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梦》仙草如茵

8、重逢

　　然而，故事的转折，出现在一个傍晚。命运的齿轮轰转不停，我却被碾得粉身碎骨。

　　经历了那晚之后，第二天我临近中午才醒，而且还是被饿醒的。

　　休息了一夜，整个人状态好了许多，我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下楼找吃的，厨房阿姨告诉我，乔睿已经走了。

　　这次，他走了好久，久到我都有些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

　　一天傍晚，我裹着睡衣在大厅的沙发上看娱乐节目，边看边吃水果。

　　我听到楼门打开的声音，郑管家正在招呼着谁，我以为是乔睿回来了，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个女人。

　　一个精致而美丽的女人。

　　她看到我时，眼神中没有一丝诧异，倒是有些轻蔑和不屑。

　　我也看了她一眼，只与她对视一秒，而后收回了目光。虽然我穿着睡衣，她倒是比我更像这里的主人。

　　紧接着，乔睿也跟了过来，他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没有招呼，没有片刻注目，而是将我视作空气一般，直接朝那女人走去。

　　他一脸笑意，环腰拦着那女人的腰肢，拉着她上楼。

　　走吧，上去吧。

　　这两人很是默契，无视我的存在也是一样的默契。

　　我转过头去，鼻子一酸，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虽然我曾无数次考虑过，也认清了这个问题，但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我却还是无力招架。

　　我知道，乔睿身边一定有无数女人，他不回来的时候，谁知道他是在忙工作还是在外消遣。看那个女人的反应，也许早就习惯了这楼内住着别的女孩，在我之前，也许还有各式各样的女孩被她撞见过。

　　或许在我窝在房间里的时候，门外还不一定在上演着什么。

　　可我依旧很难过，即使理智告诉我，从最开始我早已想明白了一切。

　　又是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爬起床来，昏昏沉沉想要下楼拿点喝的，正要拐进餐厅时，却看见了乔睿跟那个女人在那儿。

　　我慌忙躲回了墙后，幸好他们没有留意到我。

　　其实，我本应立刻就回到楼上，而好奇心却驱使着我停在那儿偷偷窥视了一会儿。

　　乔睿正在亲自为他们煮着咖啡，两人有说有笑，甜蜜得掉牙。

　　那女人手里拎着两件衬衣在他面前比划着，向他撒娇。

　　你穿这件吧，要不这件也行。

　　乔睿瞥了一眼，开始打起奶泡。

　　不好看，换一件吧。

　　我觉得挺好的嘛，你就穿这件，我爸爸一定会喜欢的。

　　好，好，听你的。

　　女人撒着娇，乔睿一脸宠溺。

　　而我却躲在墙角流泪。

　　所以说都要见家长了么？

　　我没敢往下想，再也听不下去两人的对话，即刻偷偷跑回了房间。

　　我在房间里整整闷了一周，直到郑管家喊我出来，告诉我乔睿已经走了，我才踏出了房门。

　　清晨，我跟郑管家散完步，内心的想法又坚定了一分。

　　我告诉他，今天我想要出门逛逛街。

　　——————

　　这还是郑管家第一次陪我来逛商场。

　　我特地来到了一座人流量特别大的门店，挑了几件衣服，便进了试衣间。郑管家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等我，低头摆弄着手机。

　　我从手提袋里拿出在另一家刚买的便装，带上帽子，从试衣间出来。郑管家根本没有留意到我，我转头便拐出了商场。

　　乔睿家所有的电话号码，都被我拉进了黑名单。

　　其实我本想把手机扔掉的，它如同一颗带在身上的定时炸弓单。可我依然抱着一丝丝希望，还是没能忍心将它丢掉。

　　手机叮了一声，是每天十二点准时的打款短信。

　　幸好我用的是自己的银行卡，起码身上有钱，不至于无处安身。

　　我打车去了一家之前常去的书店，那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也随时提供食物和饮品，老板人很和蔼。

　　我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证件，所以没办法住进酒店，只能找了这么个安身之处。

　　到了那儿时已经是下午，我匆匆点了份甜品填了填肚子，而后一头钻进书架间，开始翻起书来。

　　我抱着几本书来到休息厅，刚刚落座，抬头却是大吃一惊。

　　坐在我对面的那张面孔，虽没有几年前那般青涩，却仍旧是一副童颜的状态。

　　他正低着头认真地读着一本《小王子》，丝毫没留意到我。

　　休息厅内十分安静，安静地连呼吸都能听得分明。

　　十七岁那年，我喜欢上一个人，我永远忘不了他站在阳光下灿烂的笑容。

　　从此以后，我爱过的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有他的影子。

　　穆清。

　　这个名字，唤起了我曾抛弃的许多回忆。

　　——————

　　我屏住呼吸，久久凝视着眼前的这幅面孔。

　　他比以前清瘦了些，稚嫩褪去，脸上的轮廓也透露出几分成熟的坚毅。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过了一会儿，他好像觉察到什么，忽然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

　　他认出了我，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的惊喜，笑容依旧如孩童般灿烂。

　　苏梦？

　　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能立刻喊出我的名字。

　　我有些害羞地低头笑了笑，而后抬起头来调侃了句。

　　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老同学嘛，你还记得我么？

　　穆清。

　　我们相视一笑，故人再见，总有几分亲切。

　　你最近忙什么呢？

　　我听到这句疑问，一时有些答不上来，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是啊，我该怎么回答呢，告诉这个我曾经喜欢过的男生，我现在被一个有钱人包养着么？

