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痕》姬霜

5、造化可能偏有意 故教明月玲珑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清瑶眨了眨眼睛，方才想起自己已不是端木家的四小姐，如今身处的，是肃亲王府。

　　什么时辰了？！清瑶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刚想唤人，便听见床幔外传来的声音。

　　“福晋。”听起来是个成年女子。顺着那声音，床幔被缓缓拉开，一个二十出头的旗装女子端庄的站在床前，后面跟着几个小丫头，捧着洗脸水、茶盅，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是…………”并不是自己贴身的丫头，清瑶皱了皱眉。

　　“奴婢琼瑞。”那女子端端正正的行了礼，转身吩咐小丫头捧过水盆，亲自绞了手巾递给清瑶。

　　“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误了谢恩？”清瑶有些紧张地问道。

　　“王爷说不必入宫了。”琼瑞看着小丫头替清瑶穿上丝制的绣花鞋，“王爷说在家里福晋怎么舒服就怎么穿，不必理会满汉之分。”

　　点点头，清瑶一向不会对颜思远的决定有异议，此刻却从来没有过的感动于他的细心，花盆底，对于汉族的女子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玲珑呢？让她来吧。”玲珑是清瑶从小贴身的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活络。

　　“玲珑昨儿也辛苦了一天，王爷放她假，今天就让奴婢伺候吧。”琼瑞细细的打理着清瑶的长发，娴熟的挽起一个同心髻，一支绿雪含芳簪斜斜的插在其上，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枚瑶池清供边花，倒是相得益彰。

　　“你的手艺真好，以前是在哪儿当差的？”清瑶侧着脸满意的欣赏，接过一对珍珠耳环。

　　“奴婢以前是在坤宁宫当差的。”

　　“坤宁宫？！”清瑶的手停在耳边，“你是伺候皇后娘娘的？”

　　“是。”琼瑞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衣衫，“王爷怕福晋不习惯满蒙的风俗，看奴婢的母亲是汉人，伺候得还算过得去，就向娘娘要了奴婢。”

　　一袭镶粉色边饰的浅黄色衫，裙边镶着黑色绣花栏干，衣服外面结桔黄色带子，垂在腰胯两侧，带尾系上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别有一番情趣。清瑶站在镜前转了转身，满意的点点头，“原来是姑姑，今后还望姑姑多提点。”

　　“福晋言重了。”琼瑞福了福身，蹲下理顺了清瑶的裙摆。

　　“颜、恩，王爷呢？”

　　“王爷一早出门了，让福晋一定等他回来再用晚膳。”琼瑞笑着看着清瑶因为提到他而微红的脸。果然是个可人儿，难怪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

　　“福晋午膳想用点什么？”

　　“嗯？你安排吧。”

　　洞房花烛夜，他都没有出现，清瑶少不得又是一阵胡思乱想，匆匆吃过午饭，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书。她知道这不是他的房间，满屋里只有她的东西。桌上摆的是她用惯的茶杯，床前吊的是她中意的香囊，撤去一室喜庆的大红，纱窗、帷幔，皆是她最爱的烟青色，只淡淡的绣了岁寒三友，一如她的恬静。

　　“王爷回来了。”听见琼瑞的声音，清瑶才发现自己居然呆呆的过了整个下午，急忙站起身，一边理着衣襟，一边向门口迎去。

　　还没跨出门，便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陌生的怀抱，却有着熟悉的气息，清瑶习惯的低着头，不让他看见羞涩的脸。柔荑暖暖的落在他手里，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笑语，“迟了点儿，饿了吗？”

　　琼瑞使了个眼色，一屋子的奴婢便退了个干净。

　　“昨儿被他们灌了酒，怕酒气熏了你，就没过来。”颜思远夹起一块乾贝放进清瑶碗里，“也尝尝我们的菜，吃不惯再叫他们换。”

　　清瑶胡乱的点着头，心头的石头仿佛是落了地，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于不去想他说的话，只是听着，然后记住，害怕有一天没有了回忆，便失去了活着的理由。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预见了结束的爱情，却是无怨无悔。清瑶就是这样想的，抱着不求天长地久的心情，开始了她的婚姻生活，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甜蜜竟会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三朝回门，端木府中一干人等一早便迎在门外，按满清的规矩，行过国礼，再行家礼。颜思远亲自扶了清瑶下轿，携了她的手向众人走去。

　　“给王爷请安！”端木广轩率领众人行下礼去，却惊讶得看着稳稳托住他的手，“王爷？”

　　“岳父大人万万不可行此大礼。”颜思远并不理会众人惊讶的眼神，以翁婿大礼相见，二夫人在一旁喜极而泣，不行国礼，仅以家礼相待，这意味着颜思远在端木家放弃了王爷的身份，更意味着，没有人可以动摇端木清瑶在颜家的地位，当然，这所谓的“没有人”里，并不包括颜思远自己。

　　男人们在厅里说话，女人则在园子里赏花品茶，清瑶初经人事，稚气未脱，又添了一份少妇的风情，眼波流转，尽是初为人妇的喜悦。二夫人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来，只是拉了清瑶的手点头，倒是一众姐妹，都好奇这位新姑爷，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用过晚膳，众女簇拥着清瑶由内室转出，依依惜别之情溢于言表，几个年纪小些的姑娘更是隐隐的哽咽。

　　“没规矩！”端木广轩低声训斥，转头对颜思远道，“让你见笑了。”

　　“无妨，几位小姐是真性情，我家那几个丫头才叫没规矩。”颜思远笑道。

　　端木广轩点点头，早已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担心，甚至是带着骄傲看着眼前的女婿。“清瑶，来！”对爱女招招手，“爹和思远说好了，今天就住家里。”

　　“真的？！”惊喜地看着他微笑点头，清瑶想也没想便投入他怀里，“太好了！”

　　“唉！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夫人摇着头，姑娘们死死的咬着嘴唇，偷偷看着端木广轩的脸色不敢笑出声，清瑶早已躲在颜思远身后，怎么也不肯出来。

　　那一夜，清瑶在他眼中看到了惊喜。原以为顺从丈夫是为人妻子的责任，却一次次在他的引领下，在颤栗与晕眩中探访陌生的国度，那陌生的羞涩和疲倦让她无力感觉到他的愉悦，只是爱看他在热情中散乱的发，与自己的交织在一起。而今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疯狂，她悄悄的学习他在她身上施展的魔咒，却引来了他更加炙热的温柔。

　　于是那一夜之后，清瑶终于知道，只要他愿意，他便会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男子，最体贴的丈夫，只要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