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夜南昌 ...
-
夜晚七点的南昌，华灯初上，又是万家灯火。走出店外，车水马龙，是喧闹的街。方才几度内心的沉思，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许多，以至于现在还迷失了方向。
“我们去哪！” 马如意跟我说道。
“走就知道啦！”
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七点，七点回家还太早，寻思着今天也根本没有心思看课本复习，不如再找点事情来做。
“如意，我们去红谷滩吧。去看看我们大南昌的夜景，你觉得怎么样？”我后转身跟如意说道。
“好啊，寿星公说了算，我也好久没去新城区看了。”马如意望着我莞尔一笑，“走，坐公交车去！”
四月的南昌是碧绿色的，路两旁绿化带的香樟，市政投射灯映照在树冠内，整条街都成了翡翠色，很符合老城区金玉其中的特点。白天这里是文玩字画市场，是茶馆人民公园。一到夜晚，反而多了些静谧。
很快我们在站台上，等来了去往红谷滩的228路公交车。这趟公车将会跨越大桥，连接老城与新区。
一路上，霓虹酒绿，大厦幕墙交替变换着不同颜色的灯光。沿途经过滨江，车窗远望赣江两岸，一座桥通体碧绿，另一座桥通体金黄，江边大厦的灯光秀映照在河面上，那画面很美。马如意许久没有过来此地，略显激动地看着，不时地指着对岸让我看。
“如意，你看前面的碧绿色阁楼！”我指着公车前方不远处的高阁古建说道。
“滕王阁！”如意靠近车窗确定了一下回答道。
“是的，好美！”没想到我一个本地人也被突如其来的阁楼夜景给震撼住了“如意，我们先在这站下车吧！”
“好啊！”
或许是经过这段时间不停的修缮扩建，滕王阁及其公园周边又重新点缀了一番，呈现出一片碧绿金黄，这里是南昌的象征。
“嘿，如意，你会背诵《滕王阁序》吗？”我说完拍了拍如意手臂示意准备下车。
“应该可以吧！”如意回复道。
“会背诵全篇的话，可以免门票哦！”我闪身离开座位准备下车，如意也起身跟上。
“不确定能不能背全，中间的有些记忆模糊！名句肯定可以啦。”下车后，如意双手插入毛绒裤袋扭捏道。
“我是没问题，你要是背不全，就用这个吧！”我拿出了一只蓝牙耳机展示给如意看。“虽然不道德，但是你可以用脸颊的头发遮住耳朵！嘻嘻。”
“真有你的哈！”
“我没记错的话，门卫检票那是个文学老头，你别看他老，他可苛刻了，才不管你是不是洪城人，是学生还是社会人。”我故作严谨地说道。
“然后你先背着，忘词了，我会提醒你。”我顺手把耳机给了如意补充道。
如意接过蓝牙耳机戴在了左耳上，顺势捋了捋两边的头发，完全可以盖住她的耳廓。然后向我展示了一下佩戴效果。
“可以吗？”如意向我微笑道。
我未作声，反而望着她的明眸点了点头。
“说好了，要是我结巴了，你就立马提示我！”如意傲娇地说道。“为了省这学生票我可是昧着良心，哼！”
卖文房古玩的仿古街右拐，穿过阁前广场，我们终于步行来到了滕王阁售票处。果如其然，售票的还是那个大爷。那个大爷正襟危坐地撕扯着门票，随后递给前来购票的群众。
“好半年前，我来附近购买印台印泥。本想顺便进去阁内一窥究竟，无奈被此大爷拦下拷问我学习情况，是否能背诵王勃写的《滕王阁序》。当时我戏精附体，快速念了几句开篇耳熟能详的段落，以有事赶时间回家为借口，灰溜溜的跑了!”我向如意解释我如何认识这位老大爷的故事。
“哈哈哈！”如意听后笑开了花。
“你别笑，待会有你好受的。”
背诵骈文《滕王阁序》来免门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以至于很多游客都还是乖乖出价五十。此番接受滕王阁老大爷的考验，无非就是证明我刚好是个学生而已，全当今夜在复习《语文》课本。跟我所想的一样，序还未准备背诵，老爷子就一堆关怀。还好，今夜的我，放慢了脚步，学会去尊重。一刹那，放低的姿态仿佛端庄自若，内心清净澄明。
