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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武则天垂拱三年,各地风调雨顺,一片祥和。锦州卢阳郡黄丝桥县换了县尉,新官上任,更加注重与当地富户的交情,李老爷接到请柬,知道机会难得,便连送十日厚礼,上下打点妥当,生意愈发顺畅,只是夜宴贪杯,又兼吹了冷风,一下子没回过味来,就病了起来。
这病时好时坏,去如抽丝,大夫进进出出看了好几拨,都说不碍事,嘱咐少劳累,多多休养生息。
李老爷自己也觉得精力大不如前,手底下的生意也早就陆续下放给儿子们,大儿子负责与各地书社文团的联络,广结客源;二儿子负责家院看护,防偷止盗;三儿子负责进出货物,定价谈判。而最要紧的账本钥匙仍然掌握在李老爷手里,这样的分配制衡也算人尽其材,一时间还没出什么大乱子。
这一天,阳历算来是四月五日,正值清明。
李家上下早早准备踏春扫墓,大小琐事全靠却非打点妥当,倒也顺利。回到府中,才刚过申时。
李老爷身体本就没有大安,再加上半日劳累下来,感到精神很有些不济,便屏退左右,睡起了午觉,李夫人也早早领着四少善荣回内房小憩。侍砚奴却要没有公事在身,难得偷闲,见庭花烂漫,春景盎然,便起了游园之心。
她来到庭院之中,将几席茵毯摊垫于身下,坐在长廊居中处的亭子里看池中的游鱼。
这鱼产自江南,长途运来,一条条颜色斑斓,游起来自有股洒脱之态,不过,就算再怎么自由洒脱,也终究出不了池子的范围。
却要边赏边想,间有所悟,渐渐甚至有些痴了,便没有注意周遭。
这时,李大少李善文正巧路过,恰好瞧见不远处的却要。
却要常跟在李老爷身边,深居简出,大少原就苦于难以亲近,此时见四处少人,佳人在望,不禁大喜,顺手于樱桃花影中摘下一蕊,趋到近前,出口便是词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却要没有防备,吓了一大跳。
李善文趁机将手中樱桃花蕊插在却要鬓边,一转手,就要搂过却要。
却要微一函腰,躲过李善文,顺势福了福身,将鬓边花蕊抖落,“大少爷,听说今日上江诗社群贤赛诗,大少爷文采斐然,怎不去夺个魁首,好让老爷高兴高兴。”
李善文扑得空,稍急,便有些口不择言,“佳人在水一方,得此胜景不赏,赛诗算个屁!”说完又来纠缠。
却要拂袖,不悦,“大少爷,请自重。”
李善文示好不成,终于也恼了,“小小侍砚奴,再怎么眼高于顶,难道还能上了天去不成?我告诉你,老头子的家产迟早要传给长子的,他的东西,包括那端砚,包括你,哪样不是少爷我的囊中之物。”说到这里,喘了口气,又有些后悔方才把话说得太硬,不由得软了软语气,“唉,却要,我的好姑娘,只要你跟了我……”
却要急着脱身,不待他多讲,只道,“老爷叫奴婢呢。”
李善文好容易堵着却要,岂容她轻易敷衍,当下揪住他的袖摆,“却要,我不管了,今儿个定要把话说说开。”
却要左右挣脱不得,远远听见有人声传来,似乎是四少爷醒了,不见却要,正大哭大闹,却要一时发了急,也没多想,只得假意应承,“时间尚早,万事不便,今夜三更,可在偏厅东南隅相候,待堂前眠熟,奴婢当自至。”
李善文一听大喜,又有些不信,非得却要给个定物不可,却要随手丢来一席茵毯,李善文接过,先在鼻下闻了闻,后掖在怀中,笑道,“今晚三更,不见不散,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啊!”这才转身去了。
却要没有心思再看鱼,急急转回房,没走出几步,心里就暗叫不好,原来二少爷李善武正从对面而来,两人偏碰了个巧。
李善武一见却要,未言先笑,露出半臂肌肉和白花花的牙齿,“哟,美人儿,哪里去?”
“二少爷,”却要尽量后避,“老爷叫奴婢呢。”
李善武充耳不闻,健步上前,一把握住却要的柔荑,左右揉捏,爱不释手。他本就习武,性子也粗,不比大少还讲点情趣颜面,却要本就怕他,此时周遭没有旁人,若惹这浑人发急,定要用强,到时自己更难得脱,却要无法,口比心快,不知不觉说道:“二少爷,此地颇不方便,时候也尚早,今晚三更,待堂前眠熟,可赴偏厅,奴婢立候公子。”
李善武却不肯,“何必要等,现在难道不行吗?”
“二少爷,何必急在一时,奴婢难道还能飞上天去。”
李善武这才不情不愿放了手,“倒不怕你飞,就怕被别人占了先,说好了!三更,你若不来,我可再不看老头子的面子。”一跺脚,也走了。
却要喘息半晌,回忆方才自己定下的两个三更之约,不由心乱如麻,刚往前走几步,又想起还有几席茵毯落在亭内未拿,回头正要去取,却见三少爷善僖站在亭子边,他正低着头,出神得看着地上的一样东西。
春日迟迟,人心惴惴,宝蓝色的衫子,淡淡的白色的樱桃花。
却要停步踟躇。
李善僖抬起头,笑道,“却要啊却要,我该在何时何地等你呢?”
此话一出,却要便知他已将自己与大少、二少的周旋都听在耳里,不禁羞急,继而恼怒,一把夺过茵毯,道,“三少爷就在这里等我吧。”说完转身就走。
走 出老远,仿佛听见李善僖轻轻“哎”了一声,却要讶然回首,只见他仍站在原地,低头守着那朵被却要从鬓边抖落的樱桃花,宝蓝色的衫子融在夕阳之中,仿佛被镶上层绚丽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