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个青梅子》盐粒粒粒

24、always like this

　　夜色加深，雾气也更浓重了，被汗劲头的衣衫变得冰凉，紧紧贴住皮肤。
　　我坐在地上，失去了嘶喊的力气，一面抽抽嗒嗒地哭，一面解开右腿上松松垮垮的薄纱条，重新缠上短棍，右腿已经肿起老高，我碰也不敢碰，仍然松垮地捆了几道，聊表心意。
　　冷气透过草间渗到我身上，我打着寒战哆嗦站起来，回想起出门前对樱桃的保证，只恨自己没有听樱桃的话多穿一些。缠着雾的月光洒在山谷，周围的草木都结上了露水，视线比方才要清晰许多，还不至于摸黑赶路，可说是赶路，其实我已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不知道今晚该睡在何处，山洞已经不再是个好选择，与其花时间找合适的山洞，不如就在这里生火。
　　那么问题来了，我还是得拖着残躯去找打火石。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我站起身，继续一瘸一拐地走，要不就去找一个岩石堆，要不我就得找到之前的那条小河碰碰运气。
　　如果今晚平安度过，我决定以后出一本野外生存法则——《鲁滨梅漂流记》。
　　想起我上一回有出书念头，还是因为王敬之的身世，提起这个人，我便更加愤怒。
　　穿越成他的小妾，是我最倒霉的事情。承受他时好时坏的对待，还要围观他和别的女人爱恨情仇，现下也因为他落难。
　　而他自己呢？
　　不用说也是抱着自己的小娇妻相互取暖。
　　一介王爷，出门的行头只有穿着花哨，马车花哨，安排多一点人手多带点防身的武器会死吗？
　　话说回来，我凭什么啊？我哪怕不是王敬之真正的爱情，我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吗？为什么我时时刻刻围着这些个兔崽子打转，落难了也是自己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我冷得身上打颤，气得牙齿打颤，恨不能回头加入刺客组织，以后的人生就以暗杀王爷为生。
　　第三本书横空出世——《这个杀手真的冷》。
　　堆积的乱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的愤世嫉俗在这一刻终止，抬着右脚蹦了过去，俯身一块一块地搜寻。
　　燧石多为黑色或深灰色，我仔细辨认着色泽，疑似的便捏在手上试着摩擦，微小的火花亮起一瞬，我的世界也亮了起来。
　　我将尚有一丝温热的石头攥在手心，借着月光打量四周，前头是高大的石壁，同样坠着碧绿野藤，可那野藤——
　　那野藤的底下被人折断过。
　　我闭了闭眼，努力将那黑蛇的阴影自心底抹去，轻轻靠近，那片藤叶下面的青苔也被剥落了一些，里头细细窄窄的，竟是一个入口？
　　这也是一处山洞！
　　还是有人来过的山洞！
　　反复深呼吸几次，我攥紧燧石，指尖掐住皮肉，壮着胆子沿着原先浅浅的印记，自那入口翻了进去。
　　入口后果真是个还算平整的通道，两面皆是缠绕的藤枝，地面上有清浅的脚印，还有尚未干涸的水迹。
　　即便心里隐隐有所猜想，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缓缓迈着腿，眼睛四处留意，每一步都保持高度谨慎，直到瞧见拐角处的石壁上，倒影着通红的火光。
　　心里的猜想即将落实，我稍微加快了步伐，将将行至拐角，内里忽地飞出什么，堪堪掠过我的耳畔，落到身后的石壁上，砸出一个浅坑。
　　那是一颗石子。
　　与此同时，我的身子转过拐角，看见火光后王敬之错愕的脸，怀里是满脸写着昏迷的徐聘婷。
　　王敬之作为一名行走朝堂的装币犯，从来都是不怒自威，神情淡淡，从未有过很夸张的情绪显现。
　　除了此刻，四目相对之下，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甚至还傻乎乎没名没姓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不得问问你吗？
　　你这个罪魁祸首，刚才还拿小石子丢我？
　　这里的人都是怎么了？都喜欢拿小石头丢人是吧？
　　如果说现在的王敬之是目瞪口呆，那么此刻的我就是怒火中烧。
　　怒发冲冠。
　　怒火冲天。
　　我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团烈火，所有的心酸委屈与愤怒一齐喷涌而出，这些复杂的情绪直接冲破了我积累几月的伪装，促使我抬起手，做了一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我也冲王敬之丢了个石头。
　　我辛辛苦苦寻来的燧石划过火堆飞了过去，虽然路线十分偏离，沿着他身旁一米的轨道落到石壁上，摔得稀碎。
　　碎石溅开，划破了王敬之的侧脸。
　　这就是传说中的迂回攻击声东击西吗？
　　上头的怒火使我气势汹汹地开口：“你——”我瞧见他侧脸上浮现的血痕，忽然心虚了一阵，舌头一个打结，竟忘了要说什么，只好续着话音，补了声，“——你还好吗？”
　　整段垮掉。
　　一番动静成功地唤醒了安然躺在怀中的徐聘婷，她蹙起秀眉，浅浅的呻吟一声，发丝仍是湿漉的，想来应当与我猜想的落水情节差不离。落过水的脸颊透着红，几缕湿发沾在唇角，身上素白的衣裙已完全烘干了，裙角沾了些青苔，如此模样楚楚可怜，却又分外动人。
　　想想徐聘婷从潭水里被一把捞起，倒像极了清水出芙蓉的真人演绎。
　　而我，我那通狂奔以后，形容自不必说，必定是狼狈中的战斗机了。
　　加之哭了一阵，眼眶的肿胀不看也能感觉到。
　　我算是深山出女鬼的真人演绎了。
　　那头的小芙蓉徐聘婷逐渐转醒，手指无意识地扯弄着王敬之的袖沿，眼睛眯缝两下，正要睁开。
　　王敬之亦低下头，紧紧凝视怀中人的脸。
　　看这架势，应当是要来个夜晚苏醒的深情对视，落难的女主看见了男主眸中温柔的光，在他悉心却嘴硬的照顾下坠入爱河，男主也在女主的宽慰中打开心结，天雷勾动地火…
　　我的桃色幻想在下一秒生生破碎。
　　我瞧不见王敬之的目光是否温柔，我只能瞧见他抬起手，干净利落的一记手刀落在徐聘婷的侧颈。
　　怀中人将要睁开眼，便又沉沉昏睡过去。
　　……
　　这回目瞪口呆的是我了。
　　王敬之将她平放在地，旋即抬眼朝我从容走来，侧脸的伤口仍然渗着血，一滴自侧颊淋淋流下，衬着火光，显出几分诡异，可那面上是含着笑意的。
　　他自我身前站定，弯腰俯下身子与我平视，那目光带着探究与好奇，藏着若有似无的光，陌生又熟悉，好似与平常不同，又好似见过，在春狩宴上，“常见”酒馆中，一直有过这样的视线。
　　眼前人轻声开口：“你到底是谁？”
　　我呆呆望着那双眼睛，一时间竟生出了心事都可以在此安置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