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生》茶杯子Star

4、食堂

　　“人......”见到熟悉的人，解施蝉下意识要脱口而出喊出他的绰号。
　　人参？
　　凌仁生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挥了挥手上的一份检讨，连忙说明来意：“啊同学你好，我来找老杨......杨主任。”
　　这种生硬的转折让解施蝉下意识勾了勾唇。杨旭主任的这个外号“老杨头”，还就是眼前的人取的，至少从高一到现在，解施蝉还没见凌仁生正经喊过“杨主任”这三个字，今天也算是例外了。
　　凌仁生似乎没注意解施蝉的反应，继续尴尬挠头：“他办公室没人，我以为他溜回来休息了呃，不是......反正反正麻烦你......您转交给他可以么？我急着去吃饭啊！还有人在楼下等我，麻烦你了！谢谢谢谢——”
　　说着他立刻不由分说将一张纸的检讨塞进解施蝉手中，头也不回往楼梯口跑去，搞得好像跑慢一步会被解施蝉逮着似的。
　　解施蝉一懵。他又不是老杨头本尊，躲他干嘛？
　　目光注视着凌仁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轻轻叹了口气，关上寝室的门。
　　他不知道多少次目送凌仁生的背影远去，倒是第一次从心底泛起阵阵难受的情绪。熟悉的人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莫名的悲哀卷上心头。
　　之前刚醒来就见到了胡瑶，一直有人陪自己说话，使得他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一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
　　原来死了之后，就真的死了。解施蝉苦笑一声。
　　不过这时候贸然抓着凌仁生说“我就是你死去的同桌”“我是解施蝉”，会不会太突兀了？
　　算了。
　　走廊上，咔哒一声，随即寂静无声。
　　凌仁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空荡的走廊，回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位同学，不禁眉头紧锁。
　　“草，这小子怎么到老杨头寝室里来了，是老杨头的私生子吧？长得还蛮俊。”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刚刚解施蝉的样子。一双纯黑的眼角微微翘起，带着些疑惑和惊讶，刚洗过的头发稍长软软地贴在后脖的皮肤上，还没扣好的校服衬衫把干干净净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手臂上挂着的校服外套勾住衬衫衣摆，露出一片腰间的细皮嫩肉。因为刚洗完澡，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朦胧了一片氤氲的雾气，让凌仁生有些不太敢直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当然，让他出口成脏的并不是解施蝉这具身体的长相，论颜值，和他凌仁生相比还差远呢。（并没有）
　　坤溪市本地著名通灵师世家出身通灵秘法传男不传女的九代单传小道士凌仁生确信自己没有花眼。
　　这同学身上黑气缭绕，死气贼重。
　　刚刚为了假装镇定无视那大团的黑气，他一直盯着解施蝉眼角那颗小痣。那颗痣也确实显眼。
　　因为从小痣那里看，有一点很亮的光。凌仁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或者是把对方那双明亮的眸子看了岔。
　　一点点光亮附着在一大团缭绕的黑气上，凌仁生想，这怪吸引人的。
　　而且那颗痣......实在有些眼熟。
