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何处？黄沙埋义骨》相无藏

28、第二十八章

　　孟阿觅久久未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方才风允婼所言……他的心上人，竟是自己么？！她抬头望向他，他正用一双明澈俊俏的眉眼看着自己。像是触电一般，她的目光连忙向别处逃窜而去，支支吾吾许久，才磕磕绊绊吐出一句：“火神……是说，我……？”
　　他的嗓音温吞入耳：“除你之外，可还有谁是眼前人？”
　　确定，以及肯定！
　　天呐，阿觅的心简直要飞起来了！莫失态，莫失态！这时候，她倒是记起来娘亲平时所教的礼仪规矩了。
　　定了定神，她便向风允婼报以真挚热烈的回眸，只是，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情不自禁傻笑起来。他见状，亦忍不住莞尔而笑。
　　阿觅在风允婼这一笑中，恍若看见他眼里藏了一片湖。而她，甘愿耽溺于此湖中，义无反顾。
　　鬼使神差之间，阿觅忽而将脸向他凑近，闭眼，将唇覆上他的。他的唇，柔软，温润，亦带着一丝丝冰冷。
　　她忽然睁眼，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正要抽离，不料却被风允婼一把揽住腰间。他按住她，将她往自己怀里贴近，狠狠索吻。
　　九重天上春和景明，四时不谢。此情此景，真是恰如其分。
　　阿觅只觉得一阵眩晕，幸福的冲击，令她目眩神迷。不知吻过了几时，风允婼才终于将她松开。随后，二人一前一后回到烨云宫，走在后面的阿觅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拢嘴。刚走进来，连青见他们神情愉悦，且阿觅脸上隐隐有些娇羞，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猜出了几分，心里也跟着欢喜。
　　他们双双坐定，一个在主座，一个在客座。风允婼用眼神示意坐在客座的阿觅，让她上前。她心照不宣地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火神的主座前，挨着他坐下了。连青见二人演哑剧似的，心下澄明了了，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一边摆茶一边故意道：“方才火神醒转，第一件事就是问阿觅仙子。我说扶虞小殿下来寻了阿觅仙子，火神便急急去了，我侍奉火神这么久，还没见他如此紧张过谁呢？”
　　这番话听得阿觅又是一阵心神激荡，引得脸上片片飞霞。风允婼亦听出连青话中的揶揄，刻意清了清嗓子，连青忍着笑把话头掐了。
　　连青摆了茶，识趣地退出大殿，留二人在内。
　　风允婼抬手饮了一口茶，忽而想起了什么，道：“原来，那日冥王来九重天求顺风耳千里眼二位神君，寻一位走失的幽冥中人，就是你。”
　　阿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而笑:“先前都是小仙贪玩儿，日后绝对不敢造次！冥王宽宏大量饶过了小仙，火神也不要跟小仙计较啦~”
　　风允婼朝她温润一笑，道：“我从未同你计较，倒是你自认罪名。”
　　阿觅拾起茶杯，作敬酒状，且道：“火神英明！不咎既往，既往不咎！”说罢仰头干了杯中茶。
　　风允婼瞧着她，一脸宠溺。
　　这情形，好似回到了人间那段时光。
　　二人正情浓意切，风允婼突然眉头一皱，似乎有一股零散的灵息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阿觅见他神情有异，想起他灵力尽失之事，振奋的情绪忽地沉下去，正色道：“听连青神官说，你灵力暂失，是动用五行之火的缘故，可有应对之法？”
　　风允婼神情已恢复常态，又是温润一笑，淡然道：“无妨，我自有策略。”
　　顿了顿，又道：“如今金猊兽负伤，想必近期不会有什么事端。但不尽早将它捉拿归案，六界始终难以安定。”
　　说及此处，忆起帮他一同对付金猊兽的冥王，便将话锋一转:“今日冥王亦受了伤，不知伤势如何？”
　　阿觅回想方才在无量世，冥王虽负伤，但意识清醒。见她十分紧张火神，便让她先带火神返九重天，再回幽冥不迟。
　　于是她安心一笑，道：“放心，冥王并无大碍，他更担心你。想必他也未曾料到，火神竟会倒在战场之上。”
　　风允婼无奈一笑，又拾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茶。
