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个青梅子》盐粒粒粒

26、青梅如此受苦

　　醒来鼻间是清幽的沉香，我睁开眼，便瞧见天花板上漆黑的墨，大大写着“禅”字。
　　我已经成功地逃出了断崖，到了安全的地方，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重复了几遍，莫名地多了几分心安。
　　门外响起轻轻的扣门声，我张开嘴道了声“进来”，才发觉嘴唇已经干得分不清上下，仿佛连在了一处，贸然撕开的疼痛下，我的眉心再次打了个结。
　　敲门的是位小沙弥，瞧着不过十来岁的模样，手上端着茶水与药汤，缓步走至床前，清脆着声音开口问道：“女施主醒了，可是包扎得难受？”
　　这一提，我才发觉我浑身皆缠着纱布。
　　除了一个大脑袋露在外头，自胳膊到腹背，尤其是小腿，缠得难以动弹。
　　小沙弥露出怜悯神色：“女施主身上的小伤口太多了，故而包扎得较多。”他将药汤端起来，似乎是在苦恼该怎么让我喝下去，口中解释，“这是汤药。”
　　谢谢，我闻得出来。
　　那苦味只是触到了鼻尖，喉咙深处皆是一紧，舌头已经自然而然想到了喝下之后的口感。
　　我努力动了几下身子，靠着屁股蹭着床板滑起来，伸出手臂，是一件崭新的素白里衣，一个尴尬的问题浮上了心头，这寺里应当都是和尚，樱桃她们又没有来，这衣裳是谁替我换的？
　　万千小说剧情灌入脑海，我面上一红，压下心头的咆哮，向小沙弥接过汤药，只凑近一些便几欲呕吐。
　　我的目光在食盘里流连好一会儿，才小声询问：“有没有甜——”
　　话音顿住，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沙哑的声音是谁的！
　　是我吗！
　　我不信！
　　我要来段freestyle！
　　小沙弥只当我是难为情，笑得天真：“愈礼没有准备，女施主是能吃苦的人，以后的甜头多着呢。”
　　我觉得你在胡诌但我没有证据。
　　“这是退烧用的汤药，所以略苦些。”他又解释。
　　我屏气咽下整碗汤药，再度脱口而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发烧了？”
　　口中弥漫的苦味自唇边溢出来，我赶紧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抬头时小沙弥已退到一旁，前头倚着门靠着的，正是老阴谋人王敬之。
　　王敬之的黑发只束起了一半，余下垂在身后，月白色长袍显得雅静极了，乍看之下，倒有几分斯文味道。
　　不过是个败类。
　　败类踱步到我面前，冰凉的手贴上我的额角，小沙弥和手低了低身，便退了出去，顺带还善解人意地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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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拼命忍住拍开这个爪子的冲动，瞧着他慢悠悠移开手，道：“退热了。”他寻了个凳子坐下，见我不停喝水，又问：“苦吗？”
　　一杯茶很快见底，茶叶含在我的嘴里，却又不好当着他的面呸出去，只好吞下去，一面露出招牌的娇羞笑容，掩着嘴角做作答道：“不苦。”
　　他微微颔首，自袖中取出锦帕包裹的几只甜糕，摊在手心，做出遗憾的神色：“那本王准备的这些，岂不是浪费了？”
　　假装另一个人的好处就是，无论做出怎样的举动，自己没有背锅的责任感。
　　我更加娇羞地拍了下王敬之的手：“王爷总是逗我。”
　　虽然没有责任感，但是也造作的反胃。
　　好在甜糕的抚慰是真实美好的。
　　我细嚼慢咽着，口中苦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甜糕上撒的椰丝味道，甜甜糯糯。余光里的王敬之亦是浅浅笑着，自他方才出场，便一直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王爷遇到了什么好事？瞧着这般开心。”
　　“本王瞧着开心吗？”王敬之挑眉。
　　我老老实实点头：“王爷自方才来，便一直笑着。”
　　他眉眼弯弯将我望着，声音也透露着愉悦：“青梅如此受苦，本王怎么会开心呢？”
　　你能稍微走点心吗？
　　可以尊重一下我的眼睛吗？
　　“倒是青梅——”他撑着脑袋盯着我的眼睛，“为何自本王进来，便一直脸红？”
　　我不是！我没有！我发烧当然脸红！
　　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我的衣服到底是谁给换的怎么换的，我也许就好些了！
　　沉默半晌，我的脸越烧越旺，决心转移话题：“王爷，那日刺杀我们的究竟是何人？”
　　便是提起这么沉重的话题，王敬之还是笑意半分不减，仿佛是在讨论与自己无关的事，缓缓同我解释：“近日坊间有些小小的流言，说先皇遗诏上并非传皇位于老四。”
　　果然是这雷打不动的皇位之争，不过若是真有如此传闻，我甚至怀疑这是王敬之自己散播出去的，弑母弑妹之仇一直是他心里的大恨，既然连青梅都能为了他策划行刺，难保王敬之自身不是在密谋篡位。
　　“老四必定会起疑心，但依他性格，自然不会亲自动手试探。前日的事，应当和老二与老六有关。”说着他摇摇头，“莽撞冒失，自以为是。”
　　用最温和的神情，说最讽刺的话。
　　瞧见我懵懂的神情，他又徐徐补充：“春狩那日，你应当见过他们。”
　　这正是我所懵懂的部分，分明那日应当打过照面，但我却毫无印象，除去皇帝与王鸣之，印象再深刻一些的，便只有八王爷王易之了。
　　说起来，那位八王爷似乎也同王敬之不对付，这些个面和心不和的兄弟里头，究竟有人和王敬之结盟结派吗？王敬之正在谋划的事若真的是策反，就凭他的人缘，我很怀疑会不会被兄弟几个轮番刺杀个胎死腹中。
　　我觑着他从容的笑，又想起酒馆里尚有人与他字条接头，那究竟会是谁呢？
　　王敬之的手掌自我眼前晃了两晃：“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平常如此笑容和煦，还会招这么多恨吗？
　　“青梅刚才在心里祈求佛祖，愿王爷时时平安。”论心口不一，没有人比得过我。不过他最好是平安的，否则我和徐聘婷也跟着遭罪，想起随他一块坠崖又被一记手刀拿下的徐聘婷，我又好奇地问，“对了，聘婷妹妹怎么样了？”
　　“她昨日便醒了，休养了一日，今日似乎在帮大夫磨药。”
　　果然是女主风范，在哪里都如此乐于助人，这般乐于助人的她，会不会才是帮助我换衣裳的人呢？
　　我正暗自放心下来，又听见王敬之道：“昨日她来瞧你时，你正在药浴，本王便让她回了。”
　　心中仿佛有巨石滚落，面上似被烈日烧灼，我闭上眼便是个真实版人间地狱。
　　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自己沙哑如八十老儿的声音：“无事便好，青梅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
　　我刚刚屁股蹭着床板重新躺下，瞧见王敬之自门口转过身。
　　“我忘了告诉你，那大夫是位女子。”
　　语罢伸手合上了门，掩住了盈盈眉眼，与满庭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