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何处？黄沙埋义骨》相无藏

29、第二十九章

　　六百年前，风允婼初试五行之火，灵力暂失。太上老君给他指了一条路——人间北方有座山名弥君。弥君山毗邻妖界，乃梵境弥君大帝飞升前修炼所在的仙山。
　　传闻古早之时，六界无主，天下大乱，弥君大帝凭一己之力平了六界之乱后，消耗巨大，也出现灵力尽失的情况。后他回到弥君山，潜心修炼，不久便将灵力恢复了。
　　当时风允婼初到弥君山，觉出此地为仙泽盈浸，竟不似人间之地，更无一丝妖气。他在那儿修炼了六个月余，灵力就恢复了□□成。他对阿觅说自有策略，并非假话。
　　风允婼去弥君山之前，亲自访了无极元君一趟，他在人间修炼之时，还需无极元君多多留意魔族和金猊兽的动向。好在人间六个月，于九重天也不过是六个时辰。
　　回到烨云宫简单叮嘱了连青几句，便动身前去弥君山。
　　他无灵力，除了御风使剑这类无需动用法术的，其他的便难做到了。他想起当年挥袖间，便造出了一座竹林小庭院，如今只能亲自动手伐木造屋了。幸亏当时在人间也学了一些技能，伐木造屋这类事，竟也做得稳妥。不出十日，弥君山上便多了一座像模像样小竹屋。谁也想不到，是九重天的火神风允婼在此修炼恢复功力。
　　罔生谷一战，魔族未能占上风，而今金猊兽也受创不知去向。而且，冥王在罔生谷明目张胆地相助风允婼，已经摆明了态度，要与魔族为敌。这一切并未按照解蠡设想的那般进行，不禁令他有些气急败坏。
　　他狠狠地握拳，面布阴云。长生殿上下，无一人敢大声出气。
　　解蠡传唤芫华至殿前，交代他去寻金猊兽，目前魔族还不能失去它这枚棋子。吩咐此事时，解蠡已是面目隐忍难耐模样，继而额角青筋暴起，又一字一句对芫华说道：“如今魔族与天界和幽冥都是敌人，先前算你我父子二人看走眼，早知如此，那个幽冥女子，该杀！”
　　芫华闻此，面色忽变，立马向解蠡俯首叩拜，道：“父君，阿觅是无辜之人！况且我与她，是朋友。”
　　“朋友？”解蠡眼神阴狠，直直盯着跪在殿前的芫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魔族少君，肩负魔族大业，何来朋友？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教导，你全忘了吗？”
　　“父君的教诲，我不敢忘。可我们要对付的是天界，阿觅和幽冥，他们都是无辜的！”
　　解蠡冷笑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无辜？若非今日一战，我当真被北太这老家伙迷惑了双眼。他帮风允婼对付金猊兽，便是与我魔族作对！”说着，神情逐渐转为不屑，“即便是天界与幽冥联手又如何，难道我怕他们不成？风允婼今日也受到了重创，金猊兽的作用果真不容小觑。”
　　芫华今日也确实亲眼所见，冥王是提剑站在火神那边的。若非如此，魔族与幽冥想必也将一直相安无事下去吧。但是，他丝毫不愿阿觅被迫卷入其中，她多么无辜！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解蠡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眼下当务之急，是寻到金猊兽。我猜测它去了北方，北方乃众妖聚集之地，多少能避人耳目。你即刻动身去北方，寻到金猊兽后，将它带回无量世！至于其他，容后再议。”
　　芫华只得遵从领命，随即启程。
　　弥君山地处人间北境，与妖界濮水相邻。风允婼在山上潜心修炼，甚至未将他的行踪告知孟阿觅，只因金猊兽滞外，若要尽快恢复灵力，他必须心无旁骛。
　　乃至芫华途径弥君山时，二人皆未察觉出对方气息
　　从弥君山再往北，便是灵狐族世代生息的濮水。往先出入这妖界，并无十分的困难。芫华也曾跟随母亲到过濮水，来去自如，并无阻碍。只是妖界新近易主，如今的妖王乃翼族，翼族生性凶猛好斗，其他各妖族被迫对其俯首称臣。即便是与魔界有姻亲的灵狐族，亦无所避免。不过翼族对魔界还是有几分忌惮，还不曾对灵狐无事生非，何况灵狐族一直都安分守己，无心卷入其他人的纷争。
　　濮水虽为生性良善的灵狐所栖，但亦是妖族领地。翼族手段强悍，猜忌多疑。芫华直接去寻金猊兽恐生事端，便打定主意，今日暂时歇在弥君山下的小镇——弥君镇，待他先与狐王通信，再前去寻金猊兽。