　　可是为什么一个大活人身上会有那么严重的死气？难道他被鬼附身了？
　　凌仁生百思不得其解，不自觉已经走进楼梯间，差点儿被脚下楼梯绊一个踉跄。
　　“你来干什么啊！又找揍了是吧？！”愣神间，老杨头的大嗓门儿从楼梯转角处直贯云霄。
　　凌仁生回过神来，立即恢复心情嘿嘿一笑，直视着老杨头的怒目圆睁，嬉皮笑脸地从老杨头身边挤了下去：“老杨，我检讨给你那小儿子了啊！我先去食堂打饭咯！——”
　　“滚你丫的小儿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诶你个混小子还敢不敢旷课了！赶紧给老子滚过来挨揍！——”
　　凌仁生一溜烟儿窜下楼，听着身后头老杨头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别提有多高兴了。
　　刚出教师公寓楼的大门，一只咸猪蹄凑过来往凌仁生腰上掐了一把：“死鬼，你终于舍得来看望人家了？”
　　“卧槽卧槽，赶紧给爷撒手！”凌仁生一个激灵挣开那贼手，看清楚来人一拳锤了过去，“给爷有多远滚多远啊！爷洁身自好十七年哪招来过你这样的狐狸精！”
　　“你，你是不是上去一趟被老杨头的肉身俘获，有了新欢就忘了人家这个旧爱......嘤嘤嘤人参你不是人！你朝三暮四！你沾花惹草！你唔唔唔——”
　　“行了远哥，你可要点脸。”旁边另一个男生一把捂住戏精胡知远那张自带BGM的嘴，嘴角有些抽搐，巴不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傻逼。
　　“老鱼干得漂亮。”凌仁生揉了揉被掐疼的腰，看到于渊的动作，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冲胡知远竖了个中指，“叫你丫的诬陷你爷爷，报应！”
　　楼下等着的两人，都是凌仁生关系特铁的铁哥们儿，一个是胡知远，从小跟凌仁生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小屁孩；于渊是胡知远的现任室友，也是凌仁生高一的兄弟。
　　高二之后三个人被分到一个班，于渊还是班长，领导班子的身份价值使得于渊在三人行里的安全更多了一份保障。
　　于渊：......等等，什么安全什么保障？我要不是班长你们准备怎么样？？？
　　人参&狐狸：【心虚】咳嗯......
　　胡知远好不容易挣开于渊，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呸，报应你大爷！”
　　“哟嚯，我大爷去年没的，赶几个月等祭日那天，你要不要去跟他谈谈那什么因果报应？”凌仁生吹了个口哨，十分鸡贼地冷笑一声。
　　“我靠，我哪有本事跟你们老道家的鬼谈人生谈理想。”胡知远当然知道凌仁生捉鬼道士的身份，啧啧两声，摆手作罢，“走吧儿子，我们去吃饭，别理这个臭男人。”
　　“走了走了，去几楼吃？”
　　凌仁生随便比了个数。
　　“二楼啊，也行，那个卖面的窗口的炸酱面贼他妈够味儿！”胡知远光是想想就有些流口水。好在于渊及时制止了他当众丢人的行为。
　　三层楼的食堂是泽阳一中的一大特色。相较于一楼的方便，三楼的划算，二楼既不太便宜又得爬楼的位置实属尴尬。
　　好在一碗炸酱面撑起二楼一片天，在二楼聚集打饭的学生人数还算可观，二楼打菜的叔叔阿姨们还有漂漂亮亮的月薪可以拿。
　　“人参！去把位置找好！我去帮你们排队！”一行三人分工明确，于渊去拿筷子，胡知远靠体育生的大个子去排队——也不知道是不是插队，凌仁生被迫去占位置，坐在桌旁无所事事。
　　“坐着等吧。”于渊拿好筷子走了回来，“我记得你不用勺子对吧？”
　　凌仁生接过筷子道了谢：“嗯，我不用。”说着又拿筷子隔空一指，“但是老狐狸要用，喝汤。”
　　“......草。”于渊暗骂一声，骂骂咧咧又回去拿勺子，“他哪来那么多破事儿——”
　　“走好。”大喘气的某人给于渊的背影比了个心，嘻嘻一笑，继续独守空桌。
