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个青梅子》盐粒粒粒

25、失忆梗好用吗

　　我头一次发觉，王敬之的相貌，生得是极好的。面部轮廓分明，线条在前额处柔和，鼻峰处有致，下颌处坚毅，浓眉似剑，眼窝深邃，薄唇皓齿，笑时唇角微微抿起，冷俊亦包含着温润。
　　这幅模样，仿佛生来便是带着男主光环的存在。
　　混乱只持续了片刻，我回过神来，露出诧异的神色：“王爷在说什么？”
　　这世上许多倾诉的机会是不可多得的，有的值得日后追悔，有的令人后怕。而我还不能足够确认，现下属于哪一种。
　　瞧见我装傻，王敬之像是有所预料般，低垂着眼，沉沉笑了起来。他没有立刻回复我，而是蹲下身，将我松垮的纱条取下来，把那几根木棍重新固定，从自己的外袍上撕下布条，紧紧缠住，温暖的手掌虚握着我的脚踝，自言自语般叹息：“肿得这般厉害。”
　　一切弄完，他仰起头望着我：“你同从前大不一样，要我一桩一桩说给你听吗？”
　　没有自称本王，这般口气同我说话，难道是以一个青梅竹马的身份在问我吗？
　　思前想后，我仍然决定将装聋作哑进行到底：“是人都会变的。”
　　他仿若认可地点点头，直起身子，那姿态悠悠闲闲，却立马抛出了一个大招：“你还记得，我十一岁生辰宴后，你同我说过什么吗？”
　　看样子真的要跟我打青梅竹马的感情牌了，回忆杀都放出来了。
　　我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从前的事，青梅记不太清了。”
　　“哦——”王敬之拖着话音，转而握住我的手臂，轻轻掀开我的袖子，手臂上的血痕已经都干涸了，留下鲜红的长条，乍看之下像极了当年的非主流，他皱着眉看了许久，直到我有些许尴尬地抽回手，才听他叹息着道：“从前那么重要的事你都忘了，叫我很是伤心。”
　　这种苦情戏就很过头了。
　　他再次紧紧盯住我的眼睛，：“怎么会忘呢？” 声音轻缓，却听不出半分遗憾。
　　我的目光沿着石壁游离许久，掠过地上昏睡的徐聘婷，王敬之此番不好糊弄的势头，定是要问出个结果了。
　　看来不祭出穿越经典大招是不行了，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鼓起勇气，重新对上那视线，拿出八万分真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王爷，青梅说了怕您不信，其实——”
　　此处必须有足够的停顿与迟疑，“约莫是三月前的某天夜里，青梅染了高烧，次日醒来——”
　　此处必须有闪烁的泪光与自己的不可置信，“便记不清从前的事了。”
　　我明白有多牵强。
　　为什么我没有落水撞头的好借口为什么？
　　那双眼睛亮了一瞬，紧接着他不按常理地笑了起来，右手握着拳头遮在唇边，一副要活活笑死的模样。
　　我踏马真的要急出心脏病来了。
　　这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疯疯癫癫的呢？
　　这理由是这么靠不住的吗？
　　“王爷不信吗？”我真怕他当场笑嗝屁。
　　他一面努力收起笑容，一面冲我摇头，细喘着音问：“你的意思是，你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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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这么一总结显得我很土。
　　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搪塞这个神经病，干巴巴地冲他点点头。
　　山洞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面色铁青地挺直了身子，询问的目光望着王敬之。
