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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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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裴晟看着沈文卿转身离去,沉默了片刻,唤了柳继之前来。
“爷,这么晚了,圣上还宣王妃独自进宫,恐怕不是什么好事。难道与方才的事有关?”柳继之看了一眼李裴晟阴沉的脸色,试探着问,“圣上并未说明宣召的意图,爷,不能不防啊。”
李裴晟自然清楚其中利害,沉思道,“若是因为别的事,父皇大可明日再传她进宫。此刻这么着急,应是甄贵妃的意思。近来父皇身体如何?”
“圣上最近食少事烦,偶尔连水米也不进。虽说将朝政事务全权交给爷掌管,但龙体也未见起色。宫里都在传言,说……”柳继之压低声音道,“说是因为先皇后的事,圣上一直未曾释怀,所以才会如此。”
李裴晟倒对此并不意外。他思忖了片刻,吩咐道,“替我备马。”
“爷,您这是……”
“她独自一人进宫,没个依靠,难免吃亏。父皇正在病中,难保甄贵妃不会为难她。晋王是我打的,甄贵妃要是把这笔账全算在她身上,她恐怕不会好过。”
“可若甄贵妃当真要惩治王妃,您赶着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裴晟淡淡道,“她暂时不敢怎样。你去通知城外营里与宫城防卫,若宫里有任何动静,一律待命。”
“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过是做做样子给甄贵妃看,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难而退罢了。”李裴晟走出屋子,“王妃再怎么样,也是我的正妃,岂能由着她们欺负。”
柳继之点头应下,转头吩咐了下人备马,然后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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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卿一路忐忑不安。
她一路思前想后,甄贵妃会在此刻紧急宣召她入宫,定然与李裴茂脱不了关系。莫非是李裴茂回到宫中,被甄贵妃看出受了伤,不敢对李裴晟下手,于是迁怒于自己?
她心下转过几个念头,暗暗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宫城门口。早有黄门在此候着,见沈文卿下了车,便领着她一路朝宣庆帝所居的清凉殿而来。
宣庆帝最近半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已连续半月不设朝,朝政全权交给了李裴晟。甄贵妃则衣不解带,日日在清凉殿侍疾,连自己宫里都极少回去。
她方至殿外,黄门便让她在此等候,自去殿中回禀。
沈文卿在殿外焦急地等着,却迟迟不见宣召觐见。她心下狐疑,不由暗暗猜测起发生了什么事。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甄贵妃身边的掌事太监刘公公才姗姗出来,看着沈文卿,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声道,“圣上有旨:秦王妃沈氏,私德有亏,玷污门庭,今罚跪思己过,钦此。”
沈文卿微一蹙眉,这是罚跪?
“王妃娘娘,您请吧。”刘公公见她怔住,冷冷地提醒,“宫里的规矩,罚跪者,无诏不得起身。”
沈文卿咬了咬下唇,“遵旨。”说罢,便直着身子跪了下去。
清冷的月色洒在殿外的地面上,一片清辉皎洁。沈文卿微垂着头,看着印在地上的影子出神。没过多久,她便听见有黄门入内禀报,说秦王来了。
殿内的甄贵妃一听,向着榻上有气无力的宣庆帝道,“陛下,秦王来了。”
宣庆帝抬了抬眼皮,“让他进来。”
甄贵妃点点头,“宣他进来。”
不大一会儿,李裴晟便进了内殿,跪地向宣庆帝与甄贵妃请安。
宣庆帝头也没抬,也没让他起身,淡淡道,“你为何而来?”
“为王妃沈氏。”
宣庆帝微支起身,靠在榻上,“你可知晓朕为何罚她?”
李裴晟垂下眼,“儿臣知道。”
“为一儿妇,引得朕最器重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大打出手。若放在前朝,便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断然是留不得的。”
李裴晟一听,心下一急,“父皇明鉴!沈氏自嫁入王府以来,一向知书达理,安分守己,并无半分逾越。”
一旁的甄贵妃冷笑,“安分守己?在家勾引晋王幽会,只此一条,便可定她的罪。何况因为她,秦王还对晋王动了手。你们兄弟二人一向和睦,兄友弟恭,为万民表率。如今因她一人起了冲突,险些反目,你还说她安分守己?不怕惹天下人笑话?”
