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掌管死亡的神灵》朱阿

4、暖灯一怀中，温情一夜冬

　　“将我丢在这山里的就是我唯一的儿子，今年他被抽到了，所以我要赶在他死之前先好好教训他。”
　　“这样啊，”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提高了音量，“是这样啊，这是没办法的事呢，那就走吧。”
　　她马上转了180度，黑泥忙说：“什么！为什么？宫予你等等，只是为了教训一个人而已，没有必要冒险吧，现在回去是最愚蠢的行为，我们可能会迷路，而且会因为体温过低而冻死在这里。”
　　突然，他顿住了，她的表情，虽然她一直是面瘫一般的表情，嘴角从没有提起过，但还是可以看出现在是愉悦而又放松的表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他心里升起。
　　“难道你……”
　　“黑泥啊，有什么话一定要活着的时候讲，大家一开始就知道呢，真是太好了。所以一定要去的啊，你知道的吧。”她突然说了一堆没头没尾的话，成功阻止黑泥继续说下去。
　　老奶奶一开始以为她在对她说话，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但是她看不到除了她们两人之外的人。
　　“你在对谁说话，还有别人在吗？”
　　“嗯？”她疑惑的看着老奶奶，“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我能看到鸾鸟啊。”
　　“可是你刚刚称他为黑泥……”没有人会这么不尊敬地称呼鸾鸟，那可是掌管死亡的唯一的神灵啊，老奶奶想，所以她才没有认清情况。
　　“啊，称呼重要吗？从小叫惯了而已。”她无所谓地说。
　　“这样…啊，走那边。”老奶奶在她怀里指挥方向。
　　果然是怪人，对什么事物都没有敬仰之心，无论是对祭典还是对神。以后还是不要和她有什么交集好。老奶奶抬头看她的脸，从容而自信的表情，还算清秀的五官。可惜了，如果是个正常人该多好，这么个善心又标致的姑娘不多了。
　　-----------------------------------------------------------------------------
　　不知走了多久，老奶奶感觉自己的手脚已经没有知觉了，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冷的冬天了，这种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夺去生命的寒冬，要是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就好了。老奶奶这样想着，忽然一片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瞬间全身上下像打了鸡血一般。
　　“马上就要到了，你看那里。”顺着老奶奶的视线看去，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静静地伫立在雪中。
　　她难得的停下了脚步，雪已经落满了她披散的头发，睫毛上也落了雪，她眨眨眼或动一下就有雪簌簌的落下，混在鹅毛般的大雪里分不清，皮肤已经冻得通红，呼吸急促沉重，在空中形成阵阵白雾。
　　“你没事吧，放我下来，我扶着你走吧。”老奶奶说着就要下来，之前她给她披上的衣服从肩膀处滑落，她制住怀中人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又开始迈动双腿走到石头边，终于失去力气靠着石头滑坐在雪上，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灯放在老奶奶怀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事吧？”
　　“没事的，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你护着灯，别灭了。”她说着，眼睛渐渐就要闭上。
　　老奶奶眼前突然闪过一张男人安详睡去的脸和一个小孩的脸，猛的把挤在一起的手抽出来，给了她一巴掌，“不能睡啊，你个蠢货。”
　　她懒散地睁开眼，将老奶奶的手塞回去了又闭上眼。
　　老奶奶试了几次都没有挣开她的束缚，环住她的手冰冷得不像话，相比起怀中的灯烫的她愧疚不安，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呢？在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两件单薄的衣服，脸色和露出的手脚都很苍白，也很冰凉。之前啊，之前我嫌弃她，没有和她接近，被抓时也是一心想回去，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直到变成现在这种糟糕的状态才发现，我真是个差劲的人啊，活了这么久还干这种蠢事，真是不配被救。
　　“你真的不能在这种地方睡觉，我带你回去吧。”
　　“你烦不烦啊，老奶奶，”她睁开半只眼瞪着老奶奶。
　　“？”
　　“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不知是不是特地的，她的声音比平常的低，并且有些有气无力，像是清风拂过自己的耳边一般，却格外的令人信服。老奶奶刚刚其实也在逞强，自己身体状况自己清楚，抱着灯的她就像是一块冰在慢慢解冻，除了怀中的温热和靠着的胸膛传来的热量，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是没法带着一个人前进。
　　她的头搭在老奶奶的面前，发丝滑落到老奶奶的腿上，老奶奶捞起她的头发别在耳后，手指已经僵硬麻木到像不存在一样，但是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去的，对吧。看着她安详的面容，嘴角似乎在上扬，尽管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感到意外的心安和温暖，正靠着的胸膛的主人的话语仿佛有神奇的魔力，或许是因为她那从容而自信的神态的影响吧。
　　“真是的，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与老奶奶的安心相反，黑泥满是担忧和不安，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黑泥半跪在她面前，后背像融化一样变成了胶状物，然后向两边展开罩住了她们。他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她，却只扑了个空。‘咚’，拳头穿过雪层，重重的砸在地上。为什么只能触碰到地面，这有什么用啊，我想碰的不是这种东西啊。
　　“曹宫予，你说谎了。”声音远远的散了出去，没有带起一片雪花颤动。她依旧那样睡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动。
　　“你说谎了，曹宫予。”他放在双膝上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向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微不可察，但在放在她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就显得格外突出，像是松了一口气并感到释然时的不自觉露出的微笑，打心底涌出的喜悦洋溢在脸上，却令人感到别扭。
　　黑泥顿了顿，忽然发现刚刚她没有说自己会活下来。难道你早就决定好了么？不，不能这么想，毕竟你随时都会死，从不做这种承诺。但是你为什么一副安详的表情，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么，你还没为她赎完罪啊，她会死不瞑目的啊，这不是你说的吗？
　　‘你知道吗，黑泥，英雄是牺牲了越多的东西越伟大的东西呢。’某次她帮助了别人之后，闷闷地吹了好一会风之后和他说，‘所以他们会那样做也是正常的吧。’
　　难不成你想在这里做英雄吗？就为了一个老奶奶？我带你过来了不是为了这种结果啊。
　　“宫予，宫予，醒一醒，不要睡啊。”他不停地喊叫，不停地伸出手去触摸她，却一次次扑空。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沉沉睡去。
　　雪也静静地停了，仿佛是为了不打扰那拼命想要唤醒面前之人的人，一颗无奈的心。
　　远远有灯光和人声显现，一盏灯在石头后面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