　　我迟疑了片刻，而后依旧保持着笑容回答。

　　我在一家公司做行政文员，这两天在休假，你呢？

　　哦，我刚刚从上家公司离职，现在在家待业，反正还有些钱花，也不着急找工作。

　　挺好的。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好不好的，自己觉得舒服就行啦，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不愿意在家那边呆着，晃荡着就来这儿了。

　　嗯，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吧，你比以前漂亮多了。

　　哪里，是老了吧。你还跟以前一样，就是比以前黑了点儿。

　　是么，估计是晒得吧。

　　穆清咧嘴笑着，露出整齐的上排牙齿，有些不知所措得抓了抓后脑勺。

　　片刻沉默，我笑着低头，将一侧的头发挽到耳后。

　　短暂的寒暄唤起了我的回忆，穆清年少时的样子一帧帧闪现在我的脑海。

　　那时的他，性格沉稳，聪明正直，学习成绩也特别拔尖。他很会协调人际关系，所以身边的人都对他印象很好，待他也很好。

　　而那时的我，只是隐藏在角落里的一颗种子，望着他给予的阳光努力生长。

　　你怎么会这么晚来这儿？

　　面对突如其来的疑问，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作答。

　　哦，今天遇到些不顺心的事儿，所以来这儿静静心。

　　你经常过来么？

　　也不是常来。

　　打算几点回家，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我想多待一会儿。

　　嗯，明天你有时间么？

　　怎么了？我有些迟疑。

　　带你去我的大学逛逛，顺便请你吃个饭，毕竟是老同学又见面了。学校就在这附近，也不远。

　　我望着他的笑脸，一时无法拒绝，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那我先走了，明天上午还是这儿见吧。

　　好的，明天见。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感到温暖，一时又倍感失落。

　　时间早已在我们之间，画下了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次相见，也许只是上天一次精心安排的错误。

　　——————

　　我蜷缩在休息厅的沙发上睡了一夜，梦里，郑管家疯狂地在试衣间寻找着我的踪影。

　　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我猛然惊醒。

　　一件衣服从我身上滑落，我才发现，穆清早已坐在我对面，静静地望着我。

　　我有些尴尬地捡起衣服递了过去，而后偷偷蹭了蹭嘴角的口水。

　　穆清接过衣服，笑容依旧灿烂。

　　忘记跟你约时间了，你来得早，是不是没睡够呀。

　　我睡眼惺忪地摇了摇头，而后顺了顺头发。

　　不好意思，失态了。

　　都是老朋友，不必那么拘束，咱们走吧。

　　我刚刚起身，便打了个喷嚏，似乎是有些冻感冒了。

　　穆清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儿吧，我只是摆摆手，而后笑着调侃。

　　没事儿，估计是有人想我了。

　　踏出书店门口，窗外阳光正好。

　　我们边溜达边聊着些有的没的，大抵就是回忆当年同学的一些趣事，聊聊我们所知道的其他人的现状。我基本记不起什么特别的经历也，不清楚他们过得好不好。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穆清在跟我讲述，我在一旁附和。

　　哦，原来班里的谁后来跟谁在一起了，谁出国了，谁嫁人了，谁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大学的校门口，我抬头看着这所学校门前赫然印着的名字，不觉惊讶地喊了一句。

　　原来你在这儿念得书啊。

　　对啊。

　　不愧是穆清啊。

　　这有什么的。

　　穆清腼腆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而后带我走进了学校。

　　进了校门口没多远，路的两侧有两排自行车。穆清上前刷开了两辆，便邀我骑单车跟他一起逛逛。

　　我有些好奇地打开了车撑，穆清看出了我的疑惑，一步跨上单车跟我说。

　　校园太大了，走路会累死的。

　　后来我才发现，他说的简直太对了。

　　在穆清的介绍下，我对这所大学认知慢慢清晰起来。学校由许多区域板块组成，从水榭园林，到钟楼古房，四处都充斥着古香古色的韵味。

　　我们骑着单车并肩前行，风扯着穆清的衣角，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肩头。

　　时光似被这一幕拉回到几年前，正如我当初喜欢上他的时候。

　　可我依旧庆幸那年曾默默而单纯地喜欢他，也许后来物是人非，天各一方，但提起他的名字和有关他的一切，都会让我再次感受那个年纪所拥有的一切美好。他便是我十七岁记忆的载体，是我青葱岁月的写照。

　　穆清将自行车停在一家小吃店旁。他告诉我，这里是一家地道的川菜馆，他上大学时常来这儿吃东西，老板娘人很好，饭菜做的也是一级棒。

　　店面虽然不大，装修得倒是挺别致，饭菜也确实好吃，但这口味简直要把我辣上天了。

　　我吃得面红耳赤，七孔冒烟，穆清在对面看得乐开了花。

　　早知道不带你来这儿吃了。

　　那你还幸灾乐祸！

　　我忍着眼泪用手扇着风，言语上都顾不得许多了。

　　哈哈，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不能吃辣。

　　我还纳闷呢，你怎么这么能吃辣。

　　减压好嘛，跟喝酒抽烟一个样，越辣越爽。

　　完全不能理解你的世界，太重口味了。

　　我摇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态。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淑女形象，被辣得毛儿都没了。

　　终于吃完了这顿，我们骑着单车返回了校门口。

　　踏出校门，我抢先说要自己回去，不要他送我，于是他笑着与我道别。

　　反正都留了联系方式，有空常出来聚聚。

　　嗯。那我走了，拜拜。

　　转身的那一刻，我怅然若失，仿佛是与曾经的一切挥手告别。

　　无数次犹豫着，想要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喜欢过他，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是遗憾也好，错过也罢，我却不敢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之意。

　　我心中期望的，是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