“……是的，高三即将高考，立志考上京大！”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我与老大爷闲聊着学业，理想和个人基本情况。滕王阁下，春风拂面，太极广场之上是浩瀚的星空。
“很好啊！小伙子！北京是我们国家的首都，能考上京大就一定是了不起的孩子。你也是我们南昌教育出来的人才啊。”老大爷语重心长地夸赞道。不忘对身边的其他同事和游客竖起了大拇指。
我看见马如意站在老爷子身后不停地微笑着看着我，我有点受宠若惊。
几分钟的时间里，我也很快的把《滕王阁序》一字不漏略有修正地给背了出来，赢得了一个登记进滕王阁内的入场资格。
回收回游客免门票入场登记本，售票老大爷也甚是开心，但没多久，嘴边就不停地感慨着，“这年头能背诵古文的游客真是太少咯，也就晓得那么几句，有时候作者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朝代。今天第一个名额就给小伙子你咯，也难得有学生过来瞧瞧我们中华传统文化啊!甭提什么门票贵，景区小，没啥好看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去对岸啦。那里是动感之都，不是秋水广场。”
其实我也不以为然，也只能随声附和。社会就是如此，总需要新桃换旧符，都说南昌老城破落，交通杂乱，才有新城焕然一新的新气象。
“如意，该你背诵《滕王阁序》啦！”我拨通如意电话，示意如意做好准备。
“好的，来吧！老先生爷爷！”如意坐在了我刚刚面对面考核的竹凳上，她望向我这边又会意地嘴角上扬噗嗤笑着。
我后退了几步靠在石阶高台角落，这位置依然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如意。
“小姑娘也是毓秀中学的高考学生？”老爷子依旧关爱学生道。
“是的，跟谢同学是同校同班同学同桌！”马如意微笑地回答道。
“哦呦，同窗又同师授业，自然是学业水平相当了。只不过这次来这里，不是约会吧？你们应该先以高考为重！”老爷子口无遮拦竟胡乱猜忌。
“没有啦，我们都是同学友谊，今天恰巧路过。学习方面谢同学天赋异禀，成绩名列前茅。我相信他可以考取京大，而我只能通过不断地努力，说不定可以考上本地南昌大学。而且我想留在这里，留在南昌。”马如意从容微笑地回复到。
“哦，南昌大学啊，也还可以，你其实还有时间!也可以做好最后的冲刺。说不定可以取得更为优异地成绩。”售票老爷子压低了老花眼镜，比划着手势跟对面的马如意说道。
我望着如意，回想这段时间，我还真不知道如意想考哪里的大学。她的成绩高分本科是没问题，可我就是不清晰她的想法和计划。望着如意的笑脸，我有些茫然，一种说不上莫名的感受。
“谢谢爷爷支持。我会努力滴!”如意乐观地笑道。
“好，那接下来就背《滕王阁序》吧！”老爷子终于停止了过问，回到正题免门票活动上。
“好！嗯哼。”如意清了清嗓，随后从容带着微笑望向我这边。
“《滕王阁序》，王勃。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如意前段很流利地朗诵着。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念到中间段的时候，如意双眼就一直没间断地望着我。她在念，我也在念着，我希望她能够听到我的提示。
“……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如意已流利地将全篇背诵完，眼神也示意我完毕。
“好了，背诵完了，爷爷，是否有遗漏？”如意可爱地向售票老爷子询问道。
“很完整，自信，从容，一字不落，非常好！”老爷子摘下了眼镜站了起来，略疲惫也略高兴地蹒跚步入到售票窗前，他给了如意很高的评价。