　　有些话已在阿觅肚中盘桓许久，她不知要不要向火神问起天枢星君。从她乍听闻天枢星君是她父亲的实情，到此刻，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不禁对她从幽冥一路冲到九重天，想去找天枢星君的冲动产生了质疑。意义何在？与天枢星君相认吗？他即便是她父亲，可更是九重天上神，是七公主的驸马，天孙殿下扶虞的父君。而这九重天的一切，与她这个幽冥小鬼，毫无干系。冥王说，当年母亲对她与天枢星君的事并未多言，只说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选择，此后她与他形同陌路，两不相欠。具体发生了何事，冥王至今都不知情。
　　阿觅猜想，个中曲折，恐怕亦是什么劳燕分飞、分道扬镳的故事。既然当初他们二人都放下了，母亲向天枢星君隐瞒了自己的存在，必定有她的苦衷吧。自己还要刻意将旧事重提吗？
　　思想挣扎许久，才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吞进肚了。
　　孟阿觅在九重天逗留了不多时，见风允婼再三确认他已无大碍，这才半信半疑地回到了幽冥。
　　打她走进了孟婆庄，就觉得气氛有异，庄内空无一人，连喊了几声“娘亲”，无人回应。阿觅转身跨门而出，揪住一个过路的小冥侍，问他：“可有见到我娘亲？”
　　小冥侍唯唯诺诺道：“孟婆大人方才在彼岸花田中，不知发生了何事，神情悲戚得很……”他话音刚落，阿觅拔腿就向彼岸花田奔去。
　　原来冥王已将阿觅知晓身世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了孟婆和黑白无常。他所知的一切都已和盘托出，那她也不用继续背负这个秘密。为故友养了六百年的女儿，如今已经长大。被阿觅喊了六百年的娘亲，她觉得，一点儿也不亏。
　　“娘亲，”阿觅的声音在彼岸花丛上空飘荡。不多时，她便看见孟婆站在不远处摇曳花影中，背对自己。她欣喜地小跑过去，凑近了，才发现孟婆正对着一座冥冢，神伤不已。
　　“娘亲……”阿觅像小时候那般抱住孟婆，用软绵绵的声音撒娇。
　　孟婆收起悲戚的神色，绽出笑容，温柔道：“我的阿觅总是这么贪玩儿，终于记起来回家了。”
　　阿觅将孟婆抱得更紧，见那冥冢眼生得很，疑惑道：“娘亲，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冥冢？这是谁？”
　　“此处安眠的，是我毕生知己，是幽冥公主。亦是——”
　　孟婆转头深深地看了阿觅一眼，“你的亲生母亲。”
　　话音刚落，阿觅那围着孟婆腰间的双臂明显软了下来。
　　孟婆继续道：“冥王已告知于我，如今你已知我非你生母，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你。你母亲的冥冢就在此处，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
　　阿觅从孟婆身后缓缓走出，脚上仿若绑了千斤重的枷锁，一步一步挪动着凑近了，伸手去抚摸冥冢前的石碑，碑上的字这才显现出来。上书：幽冥巳婳之冢。
　　堪堪一句。
　　她眼见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心头一颤。尔后却问：“此处，真是我的生身母亲吗？”
　　孟婆点了点头，道：“当时你母亲身受重伤，是灵狐一族的郡主青眉救了你母亲，亦救下了当时尚为胎儿的你。只可惜，后来因金猊兽，她……”
　　与冥王所言，大体一致。
　　“娘亲可知，母亲与天枢星君之间发生了何事？”
　　孟婆只将头摇了一摇，叹了口气：“当年她不愿多说，我亦不愿多问。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想把那过往尽数抛下，我为何非要提起呢！他二人，算是有缘无分吧。”
　　阿觅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日我到九重天，见了天枢星君。”
　　孟婆闻此，有些惊讶，问道：“你可有告诉他你的身份？”
　　阿觅摇摇头，道：“母亲当年未告知天枢星君，必有她的理由。何况……”欲言又止，她这副模样，孟婆见得不多。孟婆侧过身来向着她，抬手理了一理她额前的碎发，怜爱道：“我们阿觅想做什么，只要确保安全，娘亲都会支持。你若不愿做什么，亦无人可以强迫你。听从你的心意行事，好吗？”
　　听完，阿觅猛觉鼻子一酸，拼命抑制住了流泪的冲动，点点头，又拥住了孟婆。

　　幽冥有官职，善烹汤，司轮回，曰孟婆。观孟婆其貌，貌美如花，容貌千年不易，恰似桃李年华。
　　历代孟婆的任职，皆由上一任孟婆选出，任选期间，众幽冥之民，符合条件的女子，皆可前来报名选聘。出众者获举。
　　此任孟婆，原名庆儿。先前不过是一位在孟婆庄打下手的小冥侍。早年她父母误入恶灵谷，葬身其中，剩她一个，孤苦伶仃。上任孟婆见她可怜，便收在孟婆庄，做些打杂的活儿。
　　庆儿与幽冥公主巳婳同岁，性情相近，从小便情同姐妹。二人一起长大，全无身份芥蒂。后庆儿新任孟婆，巳婳依旧活得无忧无虑，直到遇上那位三重天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