李裴晟垂下眼,“晋王的事,是儿臣一时冲动,儿臣愿领责罚。但沈氏她身体不好,若一直跪着,恐怕……”
甄贵妃站起身来,“罚跪而已,秦王殿下担心过度了。此时给她个教训,方才能教她为人妇,为人妻的道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心里须得清清楚楚。”甄贵妃回头瞥了一眼宣庆帝,“否则若又如先皇后那般,引得兄弟阋墙,那就……”
宣庆帝听她提起先皇后沈氏,一口气没上来,闷咳了数声,险些背过气去。随侍在侧的太医见状连忙施针,才缓了缓,面色却愈发颓败下去。
“她们沈家也真是祖上福荫,家风清正,尽出这种狐媚子,搅得社稷不稳,兄弟反目。一个先皇后沈氏还不够,又来一个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同我儿情投意合,转头又嫁给了秦王。当真是厉害,连我也自叹弗如。”
宣庆帝面色灰败,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李裴晟,“这样的事今后不可再有。今日你也无需替她求情,朕意已决。”
李裴晟目光一黯,不敢再忤逆父亲,只得跪地俯首,“儿臣遵旨。”
*
沈文卿独自跪在殿外的台阶上。
从深夜跪到天亮,看着地上的清辉一点点消散,晨光温柔轻洒。她的双膝和双腿早已没有了知觉,全靠意志力撑着才没有倒下。
清晨阳光方过,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厚厚的彤云,遮天蔽日,顷刻间天色都暗了下来。不过半日,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
沈文卿跪在原地。
没有人叫她避雨,也没有人为她遮蔽雨水。她独自跪在雨水中,浑身湿透,湿衣裳贴着身体,异常难受。她神思晃荡,恍惚将仿佛看到李裴晟来了。她转念一想,李裴晟昨夜便来了,在殿内挨了一通教训,自殿内出来时,一张疲惫的脸黯淡无光。他只叫她坚持,千万不可放弃。
沈文卿不知自己为何要坚持。
她并未约李裴茂见面,也未与他有过私情,大打出手的是李裴晟,挨罚的却是自己。这道理根本讲不通。不过她也并不奇怪。
李裴晟如今掌管着半数的羽林军,李裴茂又是甄贵妃唯一的儿子,这两人都是宣庆帝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犯错受罚。只因为她这个沈家女儿,才兄弟反目,所以错就在她身上。
沈文卿险些冷笑出声。
把男人的错误尽数推到女人身上,一向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并不稀奇。
她只是委屈,替自己不值。
雨水稍小,一个打着伞的宫装美人站在她身前。
沈文卿抬起头,还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好死不死,偏偏遇上甄沐言。
甄沐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还以为这是哪宫的丫鬟犯了错在此受罚,原来是秦王妃。”她特意把秦王妃三个字说得极重,“听说秦王妃婚后不受宠,便又多方勾引晋王,引他前去私会,却没料到被秦王逮了个正着。秦王妃出身名门,却毫无体面人应有的礼数,竟背着自己丈夫做出这样的丑事。当真是个贱骨头!”
沈文卿听她越说越离谱,想让她闭嘴,却想起罚跪之时不可言语,只得闭上嘴,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板,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露出丝毫柔弱的模样。
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向下流,沈文卿觉得头越来越沉,心里想甄沐言快些走,却不想事与愿违。
甄沐言难得捡了个沈文卿丢人的时刻,自然不能放过,“晋王殿下可真是有眼无珠,会看上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背着自己丈夫与晋王殿下幽会,就没有半点羞耻之心?或者,你根本不懂廉耻为何物。也对,你从前便是一脸狐媚相,追着晋王殿下到处跑,什么闺阁礼仪,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自然不能指望你明白廉耻二字怎么写。”
沈文卿脑中昏沉,似有一股浑浊之气在脑中不断翻滚,双眼渐渐失去焦点,身体摇摇晃晃,体力已至极限。
她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一片泥泞之中,耳畔有甄沐言的低语,似乎还有李裴晟的声音。但她实在是太累太困,眼皮似有千钧,沉沉地向下坠。失去知觉之前,身体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靠着那处温热,脸贴着湿漉漉的衣襟,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着自己的衣衫似乎着了火。火势很大,很快沿着衣袂爬上来,将她全身紧紧包裹起来,炙热的烈焰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热气蒸腾,她浑身热力惊人,呼吸越来越急促,耳畔隐隐传来素月的声音。
“娘娘跪了一晚,本就筋疲力尽,加之淋了雨,受了寒,才会烧得这么厉害。她的身子这么烫,总不是办法。王爷,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立即去请!越快越好!”
“王爷,有句话,素月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是关于这张文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