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何处？黄沙埋义骨》相无藏

27、第二十七章

　　此一战，只能说打了个平手。好在摸清了金猊兽对五行之火十分忌惮，风允婼先前的无所把握，如今已有了十之八九。
　　他只穿了中衣，坐在床榻上，正凝神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连青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连青未发一言，恭敬地将药碗送到风允婼跟前。风允婼抬手便将药汤一饮而尽，口中立马为苦涩充斥。他不禁皱了皱眉。连青连将托盘置于一旁的案几上，再从袖中掏出一颗糖，递给他。
　　风允婼伸手接过，恍然忆起什么，略有踌躇，才问道：“可有见过阿觅？”
　　连青一副了然模样，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就是阿觅仙子将您送回烨云宫的，无极元君也已领兵回九重天了。”
　　果然是她。风允婼双眼盯着用手指拈着的那颗糖，想起方才在罔生谷，他恍惚之中瞥见那匆匆向他奔来的一袭白色身影。
　　他缓缓剥开糖纸，问：“阿觅何在？”
　　连青道：“方才扶虞小殿下来过，见阿觅仙子在，便请她一同去了。”
　　风允婼眼神滞了一滞，道：“走了几时？”
　　连青道：“有半柱香了。”
　　他将晶糖送入口中。
　　原来，豐罗殿前，冥王不得已将真相告知孟阿觅。她的亲生父亲就是九重天上的天枢星君。得知实情的阿觅转身就冲出豐罗殿，朝九重天而来。她刚踏入南天门，昔日初次和火神一起到九重天的情景便不受控制地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她本要找去天枢星君宫府，最终却鬼使神差地往烨云宫去了。
　　火神前脚刚走，阿觅后脚就来了。连青不知该喜该怨，她先前不告而别之事也来不及细问，只告诉她火神已去无量世捉拿金猊兽。
　　阿觅闻罢，全然忘记此行的目的，匆匆忙忙提脚要走。连青连忙拦住，道：“阿觅仙子打算去无量世助火神一臂之力吗？”
　　阿觅点了点头，道：“金猊兽狡诈凶险，我虽能力低下，但至少能多把剑！”
　　连青道：“阿觅仙子莫要冲动！我们在此静候佳音即可。若仙子真下去参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火神……”
　　阿觅哪有心情听，不耐烦的“哎呀”一声打断，便越过他飞快向宫外奔去。留连青一脸无可奈何。
　　待她行至南天门，迎面遇到了一位白衣胜雪的神者。他见到阿觅，客气有加，朝她扶手：“阿觅仙子。”阿觅早已认出来人正是天枢星君，初见他只是一位上神，再见他就变成自己的生父了，百感交集涌上心头。阿觅连忙含腰拜道：“见过天枢星君！”天枢星君见她行如此大礼，有些诧异，也只问道：“我方才见阿觅仙子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
　　罔生谷！
　　她又朝天枢星君一拜，道：“阿觅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说罢就往南天门外行去。
　　她到罔生谷时，此一战已是尾声。金猊兽窜逃，魔族撤退至无量世。
　　她匆匆寻找火神的身影，终于，在离罔生谷约十里外的无名山顶，看到了火神那一身赤色战袍。刹那间，她的心才稍定，情不自禁想到，他果然喜着赤色。
　　正庆幸中，忽然之间，那颀长挺拔的赤色身影，像是受了猛地一击，眼看就要跌下去。她如箭出一般朝他奔去，她敢说，她这辈子还没这么快过。
　　阿觅察出风允婼身上灵息全无，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奈何不知原因，当机立断先带他回了烨云宫。
　　连青猜出是火神动用了五行之火之故，对此他亦无可奈何。只得等火神醒来，再做打算。
　　阿觅守在风允婼床边寸步未离，直到扶虞小殿下登门入了烨云宫。
　　扶虞听说火神回了宫，且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中，立马急匆匆赶来。进了寝殿，撞见孟阿觅正守在他床前，顿时妒火中烧，既愤恨又诧异。她未料到阿觅竟然有命活了下来，看来当初芫华找到了救她的方法。思及此，她恨恨扯紧了衣角。
　　她强压着妒意，若无其事又有些阴阳怪气地冲阿觅道：“这不是阿觅仙子吗？”
　　上次夔牛一事，阿觅已察觉出扶虞对自己的敌意了。她虽然向来是坦坦荡荡、不拘小节的个性，但那日若非是芫华及时出手相救，她铁定命殒当场！纵使她再如何心胸豁达，心里还是有些芥碍。
　　阿觅抬头看眼前这位小殿下，深知她来者不善，眼里已无先前的热情。只是想到她亦是天枢星君之女，说起来，算是自己半个亲妹妹，还是守礼地保持着客气。
　　她淡淡道：“承蒙殿下记挂，还认得出小仙。”
　　扶虞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目光落到正躺在床塌上的风允婼身上。他只着中衣、安静熟睡的样子，她这还是第一次见。这幅情景令她春心荡漾，难以自矜，恨不得扑上去才好。只可恨这孟阿觅！她佯装镇定：“既然火神尚在休息，你我就不要在此打扰了。”说完将长袖一摆，转身作势将出，走到门边，又转头道：“我有话对阿觅仙子说！”
　　二人一起走到了烨云宫外，见身旁再无他人，扶虞一改面目，全然不再假装客气，冲阿觅冷笑道：“你为了保住一条小命，与魔族少君勾结，如今还敢来就九重天？”
　　阿觅看她变脸如此之快，倒也不见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作怪腔道：“殿下失望了吧，全赖我命硬，那夔牛也不耐我何啊。”