　　弥君镇人烟稀少，此地虽有一座灵山，但毕竟毗邻妖界，镇上怪异之事时有发生，长此以往，人越来越少，便逐渐凋零了。
　　由南往北的这条主道上，前后十余里，只孤零零立着一个茶水摊。芫华已隐去额角的赤龙印，也换了一身衣物，看起来同凡人无异了。他一脚踏进茶水摊，提袖坐在一张桌前。这时那守摊的老翁才从后面闪出身来，一手提着茶壶，一边热情地招呼。
　　老翁给他倒茶时不忘寒暄：“公子这是往哪儿去啊？”
　　芫华耐心解答：“老先生，在下要去弥君镇。”
　　“弥君镇？”老翁眉头一皱，略思片刻，道：“那就不远啦。公子看眼前那座山，便是弥君山。”他未提壶的那只手往远处指了指，接着又道，“山脚下便是弥君镇。只是，如今的弥君镇，来往的已是人妖参半，公子若前去办事，可需要多加小心呐！”
　　芫华恭敬地朝老翁行了一礼，正要道谢，一声清脆的女声由远而近传进了茶摊。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不凡之人，区区几个小妖，何足挂齿！”
　　芫华与老翁同时往外看去，一位妙龄少女正朝自己走来。
　　来人就是孟阿觅。
　　她自顾自地坐在芫华对面，对老翁道：“老伯，讨碗茶喝！”
　　老翁诧异地看看阿觅，又看看芫华，芫华朝他温和地点了点头。他这才连忙拿出另一只茶碗，摆在阿觅前面，紧接着将热茶倒入其中。如此这般做罢后，便退去了后面添柴烧水。
　　芫华未料到她会出现在此处，惊喜之余，问道：“你怎会来此地？”
　　孟阿觅神情虽不似先前轻松自然，抬手将茶水灌入肚中，动作却自然流畅，犹如之前他二人在香苑饮酒那般。
　　阿觅将碗“啪”的一声掷在桌上，道：“我知道你是来寻金猊兽的。”
　　此时芫华想起幽冥对于此事的态度，和天界一致。而阿觅，亦是幽冥中人。那么她今日，是来阻止自己的吗？
　　他未接话。
　　二人相对而坐，目光相触，许久皆一言不发，眼神中却似有千言万语。
　　终于，阿觅继续开口，语气颇为复杂：“为什么偏偏是你？”
　　芫华的神情坦然中夹杂一丝紧张，反问：“若必然是我，尔何如？”
　　阿觅目光凛冽，手腕轻轻一转，追风现身。另一只手紧握剑柄，挑眉间锋利的剑身便横在了芫华身前。
　　他心一惊。
　　可就在下一秒，她将追风稳当地放在他桌前。
　　“你曾救我于危难之中，亦是我的朋友。但……火神，是我想要守护之人……”
　　芫华眼中的神采猛然黯淡下去。
　　她继续说：“金猊兽必须上交九重天，除此之外。我欠你一条命，随时来取。”
　　他苦笑道：“孟阿觅，你若真拿我当朋友，便不会说出欠取这样的话。人各有命，魔族之命既已如此，我只有走下去。你的命，好好留着。”
　　阿觅道：“九重天上，能神众多，若魔族执意与之抗衡，有几分胜算？倘使魔族与金猊兽没有干系，天界不会追究的！”
　　他身体微微一僵，顿了半晌，才道：“只要父君有令，我必会遵行，竭尽所能。其可为可不为，有为之后方知。”
　　“即便，你我会成为敌人？”这句话她几乎是咬牙问出的。
　　芫华沉默片刻，迟迟未答。许久，反问：“你说你想守护火神，那他，可愿护你？”
　　阿觅以沉默承认。
　　芫华唇边浮起一丝笑，罢了，缓缓站起身，道：“如此甚好。”似是迟疑了些许，又道：“我并不愿你卷入神魔之争，可如今你与火神心意互通，想必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倘若你身处危险，我亦不会袖手旁观。”她这一字一句，又何尝不是真心呢！
　　闻此，他眼中神采渐又浮起。
　　“阿觅，你记住。你于我，永远不会是敌人。神魔之战，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愿你安然无恙。”
　　说罢，转身大步从容地向前走去。
　　孟阿觅丹唇微启，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欲说还休，神情中三分悲戚夹着四分无奈。片刻后，拾起桌上的追风，亦向外行去。
　　那老翁见一南一北二人的身影皆融入了远处的模糊，再回头才猛然看见方才他们坐过的木桌上面，有一枚小小的银锭子。
　　可这老翁并未收起那银锭子，而是一改慈祥的面容，换成一副阴沉奸诈的脸孔，那脸逐渐变成了一张勾喙厉眼的隼面。下一秒，老翁猛地化作一只巨大的枭鸟，一声长啸后便朝长空飞去。

作者有话说

　　牛年大吉！