“加油，小姑娘，你也是非常棒的。”老爷子递给如意登记本示意签字。还不忘鼓励道，“你们都顺利拿到了门票。都可以进去阁内参观了。”
“谢谢！”我招手感谢。
“谢谢爷爷！”如意上前握手作谢。
“不用谢，去吧！”老爷子甩了甩手，头也没回。
我朝如意微笑。如意则开心地朝我笑着说：“喂嘿嘿，我们谢同学是最棒的。是天上最闪亮的那一颗星。”如意说罢，双手往后合拢，步履轻盈。
“瞧你那傻笑！”我调侃道，“走吧，我们进去了！”
“嗯，好！”
进入到滕王阁大厅，映入眼帘于西梁枋正中的是一块金字大牌匾，上书五个大字“西江第一楼”。
马如意随口竟然喊道：“江西第一楼。”
被我狠批纠正道：“笨蛋，不会看清楚，是西江第一楼啦！”
马如意故作委屈，嘴唇嘟哝哦了一声。随后便踏入西厅，如意顿时被眼前的硅胶等身比例仿古历史人物给吸引了。那是模拟当年唐高宗时，洪州城都督阎公重修滕王阁，宴请各路宾客，时正值才华年少的王勃在宴席作滕王阁序的故事。舞台场景还设置有几名舞女跳着惊世绝伦的唐柘枝舞。惟妙惟肖，如意似乎置身其中。
“诶，谢恺，那边那个俊俏年轻的人是不是很像你啊！”如意眼神还在迷离其中。
“你才像王勃，你全家都像王勃！”我幻灭了如意的梦境，一如平时的语气。
“哼！”如意再次嘴唇嘟哝，故作怒目圆睁。
“王勃啊，确实是天妒英才，所以英年早逝，淹毙于波涛之下。”我科普道。
“死在赣江啊！”
“你的课本白念了啊！王勃死在了异国他乡，在如今的越南呢，古称交趾的地儿。”我再次科普了历史地理语文。
如意回以崇拜般的微笑道：“行啊你！真想捏死你！今天够你嘚瑟！”
“哈哈哈。”我确实有点小开心。
接下来，我们陆续参观着滕王阁的2-4层，里面集中展示了江西省“人杰”“地灵”多维、多背景的复原介绍，聆听着改编自东方莎士比亚--临川汤显祖创作的戏曲《牡丹亭》。如意很认真的看着，她像猫咪一样右手在空气之中抓了抓，应该是没抓着我的手臂。我望着她，只能在楼梯等待。
“好了没，如意！我想去五楼看夜景了！”我催促如意别老是慢吞吞地在发懵。
“好！”说完，如意就向狭窄楼梯口小跑了过来。
“五楼是最后的明层，站在最高观景台，可以欣赏到外面最美的风景。”我在楼道里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向后跟如意说。其实我有些想呼吸下外面的空气，因为滕王阁内还留存着一些文玩市场才有的油漆味道。
“好哦！”如意听完也兴致了起来。
“哇！我们到了！”
五层不愧是层高最高，也最为明亮的楼层，一上来就可以看到象征“天圆地方”的巨大拱形藻井，直通第六、第七层，上书“九重天”。藻井由上而下，螺旋错落堆叠排列，其中有一巨型宫灯，四周则贴饰祥云彩绘瓷砖，加之朱梁碧拱。使得整个大厅格外气派。五层的墙上高悬有很多或横或竖的名家山水字画，屏风一角策展着或木或瓷的传承技艺制品，这俨然是一中华传统文化瑰宝之博物馆。
如意也兴奋异常，不断地拍摄着或自拍着。去完东边的“天下第一寿”，又跑去西边拍“百蝶百花图”，还在大厅大喊大叫地对我说：“谢恺，赶紧拍下来啊，这福字，这寿字，这神仙！你爸爸，你未来岳父丈母娘都会点赞啊！”
反正我是被如意彻底无语了。因为她想的是在神仙面前保佑能高考录取，金榜题名，心想事成；在福寿寓意下，母亲和自己家庭可以多福多寿。愚昧的如意啊！
没有什么依恋，我便走向了五楼的西侧外部回廊，我从内看到了外面赣江变换的彩色灯光。
对面是南昌新城区的红谷滩中央商务中心。
站在滕王阁最佳的观景平台上，可以很好的观赏到赣江之凫渚，可以站在碧色宫殿看尽身后的老南昌，也可以望向对面老爷子所说的动感之城。那里确实高楼林立，极具现代都市气息，摩天轮与摩天高楼，统一变换着彩色的灯光大秀，映照在赣江边，水天一色。真不明白2006年就能评选为世界十大动感都市之一的南昌，是怎么看出它成熟魅力的。现在之所见，幡然醒悟已过十年。
