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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苏慧芸跑回厢间,坐在镜前镜前看着被他放在桌上的半包秋膏糖,半天没有动弹。其实自己也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要对常镜湖说谎、为什么要着急着逃开那个屋子,他越想心里越发空,见不着底儿的空洞要把他整个儿吞下去。
      “苏老板?”门外的细声把苏慧芸的神魂拉了回来。
      “进来吧。”苏慧芸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尚在发烫的脸。
      “您现在扮上吗?”进来的人站在他身后轻声问了一句,见他面色灼红又说道:“您不舒服吗?”
      “没有。”苏慧芸悠悠回了一声,偏头压着眸睫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又看回镜子里自己的脸才接着说:“扮上吧。”
      少年被苏慧芸看得没敢吭声,摒着气不自觉地将身子拱成了鹌鹑样儿。好容易得了句吩咐,如获大赦般跑去开了衣柜拿出叠得规矩的水衣子递到苏慧芸桌边,循着往日的惯例悄声儿退了出去。少年带上门靠在墙边,心里直琢磨这祖宗不好伺候,额角的汗已经钻进了他的脖子里。
      再被苏慧芸叫进屋里的时候,人已经把似雪的白衣穿得妥帖了,正稳当地坐在镜前,俨然一副贵妃气派。屋里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从拍彩到勒头苏慧芸和少年没说一句话。
      “秋生。”苏慧芸盯着镜子看到门外凑过来的人。
      “苏老板。”趁着寂静被打破,少年赶紧低声回了一句,压着身子把耳朵凑到苏慧芸脸侧。
      “你一人儿就行了。”苏慧芸的脸上分不出喜怒,“用不着那么多人,把门关上。”
      少年应了一声,麻利地把手里的布带子勒好,转身散了门口等着献殷勤的人。暗自感叹着不知辛苦的人争着这份“美差”,自己只想着不知何日才能脱离苦海。
      “你伺候我几年了。”苏慧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啊?”秋生的手还拽着缠在慧芸头上的布带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大概有三年了吧。”
      “三年……”苏慧芸看着镜子里秋生低下的头只剩了头顶的发旋儿,闭眼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上台吗?”
      秋生听着手不由得一松,拽好的布带子从他手里掉了一端,他心里惊着赶紧伸手捞了回去。
      “我……”秋生觉得自己嘴里发麻,牙像是被什么使劲来回磨着,就是说不出来话。
      “跟着我没出头日子。”苏慧芸冷着说了一句。
      “您别介。”秋生的声音发颤,心里急着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苏慧芸,更不知道该从哪儿讨好,“跟着您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不用说这话。”苏慧芸看着秋生给自己小心翼翼贴片子,“我不过是说实话,现下兴头上愿意给你指条路子。”
      秋生对着眼前喜怒无常的小姐脾气实在是不敢多话,只怕有半句差池。他没见过苏慧芸发火,只是在他看来冷着脸没有感情与言语的静默总是要比暴风雨般的怒火要可怕得多。
      “你先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苏慧芸见秋生半天没言语,拆了桌上的秋膏糖嚼了半块儿,说这么一句。
      秋生想道声谢,转眼看苏慧芸脸上没什么神采,便噤声没再多说话,只是小心着伺候人把相儿都扮起来。

      明月楼热闹起来也只是眨眼的功夫。
      天还没有黑透,染着点儿灰蒙蒙的色。堂里的灯一早儿就亮了起来,照得满堂通明。段誉生和王崇安见陆陆续续进来些人,腾开了地儿上了二楼的包厢,聊天的声音渐渐被满屋子的人声淹没。王崇安打眼瞧见下面排立起的行头,心里不由得琢磨起来苏慧芸今天的戏。
      “慧芸今儿个换戏了?”王崇安问着,身子半倚在扶栏上,伸长了脖子眯缝起眼往下看去。
      “没有啊。”段誉生嘬了口茶也转身往下看去,抬手冲着戏台那头指了指,“嗐,您往里头瞧。”
      “我还说呢,晌午醒来,慧芸在屋里磨叨《彩楼配》,怎么这功夫成了《汾河湾》?”说着王崇安坐了回去,半个身子斜瘫在搁着茶果的漆红木大桌上,挑了个黄得透红的杏捏开扔了核。
      “我说您能有点儿坐相吗?”段誉生屈着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见人自顾自吃着没理他,转头又往下看涌起的人潮,“那个《汾河湾》是常镜湖今儿要唱得戏。”
      “常镜湖?”
      “刚从如意楼那边过来。”
      “就是福昌班那个班主?”
      “是啊。现在这北平城里也就他和慧芸的风头能比一比了。”
      “我看也就那样。”王崇安白了段誉生一眼,一用力嗑开了刚刚扔在桌边的杏核。
      “你那是满眼里只有慧芸,现今出门打听打听去,谁没听得过常镜湖的名号。我可告诉你,你得帮慧芸上点儿心,那群老狐狸……”段誉生说着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儿。
      “那你还让他来明月楼唱戏?”