　　来的到底是敌军还是友军？
　　王敬之笑意未收敛，再抬头时目光又变得如往常般幽深，透着一股子中二少年的光芒。他侧过头，抬起右手轻轻拭去滑落的血珠，眼睛盯着山洞的拐角，一字一句道：“本王信你。”
　　？？？
　　现在是该表演邪魅王爷的时候吗？
　　那脚步声近在咫尺，我不自觉颤抖着身子，抓着剩余一颗燧石，回过头，便瞧见黑影从拐角一闪而入，手中的长棍沾满血迹，来人单膝跪下，拱手沉声道：“林禁救驾来迟，望王爷恕罪。”
　　这是官话。
　　他抬头看向王敬之沾满尘泥的衣衫，面上满是羞愧的痛意：“王爷受苦了。”
　　这是完全无视了我的心里话。
　　“无妨。”王敬之气定神闲地理着袖口，“怎么样了？”
　　“回禀王爷，都清理了。属下无能，未能审问出幕后。”
　　王敬之嗤笑一声：“除了我几位无微不至的兄弟，还有旁人如此关照我？” 血液重新由他的侧脸滴落，他不甚在意地抬手轻蹭，又问，“可有伤亡？”
　　“回禀王爷，并不大碍，除了——”林禁适时瞥向我，垂眸播报，“除了丁明，背部受了剑伤，现下已经送回医治了。”
　　我干咳一声，心虚地插进话题询问：“他不要紧吧？”
　　“正在医治，劳夫人费心了。”
　　我的狼狈引起了他的一丝愧疚，林禁再次拱手，低头道：“丁明未能护好夫人，是属下安排不周，望王爷责罚。”
　　王敬之“嗯”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杖责五十。丁明那份，待他伤好再责。”
　　……我完全不敢说话。
　　身后的火堆里木料炸开，火光四溢，王敬之转过身朝徐聘婷走去，吩咐道：“带夫人和王妃就医。”说到这，他顿住脚步，转而望向我，“能走吗？”
　　老实说，不能。
　　我点点头。
　　王敬之解了外袍递过来：“披上。”而后绕过火堆，将徐聘婷一把抱起。
　　我瞧着他这副忙活样，竟莫名想到了一个词——雨露均沾。
　　这就是三妻四妾的烦恼吗？
　　在场要是有个五六个小妾，王敬之岂不是要裸奔了？
　　越过林禁时，王敬之偏过头：“消息放出去了？”
　　“回禀王爷，一切都如王爷预料，护国寺的愈清方丈即刻便到了。”
　　听这口气，王敬之早就知道路上会遇刺，提前还有所部署？难怪带的那些家丁几乎没有伤亡，原来是一手扮猪吃老虎。
　　可他和徐聘婷坠崖，连同我也被困在这里，这些究竟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呢？
　　回想起下午时我的种种狼狈遭遇，哪怕是百分之一可能是意料之中，我也难以原谅。
　　山洞外的火把光亮晃花了眼睛，后头急匆匆赶来的，头顶亦是锃光瓦亮地倒映着火光，想必应当是护国寺的方丈了。
　　披着暗黄袈裟，拇指的虎口悬着一串粗若龙眼的佛珠，眉毛垂到脸侧，遮掩着双目，说话时也不知是睁眼还是闭眼，向王敬之深深鞠了一躬：“阿弥陀佛，让大人遭此不幸，乃是护国寺的失职。”
　　王敬之怀着徐聘婷，微微点头示意：“愈清大师不必歉疚，只是家中妻眷伤得较重——”
　　话音刚落，护国寺的马车在山洞前停住，被称作愈清的和尚接道：“阿弥陀佛，还请大人与夫人们移步。”
　　我一瘸一拐地跟着王敬之上了马车。
　　来时没有的场面此刻终于有了，浩浩荡荡的人马护着我们，到底是三王爷遇刺，分明是断崖荒野，也硬生生连夜自斜坡上斩了荆棘开辟了一条宽道。
　　护国寺的马车也不同寻常，驾车的是两位小沙弥，沉默寡言赶着马车的模样，就像是要领着我奔向西天的佛光。
　　车里还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道，熏出了我满身的疲倦，我只觉得浑身都无比沉重，那重量带着痛意窜了上来，最后尽数落在了我的眼皮上。
　　顾不得那么多，我紧紧压下眼皮，额上忽然多了冰凉的触感，我霎时舒服了一些，不消片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