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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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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裴晟只觉一股无明业火自脚心直冲天灵盖,脑门上嗡的一声似炸了一般,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挤压着涌了上来,直激得他捏得门框咯吱作响,险些碎成木渣。
他双眼布满血丝,风一吹,面上血色褪尽。他白着一张脸,面色沉郁,不声不响地快步走到李裴茂面前,沈文卿还未看清他的脸,便只觉身子被人猛地一把拉过,紧接着一声结实的闷响,之后传来李裴茂吃痛的大叫。
沈文卿抬眼看去,李裴晟一脸铁青地一拳将李裴茂揍得连连后退。他似乎没料到一向隐忍持重的李裴晟会发这么大的火,刚抬起一张白净的俊脸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李裴晟的下一拳已经狠狠招呼到了他脸上。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眼眶上,只一拳便将他揍倒在地,半晌无法起身。
沈文卿恍惚记得,李裴晟的拳脚和骑射都师从禁卫军首领林夜,从小并无一日落下,勤奋自不必说,功夫在京中的皇亲国戚中也是数一数二。书里他之所以能在劣势下扳回一局,最终夺得帝位,这从小练就的体魄功不可没。
不过眼下,这结结实实的两拳落在晋王身上,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李裴晟还想再补上一脚,却被沈文卿一把拉住手臂。
他回过头就看见她满脸哀求,心口一紧。
“不要!”沈文卿拉住他的手臂,目光闪烁,一脸戚戚然。
李裴晟满脸铁青,死死盯着她的脸,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你就这么袒护他?!就算……就算被他无端轻薄,有损清誉,也要一力护着?”
沈文卿知他会错了意,但眼下没有时间解释,只道,“再打下去,他若是有所损伤,父皇那边不好交代。”
宣庆帝虽将朝政大半交给了李裴晟代行,似属意李裴晟为储君,但甄贵妃从未有一日放弃扶自己的儿子李裴茂登上东宫之位。如今宣庆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半年后就将撒手人寰。平素李裴晟一直谨言慎行,隐忍不发,加之手里握着兵权,甄贵妃也一直没抓住他的把柄,所以才相安无事。若此时被甄贵妃借故拿下,那李裴晟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此时李裴晟逞一时快意,落下殴打兄弟的口实,便是授人以柄,正好让甄贵妃名正言顺地撺掇宣庆帝拿下他手中的兵权。
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而失了先机,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李裴晟看着沈文卿焦急的神情,心头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为何,满心酸楚。
他真想撬开这个女人的头,看看李裴茂到底给她施了什么迷魂咒,让她如此死心塌地。他甚至险些脱口而出:前世就是这个人,给她灌下整整一壶鸩酒,害她惨死。
他手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看着沈文卿哀求的神色,牙关紧咬,转头向着李裴茂冷冷道,“朋友妻尚且不可戏,何况是自己大嫂。我不知二弟竟如此不顾廉耻,几番上门相会。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怕不止于晋王清誉有损,也伤了秦王妃的名声。”
李裴茂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泥点,扯了扯嘴角,声线高了几分,“你既然娶了她,为何又不好好待她?!”
“这是我的事,不劳二弟费心。”
“可她喜欢的是我!”
“她是我妻子。”
李裴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衣袖狠狠擦了擦浸出血丝的嘴角,目光透出一丝不甘,“我说过,我不会放弃。”
他转过眼看向依偎在李裴晟身边的沈文卿,见她双颊瘦削,身形单薄,双肩不住地颤抖,心头狠狠一痛。
从前他确实对沈文卿不算上心,也确实因着她的痴情生出了不少傲慢之气。他一直以为,只要站在那里,沈文卿就会对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正因为如此,他才笃定她一定会在新婚之夜逃婚,投入自己的怀抱。
但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沈文卿放弃了。
直到看她坐上花轿渐渐远去,李裴茂才突然明白了那些话本诗文里的离愁别恨。听说李裴晟冷落她,洞房花烛夜留她一人独守空房,整日整日不回王府,他既愤恨又伤心。仿佛自己多年珍视的宝物落在对方手里,被毫无感情地践踏,一点点碾碎。
撕心裂肺的心痛做不了假。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对沈文卿是怎样的感情。
“文卿,”李裴茂看着她,柔声道,“我知道你还对我有情。我知道。我只要你记得,不管有多大的阻碍,我都一定不会放弃。你一定要等我!”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裴晟黑着脸叫住了他,走到他面前,从他襟口把那张文稿抽了出来,“这个给我留下。”
李裴茂咬牙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看着李裴晟揽着沈文卿,缓缓离去。
无论如何,哪怕夺了这个江山,他也一定要抢回她。
李裴晟揽着沈文卿,一路沉着脸,没有说话。走进沈文卿住的院子,他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地,连素月也不行,说完就把院门关了,徒留一众下人面面相觑。
李裴晟拉着沈文卿一路走回房里,这才一把将她放开,将手中那张文稿扔在桌面上。他呼吸紧促,面色十分难看,说话的声线都带着气音,“这是什么?”
