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如你》君洇

14、伪装

　　当时他发觉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冼风华时，一向淡然自若的他却不自觉在被窝里握紧了双手，除了喊他以外已经忘记了自己应该有些其他的反应。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瞪大了双眼，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河蟹，接着踉踉跄跄地跑出房门。
　　是的，他一直都醒着。
　　他也明白冼风华的心意。
　　县太爷正讲得唾沫横飞时，蒋昊辰盯着酒壶看了半晌，突然来了一句：“哦，没酒了。”
　　在一旁侯着的老板很懂眼色，立刻向外头招呼：“来人！还不快点上酒！”
　　接着一名小二低头快步走进，他似乎故意压低了嗓音：“来了，掌柜。”
　　但蒋昊辰还是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抬起了头，小二低着头走到他身边，放上一壶酒，又为他满了杯。
　　“大人慢用。”小二的声音不知为何压得更低了。
　　蒋昊辰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这小二年纪不大，却长着浓密的八字胡，这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他的眼中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有劳。”
　　待“小二”要离开时，蒋昊辰又道：“小兄弟请稍等。”
　　“小二”突然顿住了脚步，心跳如同擂鼓，一直在门外偷偷观察情况的佟强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不会露馅儿了吧？
　　没错，这年纪不大却长着胡子的小二就是怂得不行的小捕快冼风华。
　　冼风华心中忐忑，慢吞吞地转过身，依旧低着头：“大人有何吩咐？”
　　千万不要拆穿他啊！不然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蒋昊辰看了他一会儿道：“无事，你就在一旁侯着吧，这样一来便省得传唤了。”
　　冼风华微愣，看来蒋昊辰并不打算拆穿他。
　　幸好幸好。
　　“还愣着干嘛啊？让你里边侯着没听见吗？一边儿站着去！”老板略显不满的吆喝声从冼风华身后传来。
　　门外佟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放着好好的饭菜不吃，美女不看，天知道他为什么要替这两人瞎操这份心？
　　冼风华留下后，偷偷抬头向蒋昊辰的方向瞟了两眼，后者眼里满含笑意，那样子明明就知道那些歌女的目标是他，可他居然还笑脸相迎，来者不拒？
　　小捕快顿时觉得十分烦闷，开始深深地怀疑起自己到这儿的正确性来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中什么魔就了过来，明明还十分嘴硬地不想承认自己对眼前人的心思。
　　一壶酒很快又见了底，冼风华的在场同僚们眼睛就像饭黏子一样粘在面前这群腰肢曼妙的舞女们身上，小捕快在心中狠狠将嫌弃了他们一番。
　　“小二，上酒。”蒋昊辰低沉的声音穿进他的耳朵里，让他不由得一哆嗦。
　　他并没有准备多余的酒，只得告退出去拿。
　　关上门，佟强一把将他拉过来：“兄弟你怎么回事？不会这么快就被蒋大人识破了吧？”
　　小捕快满脸的欲哭无泪：“我……我也不知道啊……”
　　蒋昊辰若是已经将他认出来了，又为何不拆穿他呢？他实在不懂蒋昊辰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事到如今，为避免露馅儿，你先回去吧。”佟强从门缝里继续观望。
　　“啊？就……就走了？可……可是……”小捕快支支吾吾，又不知道拿出什么理由来。
　　佟强双手抱胸看他：“怎么？舍不得离开？你不是说对蒋大人没有非分之想吗？”
　　“我当然没有了，我只不过是觉得咱们大人这么做，只怕是别有用心啊。”冼风华有些担心，但忘了这好像并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
　　“这用心还不明显？”佟强和冼风华边下楼边说道，“蒋大人可是大理寺卿的得力助手，前途肯定一片光明，这时候不巴结他，等他一走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冼风华一想，确实说的有理，但他只要一想到那群美女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蒋昊辰怀里靠，他就觉得很不舒服。
　　可他只是区区一个无钱无权无势的小捕快，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呢。
　　想着，他就认命地和佟强走了。
　　一路上，冼风华都有些心烦意乱，佟强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打趣他：“看看你这样子，还以为是受了气的小媳妇呢。”
　　说完，瞅着冼风华脸色不太好，撒腿就溜。
　　冼风华提着剑追了一路，跑回县衙后，佟强飞快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冼风华也没心思追究他了，直接回了自己的房。
　　一想到蒋昊辰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舍不得吗？好像有点。
　　虽然嘴上一直不承认，但冼风华知道自己是栽在蒋昊辰的手里了，他向来不是拘于世俗礼教之人，若蒋昊辰也对自己有意，自己或许真的会抛下一切和他远走高飞。
　　但他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毕竟，除了那个虚无缥缈的身份以外，冼风华始终觉得，他一直都没有真正看透蒋昊辰。
　　但那重身份，好像就已经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冼风华决定不再想那么多，出门买了两只烧饼回来填填肚子。
　　正当他走进房门时，眼前闪过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果不其然，这位黑衣杀手正悠闲地坐在他的桌子旁，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喝。
　　“你……你怎么进来的？！”冼风华忙不迭把门关上，走到他身边，“你想吓死我啊！”
　　蒋昊辰抬眸看他，语中调笑之意尽显：“与君一别多日，在下心里甚是思念啊。”
　　冼风华身上鸡皮疙瘩顿起：“行了行了，别在这扯这些有的没的！说吧，你来干什么？”
　　蒋昊辰转头看他，这莫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了冼风华的心头，他不由得有些心虚，不敢与前者对视。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蒋昊辰无奈叹了口气：“小道士啊小道士，我看你这么多天功夫胆子不见长，小脑袋倒是越来越不灵光了。”
　　冼风华气结：“你……！”
　　一天不损他就难受是吗？！
　　蒋昊辰弯腰从地上提起两壶酒放到桌上：“想起来了没？”
　　冼风华一拍脑袋：“原来你是来找我喝酒的！”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行。”冼风华把佩剑往桌上一放，“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不会食言，今天就陪你喝！”
　　说着伸手便要去揭壶口的红布，却被蒋昊辰按住了手背：“等等，不在这儿喝。”
　　冼风华不解：“不在这喝那去哪儿？”
　　……
　　冼风华躺下，看着夜空中闪亮的繁星，叹道：“诶，没想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居然喜欢跑屋顶来喝酒。”
　　蒋昊辰将左手枕在脑袋后，右手拿着酒壶，躺在他身边：“干我们这一行儿的，以天为盖地为庐都是常事，更别说在哪儿喝酒了。”
　　冼风华想想也是，不过虽然这人平日里总是以杀手自居，却好像也没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至少在江州县衙的辖地之内没有听说过人为的凶杀案。
　　可这样一来他就更疑惑了，难不成是黑衣杀手的功夫不太行，所以找他的生意比较少？如果他是居无定所的话，又何必与自己纠缠不清呢？
　　一想到这儿，冼风华眸光微滞，突然想起那日他替蒋昊辰擦拭手掌时，曾经无意中发现蒋昊辰右手虎口处有一层薄茧，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文官，倒像是握惯了刀剑之人。
　　冼风华坐起身来，仰头喝了一口酒，侧头看向身边的黑衣人，这双眼睛，他还是觉得熟悉得很。
　　可蒋大人如今和大人还在飘香楼吃饭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捕快心中虽然疑惑，却又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正出神间，黑衣杀手的声音传来：“怎么，今晚有心事？”
　　冼风华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接着便又喝了一口酒掩盖心事。
　　蒋昊辰坐了起来，扭头看向冼风华：“我记得你曾经问我，信不信世上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