　　等胡知远和于渊都回来了，胡知远还特得意跟两人炫耀：“我跟你们说，我刚刚又遇到一个人对我一个人拿三碗炸酱面发出了质疑哈哈哈哈哈，我胡汉三难道是第一天当工具人吗！太小瞧我了！”
　　于渊慈祥地看着他：“哟，承认自己是工具人啦？”
　　凌仁生优雅夹起一筷子炸酱面：“你觉得这是他否认就能改变的事实么？”
　　“当然不......”“工具人怎么啦瞧不起工具人啊再说老子掐你们啊！！”
　　“嘘嘘嘘，老杨头来了。”
　　于渊的眼角突然瞥见一个身影，立刻把胡知远的头往面里摁，“靠老鱼你干嘛……老杨头？老杨头怎么会在这里吃饭？”
　　“你问我我问谁啊？”教职工一般都在三楼的教室窗口点餐，或者直接定校外的外卖，对一二楼的饭菜一般不感兴趣。
　　那毕竟是给学生狗喂的新鲜狗粮你说是吧。
　　凌仁生想起来了之前在老杨头寝室里看到的那位仁兄，奈何自己背对着老杨头来的方向不好声张，再说他刚惹了老杨头，连检讨都写得不大正经，哪能被他逮到了。
　　于是他戳了戳于渊：“老鱼，老杨头身边是不是带了个学生？”
　　于渊还没接话，胡知远先忙着逼逼上了：“我靠神机妙算啊人参！那小子谁啊，没见过啊。还敢留长发，新生吧？”
　　“说不定呢。”凌仁生想了想，还是没把私生子这种容易少管所处理的谣言抖出去，委婉地说明，自己刚刚上去的时候见到过那位小同学，这样的情况云云。
　　“哦——”不过显然这两个家伙是跟自己想一块儿去了，丑恶的嘴脸暴露无疑，“老杨头连个老婆都没有啊，难道……”
　　“嘘嘘嘘，他来了他来了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过来了——”
　　老杨头走到这一桌前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开始装着样子埋头扒面。都穿着校服六亲不认，老杨头果然被骗，径直走过他们这桌。看都没看他们。
　　“我靠吓死爹了……”老杨头前脚刚走，胡知远立刻抬头，拍拍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柔弱得完全没有了一个体育生该有的亚子。
　　凌仁生也松了口气，抬起头时，碰巧对上解施蝉看过来的目光。解施蝉稍一歪头，眨眨眼表示打了个招呼。
　　他看到解施蝉拉链拉到顶穿得规规矩矩的校服，一副好学生打扮，突然间心头一颤。
　　好像顺着这双眼睛，看到了什么人。
　　一触即分。
　　“等会儿吃完饭去打会儿球！晚上再回去洗澡！”老杨头走远，胡知远早已没了脆弱小心脏的样子，某篮球体育生大手一挥直接拍了板，不容许反驳。
　　于渊没有洁癖，无所谓；洁癖怪凌仁生心思不在聊天上，随便嗯嗯两声才发现自己中了套，立刻举筷抗议：“等下等下，谁答应你去打球了？”
　　说着还在胡知远碗里挑了一圈，夹走一块牛肉。
　　“诶诶你给老子把贼手收回去！......刚刚答应得有板有眼，怎么现在反悔了？！”胡知远立刻义愤填膺，把这个穷讲究的洁癖怪赶出自己的一碗三分面。
　　“不行，我得回去洗澡！今天刚测的一千！”洁癖怪有板有眼讲道理，宁死不从。
　　“不行也得行，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
　　“小女子今日有恙恕不能奉陪……”
　　“滚你丫的！”
　　......
　　跟胡知远吵吵着，凌仁生突然灵光一闪：那小子，刚刚是怎么认出我的？自己不是连老杨头都瞒过去了么？
　　回忆起解施蝉刚刚眨眼的样子，凌仁生越想越想不通。或者刚刚他不是在看自己？但好像两人的视线确实是对上了昂？......
　　人间稀里糊涂。
　　“你妈的怎么又走神？是不是看上哪个狐狸精了？”
　　胡知远的大嗓门儿再次把他拉回现实。凌仁生冷笑一声：“我再看上那个狐狸精，哪有你会勾人啊？”
　　“诶我可去你的......”
　　凌仁生决定不想那么多，把胡知远这个狐狸精就地处理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