沈文卿心知逃不过盘问,只得沉下心,淡淡道,“我无聊时誊写的词句。”
李裴晟面上阴晴不定,似在隐忍着什么,又似在压抑着怒气,“东西为何会在晋王手里?”
沈文卿微微蹙眉。
这原是她与素月为拿住阿珠使出的计策,不过如今素月不在,李裴晟又在气头上,若要素月来替她证明,李裴晟是否相信是一回事,会不会火上浇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免沉吟了片刻,细细思索应当如何应对。
她这一番沉吟看在李裴晟眼中,便成了事实如此,板上钉钉的心虚。
李裴晟沉声道,“你若当真如此不甘心,当初为何不拒绝婚事,或者干脆逃婚?何至于勉强自己留在我身边,又来写这闺怨的词句,整日自怨自艾?!”
沈文卿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心下一颤,“你认为我不甘心?”
“你与李裴茂的往事……我不是瞎子聋子,也长着心,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文卿也很想问他,既然知道原主的心意,为何要下这赐婚的旨意。明知强扭的瓜不甜,明知原主心不在此,还非要勉强?聪明如李裴晟,既然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又为何还要在意沈文卿的过往。各过各的不好么?
不过这些念头在脑中过了一遍,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与李裴晟的关系正如外界传言的一般,不过是表面夫妻。李裴晟对她毫不上心,也毫无兴趣,这些她都一点点看在眼里。即使素月曾说,李裴晟是以为他对李裴茂并未忘情才冷落了她,既然娶了就不会辜负。但过府这么长时间,他们相聚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每还伴随着各种事情需要处置,从未真正交心地谈过一次,也是事实。
如今他气急败坏地质问,要她如何回答?在此刻掏心掏肺地表明心迹?赌咒发誓?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忽然觉得很累。
穿书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
“既然知道,又何须再来问我。”她淡淡道,“若你觉得是我约他私会,折了你的面子和威仪,我道歉。”
“我不想要你的道歉。”李裴晟冷冷道。
“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你一心一意,别再与李裴茂有任何沾染。”
“一心一意?”沈文卿一笑,“一心一意地独守空闺还是一心一意地做有名无实的秦王妃?”
李裴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自我入府至今,你对我有多冷淡,相信我不必多说。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早已传遍京城大街小巷,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你平日里事务繁忙,甚少回府,回府也从未过问过我饮食如何,或者甚至连再普通不过的晚膳都未曾一起进过。”沈文卿自嘲地一笑,“我知你不过是出于先皇后的意思才勉为其难地娶我。你认为我还对晋王死心塌地,痴情不悔,所以理所应当地让我独守空闺。我原本也并未打算在你的王府多么风光,但却没料到你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愿给我。”
李裴晟正打算开口说话,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开。
管家李敬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外,抬头看了看李裴晟沉郁的脸色,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低声道,“王爷,宫里来人传旨。说是圣上口谕,传王妃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李裴晟双眉紧蹙,“父皇只传了王妃?”
李敬点点头,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一度,“前来传旨的是甄贵妃身边的管事太监刘公公,耽误不得。”
“可说为了何事不曾?”
李敬摇摇头,“甄贵妃身边的人口风都紧得很,什么也没说。王爷,事不宜迟,再晚恐怕……”
沈文卿淡淡道,“既然父皇传召,焉有不去之理?李总管,备车罢。”
李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沈文卿也不事梳洗打扮,就着这一身衣裳就跨出了门外。
李裴晟心头一跳,一把拉住她的手,“等一等。”
沈文卿没有回头,冷声道,“王爷还有何事?”
李裴晟双眉紧蹙,“甄贵妃身边的太监这么晚前来传旨,必不会是好事。你什么准备都没有,恐怕……”
沈文卿回头看着他,莞尔一笑,“生死有命,不劳王爷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