“在想什么呢？”如意一改早先的傻二气质，也双手撑在了回廊木栏杆上。赣江边上吹来的南风不停的吹动着她的黑色秀发，她的双眸在灯光的对比度下显得异常的明亮透彻，我可以看见她黑色眼珠闪烁变换的彩光。
“没什么！南昌变化蛮大的，我就在想十年后又会变成什么样？”我回复到。
“我只知道现在就已经是我望尘莫及的优秀了，我不会去想十年后会是怎样，但我今天一直在幻想数千年来，南昌，它又是怎么样的！”如意发自内心地述说着，“我在想年仅不过十五的王勃，就在怀才不遇的寻亲路上颠沛流离，他的爱情观是怎样？我在想兴建滕王高阁的李元婴，历史记载他荒淫无度，穷奢极欲，现如今百花百蝶作伴，流芳千古，他到底会是怎样一个人？有时候，我就突然觉得王勃就是李元婴。所以在南昌，时空在不停变换，但人间冷暖，亲情爱情之真理却永恒不变！”
如意竟说出了如此深奥见解，我有些似懂非懂，望着她认真的眼神，我内心是为之一亮很认可她的。但嘴巴却不会这么说，“你肯定是脑残古装穿越剧看多了！”。就这么现实的给了她当头一棒。
如意却不再故作委屈，反而欣然一笑。如意认为这样的我才是她所认识的谢恺。
“你还别说，海昏侯刘贺、滕王李元婴、宁王朱宸濠，还真都是些昏庸无能，荒淫无度的藩王，看来南昌啊，不仅出英雄，也尽出一些昏庸之主啊！”我转而联想到就立刻跟如意说道。
“哈哈哈！”如意笑着拨弄着被风吹到凌乱的头发。
笑声在寂静的空气里随风远去。我和如意一下子都沉浸在南昌的曼妙黑夜里，耳边仿佛只有风在诉说着这里的故事。
没错！19:50分，滕王阁六楼的戏曲舞台已悄然开始。一曲古筝，会是一穿着霓裳羽衣，纤纤细步的唐代如意佳人在弹奏吗？诗歌戏曲，是初唐王勃？还是宋代柳梦梅在低声吟唱抒情？也许在外头的我们没法看到六楼的戏台，里面的故事还无从知晓。只不过方才的一段猜测确实印证了如意所说的“时空的永恒”，都在今夜我们脚下。这里是南昌滕王阁，历史有太多的故事发生在这周围。
如意转身面向五楼大厅内，她也在昂首倾听着戏曲歌调，她仿佛看到了佳人与书生的相爱相知，互生情愫。也感受到了时运不济的境遇，封建礼教的禁锢，自由爱情里的束缚。如意低声跟我说：“我看到了王勃，他在有志于学却又怀才不遇的时候，在这里遇见了能够彼此相知相爱，情投意合的知音女子，可是女子却是滕王李元婴封建强权禁锢下的小妾，她根本无法挣脱牢笼枷锁，却又执着相信爱情，最后幻化成蝶朝着自由飞去。李元婴却也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他其实也很向往蝴蝶，一只风吹不走，自由自在的蝴蝶！所以历史相传滕王李元婴擅长画蝶！”
“瞎编啥呢，戏曲都已经结束了，最后都说是《牡丹亭梦》了。还扯到唐代李元婴王勃跨时代的爱情故事去！你还真能编！”我又给如意泼了一盆冷水。
“哈哈哈！谢恺，你不知道，我想象的画面，都是你的影子。你是王勃，你是李元婴！”如意转身面对着江边说道。
“你才是李元婴！你全家都是李！元！婴！”最后的我面对着涛涛江水喊出了声。这不是宣泄的呐喊，是一种打破寂静的有力回击。
一千多年前，他们或她们或许就是这样打破枷锁，冲破牢笼的吧。
“哈哈哈哈！”如意也开怀大笑了起来。
此时，夜晚20:00，河对面高楼群灯光大秀再次绚烂了起来，时而花朵，时而流星。对岸红谷滩中央，秋水广场的音乐喷泉正随着音响和激光，似腾蛟起凤，似紫电青霜。400架无人机编队突然造访于赣江上空，编排着滕王阁，舞者，孤鹜齐飞的动态形状。碧绿金黄的大桥上，依旧川流不息，婉若游龙。这便是“篇篇惊洪”的南昌动感之都。
“你看！”如意指了指对面的摩天双子塔，幕墙上写着“我爱南昌，I Love NC”
“南昌，夜景，好美。”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夜南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