      “我又比不上您那家底儿,谁还和钱过不去是不?”段誉生干笑了两声。
      “你放心吧,慧芸正在风光头儿上。”王崇安转念一想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又开口说道:“甭管怎么着吧,我也不能让慧芸有闪失。他乐意风光,我就让他一直风光下去;赶明儿他累了,最不济过了红火劲儿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他。”
      “话是这么说,可慧芸那个脾气,你……”段誉生话没往下说,可任谁也也听得出那个意思。
      王崇安正想接过话头儿,再侃上一番,岁数不大的伙计匆匆跑了过来,站定在两人面前哈哧带喘。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段誉生见人半天说不出话,赶忙问起。
      “杨……杨……”伙计半天说不利索,吞了吞横在嗓子边儿上的唾沫才接着说道:“杨老板来了。”
      “你至于吗?”段誉生皱着眉没好气地扬了一句,“杨正宇又不是什么稀罕客。”
      “不是!段老板,是杨云清老爷子!”伙计急地满头的汗刷刷往外冒。
      “你说谁?!”段誉生拍着桌子站起身,惊得对面王崇安一个激灵,又狐疑着问了一遍“你没看错?”
      “绝对不会看错,就是杨云清!程先生正在下面应付着呢!”伙计说着手往身后一通乱比划。
      “这叫什么事儿啊,这老头子几年没出门了,这时候来干什么。”段誉生闭眼叹了口气,一脸苦大仇深。
      王崇安瞧着段誉生一脸惆怅,心里觉得好笑,手上捏着杏儿冲段誉生笑了笑,全然看好戏的神色。段誉生不知道杨云清此番摆驾明月楼是几个意思,心里正烦乱,一眼瞥见王崇安的坏笑,没好气地扔下一句“少吃点儿,甭孬着你。”跟着伙计后边儿急匆匆地往楼下走去。
      王崇安看着段誉生的身影没入人群里,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捏开的杏,犹豫了一下还是扔进了嘴里。隔壁坐着的还是上次绸缎庄的太太,只是身边不知道又换成了哪家的小姐。他心里琢磨着要不是财大气粗,谁愿意和这样的老妈子一道来听戏,简直是污扰了雅兴。这次他没再多瞧着那边,只是屈了胳膊趴在桌上向下瞅去,脑子里想着刚刚段誉生同自己讲得话。老话说得好:树大招风,他又怎么不知道苏慧芸现下在北平里的风光惹了多少人的眼红。
      段誉生和程文的身影收在王崇安的眼底,对面拄着杖掺着不多白发的人应该是杨云清,一旁穿着西装颇为挑眼的人是谁他不知道。老王爷活着的时候,府上庆寿之类的大事请到过几次杨云清,可面相王崇安记不大清楚,只是杨云清手里胡琴拉响的时候,王崇安现在想起来都一身鸡皮疙瘩,说是凤凰高啼也不为过,颇有破云斩石之势。当初为着追捧苏慧芸,他与杨正宇也有些交情,只是听说老爷子已经许多年不出门了,仅与好友谈些戏文,至多为些老交情拉上几把,眼前的状况他实在是琢磨不透。
      段誉生和程文对着杨云清好一阵的恭维,又向杜坤客气了一番才绕回到杨云清的来意上。段誉生原想杨云清此次前来绝非是为了听戏这么简单,只是不曾想到杨云清竟要出马为常镜湖掌琴。他心里困疑了一下,想着八九不离十是杨云清想捧常镜湖,便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程文给杜坤看座,自己请着杨云清往后台走。
      台后有老人瞧见杨云清,眼里的光像是见了夜明珠,只是远远望着,等段誉生同杨云清进了常镜湖的厢间,才压低了声音卖老说给没见过真尊的年轻人。
      常镜湖刚换好褶子,还低头磨着戏,转身看见段誉生带着杨云清进来,愣了一下赶忙叫阮春给二人上茶。段誉生笑着说还有别的事要忙,推让着留下常镜湖和杨云清退了出去。
      “实话和您说,我这心里还是不怎么有底。”常镜湖对着杨云清苦笑了一声。
      “你放心吧,我这次来就是给你心里托底的。”
      “杜先生来了吗?”
      “已经在前面坐下了。”杨云清的拇指在杖头蹭了蹭又接着说:“我们这群老头子都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了,兹要是你能唱好,能唱红,我们就豁出去了。今儿个就算是杜坤他没长眼也不碍事儿,这世上两条腿做学问的人海了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今天不为别的,就是来给你拉胡琴来了。怎么样,这可够长脸了吧?”
      “您这……”常镜湖脸上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您这不是折煞晚辈我吗?我们这小辈儿里谁敢劳您驾啊?”
      杨云清抬手止住了常镜湖的话头,说道:“这全凭我老头子乐意,我说你的戏配得上,这全北平没一个人敢来这儿和我说句不。”

  • 作者有话要说:  请给我审核,please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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