那微不足道的一个。

　　陈眠放在手指头，放弃继续数下去了。

　　毕竟再数下去也不再有了。

　　所以哪怕一点点关心，尤其是一个几乎算得上毫无交集的人的关心更让他觉得珍贵无比。

　　陈眠总是喜欢犯这样的毛病。

　　别人对自己好一点点，就恨不得想要感恩戴德的对人家涌泉相报。

　　这才总是让人误会，最后反而弄巧成拙。

　　他眼睛又忍不住滑向前方封名的背影。但这一次理智让他很快挪开了视线。

　　他告诉自己。

　　老子这辈子都绝不会再主动好感谁。

　　自作多情的事有过那么一次就够了。

　　书桌里手机嗡嗡响了两声，原来是何骁。

　　就在陈眠病倒的第三天，何骁就病倒了。

　　奇怪的是，食物中毒这病也不传染啊。

　　李闻一非说是因为陈眠两天都没理何骁，把何骁弄得急火攻心所以病了。

　　陈眠说:“我都因为他被急火攻心了几年了？已经快熬成汤了。他这会想起急了，孩子死了他来奶了，有意义么？”

　　李闻一听着，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看出陈眠是认真的，这回何骁在他心里算终于歇菜了。

　　手机微信里何骁发来一张打吊针的照片，不知道是要求关注还是怎样。以前也没觉着何骁会这么矫情。

　　陈眠回他：你还没死吧，大直男不应该有点大直男的样？

　　何骁：我都这样了你还生气呢？

　　陈眠：你别说些有的没的了，你现在死活我都没心情管

　　何骁：？？？

　　陈眠：知道假假条谁开的吗？

　　何骁：不都说是王瑾姿么？

　　陈眠：王瑾姿为了讨好封名才给我开的

　　何骁：所以？

　　陈眠：非要我说破？

　　何骁：你说

　　陈眠：因为她看出来封名担心我

　　何骁：……

　　陈眠：你不信？

　　何骁：不是

　　陈眠：我刚回来封名就跟我挑明了

　　何骁那边半天没音讯。

　　陈眠趴在桌上摆弄着书桌里的手机信口胡编，他自己都没弄懂自己干嘛非要编排一下封名而不是别人。

　　他只觉着，看到对面没有丝毫动静的何骁，他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爽感，在心口丝丝缕缕的爬上来，一直传到他的指尖。

　　何骁过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你怎么想

　　陈眠像鬼上身一样继续发力，狠狠打上了一行字，发送：不重要，反正我也喜欢他

　　他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心口颤了两下，抬头看又看了看斜前方正在认真听课的某人的背影。接着低头又打出几个字：毕竟那么帅，想不喜欢都不行

　　瘾是过完了，代价却是惨痛的。

　　他这边嘴角还没下来，数学老师的怒吼就炸开来：“陈眠，你当我瞎呢？弄那个手机摆弄半节课了吧！交上来！出去站着！”

　　陈眠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手机送到讲台上转身走出教室。

　　这是午休前最后一节课。

　　站了没三分钟，下课铃响了。

　　李闻一照例找他一起去吃午饭，他们仨都是在学校后面清河街的小吃一条街解决午餐的。

　　那后街一排樟树后面就就是个市场，边上一整排麻辣烫米线之类的小吃。

　　他们今天准备吃炒饭。

　　这个月份的小店里已经不暖和了，空调关了，门也关了。店里是长长的一条，两排桌椅中间一条不宽的过道，小是小了点，却是挺干净。

　　老板娘忙里忙外，见着他俩笑了：“今天就你俩啊？”

　　往常都是三人行，况且几个孩子都好看，老板娘印象也深一些。

　　李闻一笑说:“是啊阿姨，那个有病了这几天没来上课。”

　　“哎哟你们这怎么轮番生病啊，多注意点啊。今天吃点什么？”

　　李闻一负责点菜，陈眠没怎么注意，因为他的注意力都被角落里的一个人影吸住了。

　　封名一个人坐在角落。

　　他似乎从来都不在这样的小店吃饭。

　　关注他之后，陈眠才发现他每天中午都会有人开车带他出去吃，去哪谁也不知道。

　　封名坐在角落，看起来很不显眼，但实际很显眼。

　　两个同校女孩不断的往他身上瞄。

　　接着店里突然涌进来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初中生。

　　这周围的学校好几所，这会初中也午休放学了。

　　店里本就不宽敞的空间瞬时就挤得水泄不通了。

　　全部安排好地方以后还是有两个小女孩局促的站在门口，没地方坐。

　　老板娘的目光落在了全店里唯一一个独坐的封名身上：“小帅哥麻烦拼个桌行吗，这俩孩子没地方坐了。”

　　以封名的作风他是不会拒绝的。

　　但是陈眠猜，封名应该很不喜欢跟陌生人对坐吃饭。

　　要不要邀他过来一起坐？

　　如果没有上午在手机里跟何骁胡说的那些话，陈眠还是能很自然的与他相处。

　　可是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想到要面对封名吃饭就会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陈眠几乎已经放弃了叫他过来坐的想法，没想到突然听到那人好听的声音慢悠悠道：“没事阿姨，她们坐吧，我去那桌坐。”

　　陈眠闻声猛一抬头，封名手里握着手机，起身正朝自己走过来。

　　陈眠看着他，眼里只剩下那一片越来越近的干净的校服颜色，大脑却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