　　扶虞嘴边扯起一丝阴冷的笑，道：“你我本该可以成为朋友，若不是你纠缠火神，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
　　原来真是因为火神。夔牛一事后，阿觅猜测过扶虞对她态度突变的原因，回想她早在汤室就透露已有心上人，如今这么说，就是火神无疑了。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淡然道：“殿下多虑了，火神是我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当日何苦殿下煞费苦心用夔牛设计，我自己自然会走的。”
　　扶虞得意道：“最好是这样，你莫对他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九重天的火神，只有我的身份才配得上。见你还算拎得清，我就告诉你实情吧！”
　　她故意观察阿觅的脸色，像是等着看一出好戏。
　　“待金猊兽之事过去，我便会上秉天帝爷爷，求他为我和火神赐婚。”
　　阿觅神色一滞。
　　“火神曾许我一诺。你说，我让他娶我是不是正好呢？”
　　阿觅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耳边只听得扶虞的狂笑。
　　过了许久，阿觅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向扶虞道：“那，我先在此恭喜二位了。”
　　扶虞眉头轻挑，故作云淡风轻道：“听闻今日罔生谷一战，火神负伤，是你将他带回来的。既然你已知今后他是要娶我的，就请你注意分寸，离他远点，莫丢了自己的颜面！火神已经回到烨云宫，我来照顾就好，你走吧。”
　　阿觅轻呵一声，未接此话，却转身朝南天门方向而去。
　　“站住！”低沉又不失温柔的一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惊愕地转身。只见风允婼长发未束，披了件长衫，想必是刚从床榻上起身。一旁的扶虞欣喜地拥蹴过去，风允婼却无视着朝孟阿觅走近。
　　他仔细把她端详许久，故意用问罪语气道：“我烨云宫视你为贵宾，你却不告而别，可有说法？”
　　阿觅一时语塞，纠结着只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说来话长……”
　　“你说，我听。”温柔至极。
　　他身后扶虞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安。
　　孟阿觅将她为夔牛所伤，为芫华所救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只是，只字未提扶虞。
　　闻罢，风允婼若有所思，问：“是魔族少君救了你？”
　　阿觅点点头。
　　“那为何，伤好后不来九重天？”
　　这……
　　阿觅决定和盘托出，道：“火神有所不知，其实……我乃幽冥中人。此前贪玩受伤，幸亏得火神施救。如今金猊兽祸乱，与我生母有关，若不是金猊兽来寻，我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只因这种种几许耽搁，才未能及时前来请罪。”
　　“金猊兽是当年幽冥公主巳婳的宠骑，原来你是幽冥公主之后。”风允婼道。
　　阿觅点点头。
　　“理由充分，这么说来，我不能怪你了。”风允婼歪嘴一笑，尔后，又道，“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此后，我便不再问了。”
　　阿觅睁了一双真诚无比的眼睛望着他。
　　却是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略微踌躇之下，还是问道：“你对魔族少君，可有心意？”
　　火神怎么会问自己这种问题？阿觅连连摆手，否认道：“不不不，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没有没有！”震惊之余，心里也在七上八下敲鼓。
　　风允婼不禁松了一口气。
　　扶虞见他们如此亲近，甚至有些打情骂俏，炉火中烧。她不禁提步上前，硬横在风允婼和阿觅之间。二人连忙各自向后退了几步。
　　扶虞问道：“火神，你可还记得曾亲口允我一诺？”
　　“自然记得。”
　　“好，我要你娶我！”
　　“不可。”
　　“为何不可？此事不违天伦！”
　　“娶你虽不违天伦，但违我心意。”
　　“你……”扶虞气结，“我去求秉天帝爷爷赐婚，看你娶不娶我！”说罢哼地一声，转头跑开。
　　风允婼不去看她，与阿觅相对，神情温柔。
　　阿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故意问道：“殿下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竟也入不了火神的眼？”
　　他笑而未答，突然向前一步，凑她更近，才道：“小神已有心属之人，她是六界之内最美的绝色，其他人自然入不了我眼。”
　　阿觅满脸通红，心突突猛跳。她鼓起勇气，问：“原来火神已有心上人，不知是哪位女神能得此垂青？”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竟微如蚊呐。
　　风允婼见她如此模样，实在有趣，忍住笑意，将唇贴近她耳边，一字一句道：“眼前人，便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